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 第440章

作者:随轻风去

焦秀才无语,这是有多看得起自己?

他实在想不通,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人人都拿这个说事?他到底有哪点像是能当主持的?

目送忧郁的焦秀才离去,秦二老太爷也爱莫能助。秦家最权威的大侄子说了,这叫考验“逆商”,最能见人品。

从五开间朱门的小旁门走出来,又过了四柱三层大石牌坊,焦文杰才渐渐的清醒过来。

那个叫张居正的有问题!肯定是张居正把消息传给秦家的!不然秦家哪里又能如此快就知道了?

而且今早去找张居正时,这个张朋友却神秘失踪了,没有等自己一起入城,当时只觉得诡异,现在想起来都是疑点!

越想越可疑,焦文杰转头就去找县学大哥高长江。当初就是高长江把自己介绍给秦家的,出了问题应该让高长江知道。

自从秦德威飞升后,作为亲密战友的高长江熬成了老生,也就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县学带头大哥,也就是俗称的学霸。

而且秦德威创立的春秋两季诗歌大赏,也是一直是由源丰号与太白楼联合赞助的,更增大了太白楼少东家兼源丰号小股东高长江在南京文坛的话语权。

此时高长江正在自家的太白楼设宴拉拢士子,每年春季都是文人活动的高峰期,新金陵诗社主持之争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高长江自然也不敢懈怠。

焦秀才找到高长江后,将高长江请到无外人的后院角落,然后又将这两天遭遇的情况告知。

“这不只是针对你,而是冲着我来的!”高长江听完后,很有大哥气势的扛起了责任。

他高长江是焦文杰与秦家之间的牵线人,损毁焦文杰,那就无异于打击他高长江与秦家的关系!

只要秦家想一句“高长江怎么会介绍这种人”,对方的目的就达到了!

然后高长江又非常肯定的说:“我可以断定,那张居正一定是受了别人指使,故意引你上钩!”

焦文杰问了句:“能不能发动同道,将这张居正找出来?”

高长江皱眉道:“只怕很难找到人了!他今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是故意藏匿起来,甚至都有可能不在南京了!”

焦文杰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没想到已经有了六七分模样的好事,就横生了如此波折。

真是人心险恶,谁能想到江边偶遇的一个豪爽大气、气度不凡的读书同道,竟然会故意陷害他!

高长江咬牙道:“我正在想,这是不是另两人做的局?”

焦文杰当然明白,高大哥说的另两人,指的就是王逢元、何良俊这两个竞争者。

这两人名份上都是正宗的秦学士门生,何良俊当过秦府门客,以注解秦学士诗文闻名;而王逢元是秦学士早年踏脚石,又为了秦学士不惜与顾老师决裂。

所以这两人身上的“含秦量”都是非常高的,不比高长江差。

但焦文杰还是不能相信,这两人会干出陷害自己的事情。再怎么说,目前还是“君子之争”,并没有撕破脸啊。

文人撕逼多了,大家都懂江湖规矩,同在南京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这样无底线的。

“不好说!人心叵测,谁知道别人怎么想的?”高长江现在也不敢大意了。

但又想到当前的局势,高长江不禁忧心忡忡,扼腕而叹道:“听说顾东桥要携巡抚之威重返南京,堪称是大敌当前啊!而我们新金陵派却还在内斗!这真是内忧外患,风雨欲来!

如今秦学士不在,别人都靠不住,我作为秦学士的亲密战友,拼死也要守住新金陵派的基业!”

第六百五十八章 姜还是老的辣

今日南京城,真的已经不是前盟主顾东桥的天下了,不仅仅是因为官场和文坛双双败给秦德威,还有大量同道流失的缘故。

前年著名藏书家罗凤谢世,去年与顾璘同列金陵三俊之一的陈沂先行逝世,后又有当世两大作曲家之一的徐霖辞世。

而顾东桥的昔日密友,不出名的著名隐士许隆在儿子许谷得到秦德威提携,当上翰林院修撰后,便彻底隐世不出了。

当老一代人物以各种方式纷纷谢幕,而年轻士人又纷纷以秦德威为偶像,时代就已经彻底变了,以顾老盟主为首的青溪诗社基本也名存实亡。

一个二十来岁就位列顶级词臣的人摆在眼前,谁还会把五六十岁才混到巡抚的人当人生偶像?

