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别以为本中堂不知道他们几个此时请假出宫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赶着热乎第一时间去舔翟首辅么?
看看翟首辅有没有能力和心思,把他们从甘肃、广西、云贵请回来!”
有几个刚才也曾纠结犹豫要不要去舔翟銮的,此时后背都被吓出了冷汗。一念之差,简直就是地狱啊。
也有人怀疑,翟阁老都要咸鱼翻身当首辅了,你秦中堂作为羞辱了翟首辅的人,就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收敛一点吗?
然后又听到秦德威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宣布!皇上已经准许在文渊阁这里设立军机处,并由本中堂主持!
等东卷棚收拾出来,以后就作为军机处办公用地!本中堂还会选几个人,在军机处办事!”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秦中堂吩咐把东卷棚再改回去!
而且也难怪秦中堂不鸟翟首辅,甚至还敢施展霹雳手段镇压讨好翟首辅的人,原来也是有底气!
中书舍人们无论是不是混子,但至少对政务流程的见识都不差,都能明白军机处设立意味着什么。
那就等于是在制度上,合法的从内阁切下一部分权力啊!再说近年来阁权渐重,皇上设立军机处未必没有制衡内阁的心思!
最后秦德威对众人训话说:“这次翟阁老能进位首辅,就是本中堂不避私仇,向皇上提议的。
这足以说明本中堂向来公事公心,尔等仔细表现,等圣旨下来后,就正式选拔军机处办事人员!”
如此秦中堂一番恩威并施,将中书舍人们整治得服服帖帖,保证中枢震动时后方安稳。
当秦中堂正在继续训话的时候,忽然看到黄锦黄太监来到文渊阁,对秦德威道:“皇上有口谕,命秦德威草拟任命翟銮诏书,并给翟銮传旨!”
秦德威愣了愣,草诏确实算是中枢词臣的职责范围,制作诏书也是文渊阁的工作之一,但跑腿传旨一般不都是太监的工作吗?
而且传旨颁诏之人是谁往往代表着皇帝的态度,尤其是给首辅这种重量级人物颁诏书,一般都是亲信大太监跑腿。
又比如上次去秦府颁诰的,就是二号大太监秦公公,充分表现了皇帝的君恩。
站在院中的中书舍人也听到了黄太监的话,同样惊诧,秦中堂和翟銮那是什么关系?
可以说,翟銮在天日昭昭的秦中堂面前完全抬不起头,一直都是躲着走的。派秦中堂去翟銮家里传旨,那不是上门打脸吗?
众人稍加思索后便感觉到,这次皇帝不想派亲信太监给翟銮传旨,而是让秦中堂跑腿,真是意味深长啊。
秦德威又回到文源阁里,一边准备写诏书草稿,一边对方佑吩咐说:“派人去翟府传话,明天我正式去传旨!”
秦德威在文渊阁整顿的时候,严嵩严阁老正在无逸殿直庐处理今日奏疏。
如今内阁暂时只有严阁老一个人,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肩头,一直到临近黄昏,也没有将所有奏疏处理完毕。
不过严阁老告了个假,将剩余奏疏推迟到明日处理,今晚先回家了。
然后他又将儿子严世蕃叫到书房,把今日之事对严世蕃说了一遍。
严世蕃听完却先感叹了一声:“这次真是父亲运气好!”
严嵩听着有点不爽,说得好像他混迹庙堂全凭运气似的!“若非我与秦德威极力周旋,怎能全身而退?”
随着年纪渐长,而且屡屡被教做人,严世蕃虽然还是那么狂妄跋扈,但起码说到秦德威时,态度上足够“克制”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关键所在,对父亲分析说:“皇上准许设立军机处,是因为内阁可能要有一家独大的情况了,所以才有了军机处!
秦德威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在有意识的促成这种局面!但到底由谁来一家独大,可能是父亲你,也可能本来该是夏言!”
严嵩有点不能相信的问:“你是不是想多了?秦德威能有这么深邃思路和布局?他敢冒险下这样的赌注?”
从另一个角度想,难道秦德威就不怕内阁一家独大,某个人完全控制内阁后,反过来把自己吞掉吗?
想象中的谋略和实操完全是两回事!纸上谈兵的比比皆是,但有几个人真能做成事的?
