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秦德威继续说:“若陛下想用严嵩为首辅,也不是没有办法,翟銮毕竟背负着一些嫌疑。
原大同巡抚史道、总兵王升皆在狱中,肯定能牵连翟銮。等罢免掉翟銮,就可以名正言顺用严嵩为首辅了。”
心情七上八下的严嵩疑惑不解,秦德威怎么又突然调转口风了?
“但是……”秦德威果然不负众望的要转折了。
严阁老恨不能冲上去堵住秦德威的嘴,让秦德威不要往下说了。
“罢免掉首辅之后,又连续罢免大学士,动静实在太大,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还请陛下三思!”
嘉靖皇帝又意识到,如果连续罢免掉两个阁臣,那内阁就只剩下严嵩了,这也未必是好事。然后略有犹豫的说:“难道只能用翟銮?”
秦德威则又说:“今后若有更好人选,翟銮更容易换!而且换起来对朝廷的影响也小!”
听到这里,嘉靖皇帝这才豁然开朗。
没错,眼下确实应该用翟銮当首辅,有充分反悔的余地,反正翟銮影响力不大,怎么折腾都不会有太多后患。
如果现在直接用严嵩,万一以后还想让夏言回来复职,再换下严嵩,那对朝廷的震动就太大了。
“那就先用翟銮为内阁首揆!”嘉靖皇帝做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是最优解的决断。
严嵩很想出去说几句,但很可惜,他是首辅候选人,他要“避嫌”,所以不能像秦德威那样肆无忌惮的大发议论。
于是充满期待的严阁老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中,本来夏言被罢官应该是个挺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为什么最后还是开心不起来?
一切都是秦德威的错!
不过让严阁老聊以自慰的是,翟銮就算当了首辅,上无君恩,下无人望,八成就是个摆设。
所以内阁以后还是他严嵩说了算,就好像当初李时当首辅时,内阁实际掌权者是夏言一样。
又听到秦德威问道:“内阁比常例少一阁臣,仍然不稳,不知陛下是否亲自简拔,还是由大臣廷推?”
严嵩诧异的看了眼秦德威,这个问题实在多余,陛下自然会做出指示,还用你刻意去问?
其实秦德威心里也有一点小幻想,万一皇帝又抽了风,直接简拔他秦德威,从半步入阁变成完全入阁呢?
不再需要避嫌严嵩终于能随便发表议论了,对皇帝奏道:“欲使内阁稳定,请先让秦德威稳定,不然终究还是不稳!所以内阁不必着急增补!”
严嵩确实不想这个场景下议论增补内阁大学士的问题,因为无论怎么谈,秦德威肯定会趁机说话。到最后,多半会把优先级本来就很高的礼部尚书张潮塞进来。
有秦德威撑腰的张潮一旦入阁,肯定跟一般的新人不同,绝对是自己的劲敌,所以严嵩才说不必着急增补阁臣。
嘉靖皇帝也感到这个说法挺有道理,秦德威虽然人不在内阁,但确实就是内阁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于是随口就对严嵩问道:“尔有何想法?”
严嵩接着奏道:“依臣之见,不如让秦德威入内阁算了!”
雾草!秦德威也感到被恶心了,本来变身为完全体内阁大学士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但这下彻底没戏了。
就算嘉靖皇帝也脑血栓了,顺势同意自己入阁,那岂不就成了自己被严嵩提携入阁?
真这样的话,以后永远就要居于严嵩之下了,按原本历史,严嵩还能活二十几年呢!
再被严嵩哔哔下去,指不定还要出什么问题,秦德威决定主动出击,旧事重提说:“陛下!方才臣已经请辞少詹事,并举荐何鳌为太子宾客,恳请陛下恩准!”
嘉靖皇帝点点头道:“准了!”
