作者:随轻风去
这个真没让秦德威想到,不禁呆了呆,赶紧又问:“没影响检举之事吧?”
徐指挥答道:“那倒没有,毕竟是两码事。”
“哦,那没事了。”秦德威又想走。
徐指挥对秦德威的冷血很不满:“老夫被这样诬告,你就不关心?”
秦德威摇了摇头:“关心不起啊。再说谁知道真假?”
如果是真的,他不想昧良心管闲事,如果是假的,那也不用自己管。
徐指挥气急败坏的质问:“在你心目中,老夫就如此不堪的人?”
秦德威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指挥时的场景……那个左右拥抱的半老熟男初始形象永久定格了,就是这么不堪。
他还是忍不住质疑了几句:“如果是诬告,那徐老爷心虚什么?难道您一个清清白白的正四品实差武官,还怕她一个江湖女子诬告?”
“其实还有点其它内情。”徐指挥忽然气势弱了下去,“那天她苦苦哀求,老夫一时心软,并没有关押到卫狱去,而是关在了三山门。”
三山门作为关防要冲,必然有临时拘押之所,正好就被徐指挥拿来囚禁董娘子了。
“不只是苦苦哀求吧?肯定还有各种不可描述的暗示?”秦德威一语道破天机。
徐指挥解释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她被关在三山门牢房那里后,拼命勾引老夫,老夫乃是久旷之身,一时把持不住,就和她厮混了几天,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秦德威听到这里,冷不丁的问了句:“在牢房里是不是感觉特别刺激?”
徐指挥下意识点点头说:“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秦德威无力吐槽,看不出来,您徐指挥人老心不老,居然还是个监禁系爱好者。
同时也恍然大悟,心里一个疑惑得到了解答。难怪何巡捕寻找妻子下落,死活找不到人。
本来秦德威还想着何巡捕也没那么蠢,为什么就想不到去卫狱找人?原来董娘子一直是被关押在三山门,然后何巡捕又不敢去三山门找徐指挥……
秦德威没问董娘子为什么非要进了都察院才敢威胁徐指挥,傻子都能想到,她还被监禁在三山门时怕被灭口。
“那徐老爷你跟在下说这些作什么?”秦德威还是没弄明白徐指挥的目的:“难不成还想让在下给你当状师,写个应诉辩解文书?”
徐指挥很无奈的说:“那董娘子说了,你是真正主导之人,你若能帮她脱身,就不在都察院里另告老夫强暴。”
秦德威一时间竟然无语,这董娘子路子还真野,都这样了,还能折腾出一点浪花来。要是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人了。
“你怎么想的?”徐指挥催问道。
“呸!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秦德威厌恶的说:“一个待罪之身,还敢威胁我!我偏不受这等威胁!”
徐指挥苦着脸说:“她是拿着老夫来威胁的你,你当然可以不受威胁了。”
真要被告强暴,那确实很难成立,可是也很难说清啊。毕竟事实上有过鬼混的,地位如此悬殊,到底是不是强迫谁又说得清?
就算不被认为是强暴,最后被判了一个通歼,那必定也要遭到处罚。
三山门守门官军那么多眼睛,不可能都瞒得住,人证也不难寻。而且人心鬼蜮,说不定就有期盼着徐指挥被撤职的人踊跃作证。
但秦德威在三思之后,还是拒绝了徐指挥的请求:“抱歉了徐老爷!在下就是除恶务尽的性格,更不会轻易接受别人威胁!
放董娘子这样的做事不择手段的仇家一马,只会让在下睡不安稳。”
“那老夫必定会挨一个处分!”徐指挥有点生气。
这点桃色事情,还不至于动摇功勋四品世官的根基,就是肯定少不了要求爷爷告奶奶的讨人情。而且这等丑事传出去,面子也不好看。
秦德威很冷静的说:“就算有处分也不至于太过严重,徐老爷你承受得住,再说徐老爷你这把岁数了,又不图升官,还怕什么处分?”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做人必须要分清轻重缓急,知道该怎么选择主次。
想让已经进了都察院的董娘子脱身,那必须通过冯县丞去托人情。
但是当前冯县丞正处在一个关键时期,所有人情都必须珍惜使用,安安稳稳升位才是最主要事情,绝对不可节外生枝!
