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 第473章

作者:随轻风去

对这种观念,秦德威无可奈何,但也知道怪不了谁。他可以喷严嵩不通夷务,但却不好再喷首辅。

只能耐心的说:“阁老有所不知,日本国之风俗,性勇而黠,男子十岁往往便教之学刀,人人以阵亡为荣,以佩刀为习俗。

而日本国之势,也可称得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如今其虽陷于内乱,但若有朝一日重新合并,便有数十万百战之师无处安置,只怕又是我大明的祸患。

我观天下大势,所面临强敌不止北虏,西番、东洋皆不可轻视。”

秦德威说得这些,他自己知道都是很符合历史规律的,但听在其它人耳朵里,又是天方夜谭似的。

区区一个日本国,能聚集数十万兵马?

嘉靖皇帝被秦德威猛烈灌输了几次,似乎有点开窍了,询问道:

“你秦德威说这说那的,但插手日本国内乱,于我大明有什么益处?难不成费尽心思,只为看日本国的内乱热闹?”

秦德威理直气壮的说:“其一,可以从日本国收取白银,辅赞陛下玄修!

第二,挑拨离间,尽力影响日本国内局势,减少倭寇,同时削弱日本国的国势!如果能阻止分久必合,再好不过。”

嘉靖皇帝这时候还没体会到缺钱的痛苦,但有银子总不是坏事,他也很明白将来花钱地方很多。

严嵩实在不服气,又道:“这样故意祸乱藩属的行径,未免有失大明上邦的体面。”

秦德威再次叹口气,“若严阁老不通夷务,能不能少说几句?”

然后针对严嵩的话说:“日本国倭寇屡屡侵扰沿海,从国朝初年至今不断绝,所以将日本国视为北虏一样就行了!

若对北虏有离间挑拨、教唆内斗之方策,敢问朝廷用不用?”

嘉靖皇帝一锤定音道:“自然是用!”

大明与北虏从开国一直打到现在,百年之仇,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秦德威就提议道:“布局操切不得,非数年之功不可,如今先对大内氏诱以一年一贡之利,使团内其他暗线必定也会得知。

等使节回日本国,明年必定仍会有使节再来,带来日本国方面的消息,到时候再见机而作。

长久目的,是要在日本国各处开使馆和驻兵,到时还会有很多细节,逐一向陛下进奏。”

严嵩还是忍不住评论了一句:“实在不切实际,有纸上谈兵之嫌。使馆和驻兵,还是虚耗国力。”

对大明君臣而言,向藩属国派官员也好,派兵也好,都是大明的权利,并不觉得这是“侵犯主权”。

他们衡量的标准就是为了这种面子要消耗多少国力,国库能不能支撑而已。

秦德威先是信口出了个主意道:“并不需要朝廷出人出钱啊,比如只要委派海商,赐予冠带,许他自行招兵去日本国,他肯定乐意至极。”

随即对嘉靖皇帝奏道:“陛下!以后此等夷务,臣专人进奏陛下,再有陛下独断即可!

不必另召不通夷务之人,在旁边指手画脚,徒然浪费时间。

而且涉及夷务机密,很多事也不便为外人知,比如白银辅赞玄修……”

嘉靖皇帝直接说:“朕赐你银章,许你密疏进奏!”

秦德威连忙上前谢恩,足足一年了,各种暗示各种折腾,总算把银章要到手了!

有了银章,就可以放飞自我信口开河,说点公开奏疏不方便说的事情!

嘉靖皇帝在这方面政治信誉还可以,不会把密疏泄露给别人看。

朝着完全体大学士,又前进了一小步。

第六百九十六章 暴秦之欲无厌

历史上的大明朝廷顶层对外决策接连出现失误,秦德威目前主要意图,就是在尽力避免这个趋势。

而决策失误的原因,一种是主观恶意,另一种就是信息缺失。

主观恶意这种问题,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真要遇到了这样的变态就只能认倒霉。

但信息缺失问题,穿越者最擅长补救了。

所以秦德威这大半年干的事,就是利用嘉靖皇帝的信任,对嘉靖皇帝进行反复“洗脑”,意义在于补全信息。

陛下!禁海没效果!完全防不了倭寇!走私依然泛滥!

陛下!你的钱还都让别人赚走了!日本国有银子!日本国正在内乱!

陛下!日本国自身无法根绝倭寇!日本国有对大明不恭顺的苗头!那大明该怎么办!

虽然秦中堂也未必知道未来怎么做才是正确,但他总是知道怎么做会犯错。

直到今天,终于有了阶段性的成果,嘉靖皇帝赐予银章就是一种支持的象征。

这时候,有太监捧了银章过来,当场赐予了秦德威。

等秦德威领受完毕,嘉靖皇帝挥退了其他人,亲口对秦德威说:

“朕虑时人最滑诈,倘失密疏,我君臣必被他人间也,今賜尔封疏印记,用以徵验其真;另凡所上密疏,可于幅后小书某字号,尔可用忠字。”