纵然有不少中生代的士人还在活跃,纵然有人能记起顾老盟主昔日的荣光,但他们却改变不了大势,只能随波逐流了。

不过这次前老盟主顾璘以应天巡抚之尊,时隔数年后的高调归来,在南京城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只要不与秦学士相比,顾老前辈这也算特殊的衣锦还乡了,各个士人圈子多多少少都会议论几句,只有秦府一如既往的无声无息。

当然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点,秦学士不在南京的时候,秦府很大程度上更像是一个吉祥物。

所有人仍然都会尊敬秦府,所有人也仍然都会扯着秦学士大旗给自己增光添彩,但却不指望没有秦学士的秦府能发出什么声音。

顾东桥抵达南京城后,每年一度的东园雅集也准备召开了,这次就专为顾东桥而办。

请帖发出来后,时人便注意到,与往年相比邀请人数少了很多,只有一些名流得到了请帖。

本来众人以为这次雅集就是随便糊弄过气老盟主的,但看到请帖署名后,又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请帖是几人联名的,除了顾东桥之外,还有南京城最大的文化赞助商之一、东园公子徐锦衣,最重要的是还有当世著名学者、经义大家、现任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名义上的南京文坛官方领袖。

江宁县学学霸高长江作为风头正劲的士林名流人物,自然也得到了请帖。

他带着小兄弟焦文杰来到东园,还不忘对小兄弟科普:“当年秦学士首次文坛亮相,就是在这东园,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吧?

当时秦学士也就比你大个几岁,还自称小学生,以布衣之身隐匿姓名直接从王逢元手里夺魁!”

焦文杰有点向往的说:“如此有纪念意义的盛会,高兄也在场亲眼目睹吗?”

高长江有点不好意思:“当时我家太白楼给东园送酒菜,我跟着进来时,听东园的管家说的。”

焦文杰:“……”

两人走进东园,因为与会人数并不多,也就三五十人样子,所以扫了几圈就看见了上元之虎王逢元和过江猛龙何良俊。

高长江把两人招呼过来,一起走到了湖边亭中谈判。

其余众人看到这三个新生代龙头人物碰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大家都是斯文人,不好意思硬凑过去旁听。

这三人虽然都是“含秦量”很高的人,但各自与秦德威的渊源不同,背后基本盘也不同,彼此之间自然也做不到亲密无间。

高长江伸手指了指自己,先开口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冲着我来,别耍花招碰我小兄弟!”

王逢元不屑道:“你这个秀才把话说清楚了,谁耍什么花招了?”

高长江很愤慨的说:“前日这位小兄弟遭人陷害,害我与秦家失情分,除了你们,谁能如此无聊?”

王逢元本能尖酸的答话说:“我看你是贼喊捉贼,明知自己一个秀才不足以服众,就想着凭空捏造构陷别人了。”

何良俊也有不满之处,直接开火道:“你高长江先别指摘别人,你最好也解释清楚,今年的春季大赏,为何寓居南京的外地人无一中选?”

高长江很霸气的说:“你还不是新金陵社的主持,我高长江需要向你解释吗?这南京城里,还轮不到外地人说话!”

何良俊斥道:“南京乃是国都所在,是天下人的京城,不然何以称京?有无数各地士人在此寓居,岂能有一地之私?”

王逢元也插嘴冷笑道:“你高秀才也是好大的口气,难道你就是新金陵社的主持了?”

高长江反唇相讥道:“但你也不是主持啊,难不成顾东桥重回南京,就是为你撑腰来的?”

焦文杰感觉十分不对劲,本该是三方混战,但说着说着就变成高长江一对二了。

这位大哥也太能拉仇恨了,听老生闲谈,高兄当年动辄挨打,真不是没原因的。

想到这里,焦文杰连忙上前劝道:“诸位前辈都是自己人,有话好生讲,何苦互相攻讦!”