至于徐指挥的处分,挨就挨了吧,就当让徐指挥长个教训,管不住裤裆总要付出代价。
徐指挥又说了几句,见秦德威死活不肯答应,只能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这个姓秦的,竟然真舍得拉下脸拒绝自己,一点都没有少年人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脾性!像一个政客那样冷酷!
秦德威又进了学堂里,对黑着脸的曾先生说:“没想到不必数日,特来销假了……”
等回到座位那里,看到旁边的徐世安,突然有感而发:“你可真是你爹亲生的。”
徐指挥如此好色,徐世安也是满脑子想女人,当真是亲父子。
徐世安闻言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答道:“没什么,就是夸你像徐老爷!”
第九十四章 不安分的人(上)
散学后,秦德威回到了阔别多时的徐家,从“县衙巨变”开始,他差不多有十来天没有进徐家的门了。数日前本来可以回去,但在门口附近被董娘子堵住,然后又去了县衙。
徐世安对秦德威说:“你还是先去看看柳月吧,说不定人已经没了。”
秦德威不由得想起,之前徐老三说过,自己不在的日子,母亲嫌弃婢女柳月不是安分人,想把柳月发卖掉,然后柳月就绝食抗议……
难道真出问题了?抱着些许担忧进了东跨院杂物房,秦德威直接吓了一跳。
只见在磨盘上铺了一层木板,勉强可以有一点床的样子了。这本来没什么,但在木板上直挺挺的躺着个仿佛已经没气的挺尸婢女,就很吓人了。
十来日前听说了柳月绝食之事后,秦德威并没太在意,只当是绿茶姑娘闹剧看待了,再说一直忙于县衙事务,也顾不上其他事情。
可再回来看到这场景,怎能不让他吓一跳,这是绝食挂掉了?没谁能撑过十来天绝食,又不是圣雄体质。
毕竟身处人命如草芥的古代旧社会啊,死个奴婢对徐家这样大户人家来说,真不算大事,尤其还是赶出了家门的婢女。
秦德威对柳月或许有点奋斗精神上的认可,真要说感情是谈不上的。但人非草木,见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心情还是很沉痛。
轻轻叹口气,他又能做什么呢?埋怨母亲吗?那也是不可能的,孝道大过天。走上前去,伸出手合上柳月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嘴中念念有词:
“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依然姓柳,身在乐户;貌美如花,能诗擅曲;名动江南,留声千古。最终归宿,两朝领袖尚书郎,头皮不痒水不凉。”
等秦德威念完往生祷词后,拿开手,却又见挺尸婢女的眼皮子眨了几下,与自己直直的对视……
刚才进来时,眼里看到的是死人,秦德威吓了一跳。可这会儿人活了,他又被吓了第二跳,愕然道:“你没死?”
柳月有气无力的说:“奴家死了,你更轻松?”
“那倒不是!”秦德威否认:“只是刚才你这样子让我误会了。”
柳月解释道:“不想被卖,只有如此。”
“你不是已经绝食七八天了吗?”秦德威忽然想起个技术问题,下意识质疑起专业性。
“每天绝食一次,晚上背着人喝碗米汤。”柳月气若游丝,说这些话显然很吃力,但又不能不说。
秦德威无语,你应该生在天竺,不是圣雄也是大师。忽然又想起另一个疑问:“等等,你哪来的米汤?”