秦德威连连领旨,这就是密疏之所以密的缘故。

不盖印,不署名,只用别人不知道的银章密封,署名处只写单独一个只有皇帝知道的字。

秦德威退出仁寿宫前殿后,偷偷看了眼银章,只见银章上的字体依稀是“忠正持节”。

就目前而言,理论上只有嘉靖皇帝和秦德威两个人知道这枚银章上是什么字。

不过理论是理论,秦德威也搞不懂为什么很多大臣的银章字样后世全都有记录。

但无论如何,密疏的机密性至少比普通奏疏大得多,秦德威总算可以写点普通奏疏上不能写得东西了。

讨论完国家大事后,大学士们先后走出了仁寿宫,就是神态各自不同。

不预机务的那位神清气爽,而另两位一个烦心,一个愤慨。

宫门外分道扬镳,不预机务的那位向东出迎和门,回文渊阁去了,而另两位向南回无逸殿直庐。

夏言、严嵩和已故老首辅李时、当今名义次辅顾鼎臣这种阁老不一样,内心权力欲都很强。

史书对夏言当首辅的评价是“专横”,而严嵩则是“专擅”,就是被嘉靖皇帝收拾过才稍好点。

被秦德威如此明目张胆的挖权力墙角,“专横”和“专擅”两位阁老心情能好就见鬼了。

关键还在于,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在夷务问题上,那秦德威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全过程都是当着他们的面,毫不遮掩的强行夺权!

不是他们不想挣扎,但专业性比秦德威差的实在太远,反抗除了让秦德威更兴奋之外没有效果。

那秦德威对东洋西番掌故如数家珍,本身又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以后获得上密疏的权利,更是难以拦截了。

走到无逸殿的殿前院落中,严嵩有点恼火的对夏言说:“夷务尽落于秦德威之手,刚才你这首辅在仁寿宫中,为何不说话阻止!”

自取其辱式的说话有用吗?夏言冷淡的答话说:“不让秦德威将精力放在对外夷务上,难道让他来干涉朝廷政务?

与其让秦德威对其它方面动心思,不如放了他去专心外面的夷务。”

夏首辅的这个回应,也不知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还是深得辩证法精髓。

再怎么样也只是夷务,在朝堂政务中不是主流。

“首揆以为夷务无关大碍?这只是一个开始!”严阁老气冲冲的说。

夏言倒是真诧异了,他所认识的严嵩非常能隐忍,关键时刻从来都能舍得下身段,却不料今日被秦德威整破防了。

又听到严嵩愤怒的说:“思厥词林先人,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内阁尺寸之地!

若我等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弃文渊阁中堂,明日弃夷务衙门,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德威又至矣!

然则内阁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首揆当思之!”

夏言:“……”

两人自从“决裂”后,很少有如此直接的对话沟通了。

但这两人本身就已经是对头了,自然也不可能达成什么真正共识,与其说是沟通,不如说是宣泄情绪。

严嵩瞥见在院子里溜达的礼部尚书张潮,忍不住就讽刺道:“张尚书若有朝一日入了内阁,如何教训你的好学生?”

张潮想了想说:“内阁内阁,就是内政,不管外夷事务也罢!”

严嵩:“……”

以嘉靖皇帝如今的作风,连大臣都不见了,更别说区区“藩属国”的使节。

但被秦德威洗脑后,嘉靖皇帝忽然又对日本国使节产生了兴趣,便传诏下去,三日后在西苑接见日本国正副贡使,并设御宴款待。

之所以是三日后,那是因为要给鸿胪寺教习夷人礼节的时间。

湖心硕鼎、策彦周良两位使节接到诏旨,受宠若惊的心情就不用提了,紧张的跟着鸿胪寺官员学了三天礼仪。

无论日本国上层文化人心思到底怎么想的,但大明天子名义上就是“共主”,能朝见大明天子就是一种荣耀。

然后秦德威就从两位使节面前暂时消失了,秦中堂并不打算参与这次朝觐工作。

如何引导夷人朝见大明天子和对答,应该是礼部和鸿胪寺的权力,做人要懂得放权。

及到朝见日子,两位使节被领到西苑。繁文缛节的舞拜过后,嘉靖皇帝简单问了几句场面话。

然后策彦周良献诗曰:“万里使星朝奉天,五云捧上玉楼前。献君唯以无疆寿,我是日东蓬岛仙。”

嘉靖皇帝随便赐回了一首诗曰:“东夷有礼信真缁,远越潮溟明国彜。入贡从今应待汝,归來勿忘朕敦仪。”

大礼完毕后,进入宴席环节。

嘉靖皇帝忽然从袖中掏出张纸条,看了眼后,对硕鼎、周良两个和尚使节质问道:

“朕闻尔国有狂僧瑞溪周凤,著有《善邻国宝记》一书。

书中有‘推古以来,东皇、西皇抗行之义,于今惟同焉’之句,是何道理?

又有‘大日本者神国也’之语,该如何解读?”

听到通事一句一句的翻译,二使节登时汗流浃背,策彦周良连忙叩首奏对道:“其中详由,皆已向秦学士解释过,实在事出有因。

恳请陛下体察细微,各国皆有妄人疯言,实不能代表人心,万万不可一概而论也!

况且周凤乃数十年前人物,已经作古,无从追究。”

等通事翻译过去,嘉靖皇帝冷哼道:“尔归国后,代朕晓谕国王,必将此狂僧开棺戮尸,所有著作一律收缴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