秦德威大喜,终于扔掉少詹事这个包袱了。
其实这个官职本身是清流美职,但奈何詹事府那帮官属太坑了,说热血也真热血,说幼稚也真幼稚,秦德威不想被他们拖累。
然后按道理还应该补官,没多少四品官配得上自己,随便补哪个部的侍郎就行了,他秦德威不挑的。
对于特进光禄大夫丰州伯而言,品级已经没多大意义了,所以嘉靖皇帝也没有压制秦德威品级的意思。
又对严嵩问道:“六部侍郎或者其他三品官职可有空缺?亦或年高老迈应当致仕之人?”
严嵩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思说:“詹事府詹事陆深年老久病不能理事,前段时间还曾经上疏请辞,可用秦德威为詹事。”
还有个君臣心有默契但没明说的道理,夏言都被驱逐了,还留着夏言的老师陆深在东宫干什么?
于是嘉靖皇帝直接拍板说:“秦德威升为詹事甚好,这个合适!仍兼春坊官!”
秦德威:“……”
辞了少詹事,又来了个詹事,到底图啥?
秦德威连忙奏道:“恳请陛下明鉴,臣辞去少詹事,乃是为了避嫌!
一是避何鳌之嫌,二是避流言之嫌。如果又加为詹事,那避嫌的意义何在?”
严嵩对秦德威指责说:“皇上胸怀万里,都不计较你这点嫌疑,你秦德威又何故百般推辞?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然后严嵩又对嘉靖皇帝奏道:“太子年幼,需要长久辅导,而秦德威年纪轻轻,今后正可以长久辅导太子,也是一段佳话。”
嘉靖皇帝又想起来,秦德威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去詹事府任职,这实在反常的很。
不解之余,皇帝便又喝道:“秦德威休要再推辞!”
秦德威无可奈何,这皇帝偏执起来也真要命,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绑在东宫啊!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秦德威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正三品詹事府詹事是最顶级的高大上官职,品级最高的纯词林清流官职,翰林学士才五品,但却确实不是秦德威想要的!
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一直不能到手,嘉靖皇帝一直很含糊。
又看了看严嵩后,秦德威对皇帝奏道:“臣年轻心性不稳,性子急躁,真不适合做寻章摘句,教导育人的事情。
如今中枢变动,严阁老又不愿意增补阁臣,一人执政只怕顾此失彼。
而臣只想将一肚子驳杂学问奉献与朝廷,为陛下分忧解难,协助内阁做些实务!”
严嵩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又被恶心回来了!什么叫“不愿意增补阁臣”?什么叫“一人执政顾此失彼”?
这分明就是向皇上暗示,内阁如今没有人能压制他严嵩了,今后基本上就是他严嵩的一言堂了!
面对有人专权的巨大风险,你皇帝不考虑一下制衡问题吗?
记起秦德威的一件件事功,嘉靖皇帝点头对秦德威道:“你这份心思,朕也是明白,故而先前才许你入直文渊阁。
向来又有在文渊阁内增设军机处之议,前几日廷议无人反对,朕深思熟虑之后,决意增设军机处,负责处理各方加急公文,并由你主持!”
这才是秦德威想要的,几经波折之后终于到手了,不容易!还得借着严嵩即将揽权的机会,才能说服皇帝下决心授予!
严嵩极其无语,真踏马的狗皇帝和狗中堂!自己还没过一把专权的瘾,这制衡就踏马的紧跟着来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一念之差
三个人一起进了西苑仁寿宫,等各自出来时,夏言官职没了,严嵩官职明面上没变化,秦德威官职则略有些小变动。
严嵩回了仁寿宫旁边的无逸殿入直,而秦德威则先去了宫城东部的文渊阁。
中书舍人方佑出来迎接,询问道:“中堂今日突然回来,可有吩咐?”
“回来”两个字,直接说明了谁才是此地的主人,让秦中堂很满意。
秦中堂站在院中,指了指文渊阁东南边的东卷棚,吩咐说:“再收拾一遍,改成多人使用的格局!”
方佑吃了一惊,怎得又要改回来?