半死不活的柳月用尽最后力气,答了句:“安三爷可怜奴婢,偷偷送的。”
答完后她就闭上了眼,秦德威探了探鼻息,有气,还好还好,看来只是睁着眼也太累了。
既然秦德威回来了,徐家晚上自然就送饭菜过来,按照徐夫人要求,饭菜堪称丰盛。还问秦德威要不要新作衣服,被存着几分气节的秦德威婉拒了。
急需补充营养的小少年狼吞虎咽,将硬菜肉菜都吃了,然后把汤汤水水之类的都给绝食婢女灌了下去。
虚不受补,就柳月目前这虚弱状态,喝点汤汤水水最好,别真死在自己房间里。他秦德威可是立志成为都市传说的男人,但并不想成为鬼屋故事男主角。
快到睡觉时候,在内宅忙碌完的管事娘子周氏来到外东跨院,将自家儿子喊了出来,并躲开众人视线,站在院门口外头说话。
先问候了母亲近日起居,然后秦德威才开口说:“这几日儿子不在徐家,不知关于柳月之事,母亲是如何考虑的?还请示下。”
其实这种母子说话口气,还没有普通人家娘亲儿子之间说话随意亲热,有点刻意规矩了。
但没法子,秦德威知道母亲就喜欢这个腔调。估计是在徐家呆的久了,尤其是在大房徐夫人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的受了影响。
再发散一下思维,不知道让曾先生中意痴迷的,是不是就这种大户女人腔调……
“这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人,怎能呆在我儿身边?”周氏毫不客气地说,“所以本想替你做主,卖掉算了。”
秦德威不知该怎么评价母亲的观点,其实也不能说母亲是错的,三观问题哪有绝对的对错。
在这时代正常人眼里,柳月这样的人明显不适合当贴身婢女,谁家想要一个没事儿就出幺蛾子、还特别有个人追求的婢女?
秦德威综合考虑了下,不值得为了个婢女违逆母亲。毕竟这是个标榜孝道的时代,若还想往主流圈子混,那父母之命就不能随便对抗。
“不劳母亲烦心了,这几日等她恢复了气力,儿子想办法把她送走吧。”秦德威回复说。
到时候与王怜卿联系联系,想办法给柳月找个学艺去处,也算是叫她得偿所愿。
如果将来本人愿意,就请县衙出面,将柳月从奴籍转成乐户,再之后就看她自己造化了。在封建社会秩序下,秦德威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周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打发了柳月,老主母也会很高兴,当初她就想把柳月彻底打发走,只是碍于老辈情分不好意思太过,才转手丢给了暂住外院的你。
但柳月在这里,对徐家尤其是大房来说,始终是个尴尬存在。当初徐家大房对她那样好,她却不肯安分守己肆意作乱!
你若将柳月彻底从徐家清理出去,等于是替老主母办事,也是遂了老主母的意,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太需要婢女。”
秦德威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但一时间又想不到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便意兴阑珊的应付说:“知道了,母亲放心!”
回到屋里,经过进补的柳月已经有所恢复,干白的嘴唇重新有了血色,还能扶着磨盘边缘颤颤巍巍的坐起来。
“周大娘让你把奴家打发掉?”柳月直勾勾的问道。
秦德威很害怕柳月整活,哪怕是大晚上跑自己床边来自杀,那也受不了啊。要是想不开之前再给自己一下,那更完犊子。
所以就半真半假的回答说:“母亲确实是这样说的,但我先推脱了,说考虑几日,其实我是不想的。”
但柳月一下子就看破了:“你这是骗人吧?”
秦德威假装淡定的说:“随你怎么想。”心里开始琢磨,要不要出去另找个地方睡觉?
“你可真是一个好人。”柳月莫名叹口气说:“你骗奴家,也是为了让奴家能多高兴几天吧,奴家心领了。”
秦德威愣了愣,这就是好人了?这年头好人的标准如此之低?
不管如何,你心领了就好,晚上不整活就行。秦德威上了塌躺好,催促说:“睡了睡了!”
黑暗中,磨盘那边突然传来一句话:“恕奴家说句心里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是徐家人,而你是咱们秦家人,咱们秦家难道是徐家附属吗?”
秦德威翻了个身,没理她。只要你今晚不整活,随你怎么说吧。
第九十五章 不安分的人(下)
秦德威安安稳稳的在徐氏族学上了两天学,这日正坐在学堂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