严世蕃答道:“我倾向于秦德威本来没想这样冒险,也没有打算实行这样的规划。
但今天他被迫见招拆招,然后临机应变,再加上一点机缘才能成功。但这成功大概是不可重复的,如果重来一次,秦德威也未必能成。”
严嵩感觉儿子的分析有点道理,“如果按你这样说,运气不错的应该是秦德威。”
严世蕃继续分析说:“话再说回来,如果在夏言和父亲之间二选一,秦德威凭借本心行事,应该更想把父亲拉下马。
但最近夏言却主动跳了出来,替父亲挡住了秦德威的刀!从夏言派毛伯温去大同开始,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了!
秦德威对首辅权势威胁太大,已经让夏言按捺不住平常心,所以夏言才会显得操切起来!
然后夏言这些过于操切的举动,又引起了秦德威的激烈反应,毕竟秦德威也不可能坐着不动只挨打,他也不是那种隐忍性格。
最终结果,就是因为的夏言一念之差,导致了今天秦德威与夏言直接火并。所以我才会说父亲运气好,夏言竟然主动帮父亲挡了刀!”
严阁老忍不住叹道:“虽然将夏言赶出了内阁,以后内阁无人能与我争锋;但同时秦德威也更上一层楼了,最终是好是坏真不好说。”
严世蕃答话说:“局面变成这样,也算是有好有坏了。坏处就不说了,好处是父亲今后只需要集中精力盯着秦德威就行了,不用再为别人分心。”
严嵩苦笑着说:“原来也只需要多盯着一个夏言而已,现在又能轻松多少?”
严世蕃却另有一番见解:“皇上讲究一个驭下和制衡,假如没有秦德威,父亲又独自控制内阁,那肯定就会出现满朝皆敌的局面!
到了那时候,每个人都要注意,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处处都是明枪暗箭,肯定比现在心累多了。”
严嵩:“……”
怎么还听出了苦中作乐的味道?有了秦德威居然还让他们老严家省心了?
与儿子说完秦德威,严嵩又问起一个他拿捏不定的事情:“关于东宫,难道真的完全放弃不管?那毕竟是太子,不知何时就登基了。”
主要是严嵩也不知道嘉靖皇帝寿命到底行不行,如果在东宫完全没布局,万一嘉靖皇帝驾崩了,岂不就很被动?
所以到底要不要插手东宫?在东宫培植党羽?
严世蕃斟酌着说:“自古以来,皇帝与东宫之间的关系向来极为敏感,史书上父子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便圣明如汉武唐宗也不能免俗。
我朝太祖皇帝定下制度,东宫官属皆由内廷大臣兼任,比如先前秦德威就是以翰林学士兼少詹事。
以此力求皇家父子官属齐心,不至于外人离间父子,确实也解决了部分问题,但不能算完全解决。”
说完历史缘由,严世蕃又说起现在情况:“如果父亲你是东宫官属,拥戴太子就是忠,在礼法上没有问题,还能被视为纯臣,皇帝嘴上也不会说什么。
但若不是东宫官属,一边围着皇上表忠心,一边又惦记着在东宫布置势力,那本质上就相当于脚踏两只船,首鼠两端两面不讨好!”
最后严世蕃很光棍的说:“所以,其实就是选一边下注去赌!无论如何,我建议父亲还是在皇上这边下注,全心全意迎合皇上,不要想着去讨好东宫!
一念之差,赌赢了万事大吉,赌输了回家耕读!反正就是愿赌服输!”
第七百五十八章 我也是为了你!
话说严阁老和秦中堂从仁寿宫出来后,第一时间都表现的非常勤于王事。
一个在无逸殿直庐忙着处理内外章疏,另一个回了文渊阁忙着整风,两人都没有主动往外扩散消息。
但夏言摘掉了头冠,走出了宫城和皇城,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了。
但凡懂点朝堂规矩的人,看到夏言的模样,都明白夏首辅这是被罢官了!
除了刑部之外的五部衙署都在皇城东南,虽然街道没名字但俗称青龙街,还细分了一街和二街,至于另一边的武衙门就是白虎街了。
只需要一个时辰,青龙街附近主要衙署的官吏都知道了首辅被罢的消息。
这事就挺突然的,不过对混迹朝堂十年以上的老人来说,虽然意外但也不至于太大惊小怪。
都知道皇帝有易上头冲动的毛病,当年张孚敬不也被罢了好几次?