又对王逢元和何良俊说:“在下与两位前辈无冤无仇,如果前辈们认识那位叫张居正的,还请把人请出来,我也好向秦府去解释。”

正当这时候,鼓乐奏起,主人家徐天赐和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应天巡抚顾璘一起出现,意味着雅集开始了。

众人也只能暂停各自叙话,依照礼节,聚集了过去,给主人家足够的尊重。

徐天赐和湛尚书都没说话,是顾巡抚先站了出来发言,让不少人恍恍惚惚感觉像是昨日重现。当年但凡是雅集,顾老盟主都是这样先发言的。

“老夫近些年在外游历,如今年近古稀重回金陵,心内不胜感慨。”

普普通通的开场白,就像是个普通老人回乡一样,众人听着心里毫无波澜。

又顾东桥继续说:“在外宦游时,老夫多有所见所闻,又有不少所思所想,念及前尘往事,有懊悔不及之感啊。

多年以来,老夫推崇六朝风气,是以文字格调绮丽卑弱,然而却迷途而不自知。

直至近年才醒悟到,文气与世运相盛衰,六朝文过于质,是衰世靡靡之音,与国运格格不入啊。”

在场的都算得上顶尖文人,听到这里,齐齐震惊!

顾东桥和青溪社那些人,一直号称六朝派,创作上的就是六朝金粉那种纤巧靡丽的调调,当初也是被秦德威年年骂的。

后来秦德威干脆又提倡了新金陵风尚,率领年轻士子直接与老前辈们的六朝风气打对台。

知道上面这些典故后,再听到顾东桥的这段话,怎能不震惊?

顾东桥这意思,无异于直接批判六朝风气,那就相当于直接否定了他过去坚持的一切文艺基础啊!

顾东桥痛心疾首的说:“如今回到金陵,再看这六朝遗景,虽有桥名朱雀,巷号乌衣,渡称桃叶,台纪凤仪,浮华靡丽,却终为世所悲!

国家开天于此,一洗六朝淫靡之陋。而老夫沐浴膏泽,却心慕形追六朝故事,歌咏以侈曼相高,一错五十年矣!”

众人已经听懵逼了,这是彻底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一般人谁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前老盟主这是又受了多大的打击?最近也没听说秦德威骂你啊?

顾东桥却不以为意,仍然在剖析心境:“直至今时,老夫这才领悟到了新金陵的含义,领悟到了什么叫新金陵风尚!简而言之,精髓就是格局二字!

具体到诗之一道,贵于文质得中,过质期野,过文则靡,元气弗壮,无才弗华,无情弗蕴!”

众人感觉三观又颠覆了,你顾东桥连最后的倔强都不要了吗?居然彻底放弃自我后,又吹捧起死对头新金陵风了?

“说到此处,老夫不禁又想起当年的文坛之争,是老夫过于固步自封导致偏颇了。

亏得南京出了一个秦板桥,使我南京文坛不至于继续沉沦,这是南京文坛的幸事!若不生秦板桥,南京文坛就毫无希望!”

居然都开始直接点名吹了,还是直接糊脸吹,但众人已经麻木了,就继续麻木的听着。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如今老夫重回南京,就是存了与新金陵派的和解之心,也是与老夫的过去和解!

另外还有两件事情要做,当众告与诸君。其一,重新刊印秦板桥诗集。

如今南京流传诗集多是嘉靖十四年以前旧作。老夫搜罗了秦板桥北上京师后的诗文,皆可加进去。

其二,青溪社从今日起解散!以后南京文坛再无青溪社,只以新金陵社为龙头!”

众人简直惊愕到了极点,来之前就预料到了顾东桥可能会整活,但也没想到这么能整活啊,你还有底线吗?

你这不是和解,而是直接跪了啊!而且还是很彻底的,不保留任何尊严的跪了!

还以为你顾东桥就只能安安静静的当一个时代眼泪,供大家回忆唏嘘就行了,结果还在扑腾。

忽然有人叫道:“东桥公与新金陵派和解,我南京文坛避免继续割裂,实在幸甚!”

顿时有数人附和,此起彼伏。

很多人尤其是四十来岁的士人,年轻时都跟着青溪社这帮老前辈混过,如今随大流又追随新金陵派去了,但人非草木,孰能忘情。

看到顾东桥主动放下身段和解,最高兴的还是这批人,就像看书都喜欢看大团圆结局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