前段时间为了羞辱翟銮,才把东卷棚改成一人办公使用的格局,然后号称留给大学士翟銮使用。
结果辞官辞不掉,又不敢来文渊阁上班的翟銮成了笑柄,人称“东卷棚大学士”。
所以听到吩咐说,把东卷棚再改回多人间格局时,方佑才会吃惊,当然并不是因为上司改来改去太折腾人。
主要是像方佑这样敏感性强的人立刻就能意识到,又改回来说明政治形势肯定又有了新变化!
不只方佑,几个恰好从院子路过的中书舍人,也都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听着。
作为中堂心腹,方舍人有些问话的资格,就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莫非以后翟阁老不在这里办公了?”
秦中堂叹道:“我刚从仁寿宫面圣出来。翟阁老以后就是翟首辅了,要入直无逸殿,自然不用在文渊阁这边办公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一个响雷,把听众们震的不轻。这事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就连身在中枢的中书舍人们,谁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夏首辅怎么就没了?翟銮这个扑街大学士怎么就是成了首辅了?如果这个消息不是由秦中堂亲口说出,众人只会当成是一个玩笑。
对于主要工作是为中枢内阁、大学士服务的两房中书舍人而言,阁臣变动肯定是最受关注的消息,更别说是突然换首辅这样的大事。
秦德威放出了首辅换人的消息后,就招呼着方佑进了文渊阁中堂,很快又看到方佑又出来了。
秦德威稳坐在文渊阁中堂,悠悠哉哉的喝了一会儿茶,刚才在仁寿宫面圣的时候,说话有点多,需要补补水并润润嗓子。
然后方佑方舍人再次进来了,对秦中堂禀报说:“刚才一会儿工夫,有三个人请假出宫去了!”
“还真有不知死活的东西!”秦中堂冷哼一声,放下茶盅,就走了出去,在文渊阁前楹月台上负手而立。
方佑将东西各房间里的中书舍人们招呼出来,齐齐垂手站在阶下,听中堂训话。
秦德威用锐利的眼神左右扫视一圈后,开口道:“听说刚才有三人请假出宫去了,现在我宣布,这三人全部革职!”
舍人们错愕过后,脑子快的已经隐隐然猜测到怎么回事了,脑子慢的还在发懵,不明所以。
内阁中书舍人虽然也有品级和官身,但实际性质就是内阁中的“小吏”,只是因为内阁地位尊贵,所以使用的“小吏”也有官身。
大明官员根据出身可以分为三大类,号称“三途并进”。
第一种是科举,进士、举人皆是这类;第二种是学校出身,具体说就是国子监;第三种就是杂流,多是从小吏等升职进化而来。
所以内阁中书舍人这样的官员,其实本质上属于杂流,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最尊贵的“杂官”也不为过。
但杂流就是杂流,与科举出身的士林精英不能比,甚至连学校出身的官员也不如。
所以革职起来也没那么麻烦,甚至就是阁臣一句话的事,而吏部一般就照做了,秦中堂自然也有这个实力。
中堂心腹方佑很配合的问道:“吾辈中书舍人都在官吏籍册上,革职后去向如何?”
秦德威对方佑发号施令说:“你去吏部对许天官说,从内阁出去的人才不能浪费了。
革职三人全部充为吏员,然后选派到甘肃、广西、贵州去,鼓励他们在边疆建功立业!”
秦中堂这个专横的惩罚,镇得全体中舍人噤若寒蝉。
但还是有人不服气,可能是先前被革职三人的好友,勇敢的站出来,对秦中堂问了三个字:“凭什么?”
秦德威懒得回答,对方佑说:“你对许天官说,这个人站出来的人也一并革职了,派云南去!”
那人还想冲上来,却被方佑三拳两脚的打翻在地,又让外面禁兵拖了出去。
等热闹完了后,秦德威对众人冷笑说:“在本中堂面前,可以真的傻,但别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