但各种议论纷纷也是少不了的,随即又有新的传言补充了细节。原来夏首辅被罢居然不是严阁老使坏,而是秦德威干的。
然后众人又总结出一个规律,性格强势的大臣尤其是首辅,似乎都与秦德威八字相冲被克?
五年前的强势首辅张孚敬辞官,苗头就是殿试问题上被秦德威搞的灰头土脸,而直接导火索又是从辽东远来一封天外飞仙般的奏疏,而秦德威当时据说在辽东被乱兵裹挟了。
接下来的首辅李时性格温和不争,基本与秦德威相安无事,得以善始善终。
等轮到了执政刚强的夏言当首辅,结果今天又被秦德威干掉了。
再想想近些年来以刚性强势出名的其他大臣,例如汪鋐、霍韬这些前大佬,都是七年前在长安街上追打秦德威秦秀才的,几乎都被秦德威克掉了。
不知为什么,大家都有点同情夏首辅,也没犯什么错就惨遭罢官,想着想着就共情了。
秦德威在文渊阁整风完毕,又写好了任命翟銮的草稿,然后就起身离开文渊阁并准备出宫,中书舍人方佑在后面连忙跟上。
众所周知,阁老的仆役都不能进宫城,所以阁老在宫廷里活动时,都是有若干中书舍人跟随,充当随从使用。
这就是方舍人跟随秦德威的原因,至于秦中堂不能算真阁老,这不重要。
论理说,方舍人将秦中堂送出长安左门或者长安右门,就算完成任务了,外面自然有秦府仆役等候。
不过此时已经到了下午,方舍人也就跟着出去了。
不过秦中堂没有走长安左门直接回家,却从长安右门出去了,并且来到了青龙一街。
方舍人颇感奇怪,实在不能理解秦中堂为什么跑到青龙街招摇过市。在这种风口浪尖时候,难道不应该回家低调吗?
秦德威随口答道:“舆论阵地你不去占领,就会被敌人占领,化解负面舆情必须要及时,万万不能拖延!”
方舍人下意识的就回复说:“就好比将沾染了污痕的白绫重新洗白了?”
青龙一街第一个衙署是宗人府,与朝政基本没什么关系,秦中堂直接略过了。
然后下个衙署才是真正的外朝之首,六部第一的吏部,秦中堂大踏步的走进了吏部。
在吏部的大门、前院、前堂,似乎永远熙熙攘攘宛如闹市,全天下的官员都要从这里走几遭。
官服胸前绣了一只大麒麟的秦中堂闯进去时,外地过来不认识秦德威的人还以为,这是哪位运气不错、能早早袭位的年轻勋爵。
看胸前麒麟图案就知道,不是飞禽不是走兽,禽兽不如必是公侯伯。
就是这位禽兽不如的年轻勋爵嚣张了点,在吏部也不知道收敛,见微知著,迟早要完。
秦德威对吏部大堂的书吏们点了点头示意,直接就往后面走,却被把守大堂后门的书吏揽住了。
秦德威不容置疑的说:“带我去见天官!”
那矮胖书吏陪着笑回话:“天官早发过话,今日事务繁忙,若秦学士过来,就不见了。”
秦德威退后两步,又返回了人头攒动的大堂,气愤的对矮胖书吏高声说:“我为了天官,不惜与夏首辅在御前冲突!天官居然不见我!”
矮胖书吏的笑容渐渐僵住,作为一个小吏,这话实在没法接!
秦德威也不用别人接话,用力挥舞着袍袖说:“治国首要从来就是用人,所以铨政极具特殊,惯例是操之于上!
夏桂洲作首辅,是不是屡屡干涉铨政?这算不算侵夺吏部之权?”
矮胖书吏低着头,还是不敢回话,只带着耳朵听,在场其他人也差不多,没人傻到与秦中堂讨论这个问题。
内阁尤其是首辅与外朝之首吏部争权都争了大几十年了,夏言作为首辅虽然干涉吏部职权,但到底算不算过分,还是要看怎么解读。
秦德威继续说:“我与夏首辅的冲突,起源就是因为人事问题!我这可是为了吏部发声,为了吏部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