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反正没人想主动出头,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
就算有不服秦德威的,理智的衡量了一下战斗力和场面形势后,也果断怂了。
至于翰林词臣以外的大佬,想说点什么也说不上话,毕竟皇帝旨意是让词臣推举人选。
于是秦德威便对掌院翰林学士温仁和道:“既然无人反对,那结果就是词臣公推张亭溪公为礼部尚书,烦请温前辈向皇上奏明。”
今天的朝会加朝议到此全部结束,大臣们如鸟兽散。
众人三三两两议论纷纷的,今天这场朝议,很多地方都让人看不懂,值得探讨的细节实在太多了,忍不住就与熟人讨论起来。
当然最大的谜题就是,严嵩为什么会失了智,今天居然没有准备贺文?
这完全就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智障行为,甚至都有人开始猜测,严嵩是不是被谁做法魇镇了?
不过暂时没人好意思去直接问严嵩,因为如今最失魂落魄的人,莫过于失掉礼部的严阁老了。
在咬咬牙举起了“称宗入庙”大旗后,严嵩一直负责推进新礼制。
在整个过程当中,他对秦德威可谓是严防死守,丝毫也不敢放松,重视程度甚至在夏言之上。
一直到大礼告成,似乎一切尘埃落定,严嵩才放下了心,认为自己已经成功的防住了秦德威。
接下来,就该是他这个大功臣顺理成章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刻,比如今天的朝贺。
可秦德威竟然在这个时候钻了出来,抢走了至少一半的胜利果实!
实在是非战之罪,一开始谁能想到,秦德威居然在大礼结束后才动手?
此外众人还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一个五品词臣竟然能在没抱任何大腿的前提下,直接操纵朝议,并与内阁大学士对抗而不落下风。
从今往后,只怕没人再觉得,秦德威是夏党的外围成员了,他自身似乎就能凑起一个党了。
心里很有逼数的秦德威没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他早就知道,这次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暴露自己的“实力”。
从宫里出来后,秦德威就直接回了家,然后就去了西府。
没别的缘故,西府这边还有个“待业”中年,秦德威需要沟通一下。
曾后爹南征回来后,朝廷忙于礼制,还没来得及给南征官员安排工作,就当是给他们放假了。
所以曾后爹如今只有一个南征之前就定下的正四品级别,但新的职务还没有,名副其实的待业状态。
曾后爹没资格上文华殿,见到秦德威后,很感兴趣的问道:“今日殿中朝贺,情形如何?天子可有赏赐?”
秦德威风轻云淡的答道:“也没什么其他大事,就是我安排了张老师去做礼部尚书。”
曾后爹:“……”
没有看到现场的曾后爹不太理解,夏首辅和严嵩这两个大佬干什么吃的,竟然坐视竖子猖狂。
秦德威有些口渴,让仆役送上茶来,然后他端着茶盅坐下,态度和蔼的询问道:“曾老爷啊,关于你未来的职务,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么?”
曾后爹再次恍惚失神,仿佛坐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便宜儿子,而是一个内阁大学士。
秦德威又很善解人意的说:“曾老爷你这个人暂时不适合在朝廷,会让我束手束脚的,所以你还是去地方吧。
如今你也是正四品了,级别上够资格出任巡抚了。好好干,前途还是很光明的,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正四品就可以挂佥都御史官衔了,也就具备了外派为巡抚的前置条件。
所以大明官职最低的巡抚,可以低到只是个四品,然后管着从二品的布政使,正三品的按察使。
曾后爹忍不住就反问:“巡抚人称封疆大吏,你说巡抚就当巡抚?”
大明地方系统有个趋势,就是巡抚职权越来越重,原有的布政使司等衙门品级或许比较高,但份量越来越轻,实际上变成了巡抚下属。
所以如今巡抚才是真正的地方话事人,无论是四品还是三品二品,都称得上一声封疆大吏。
面对质疑,秦德威气定神闲的说:“我与王师叔打个招呼,推举你出任巡抚。”
按照制度,内地巡抚由吏部会同户部共同推举。所以户部尚书王以旂在内地巡抚提名上,有一半的话语权。
但曾后爹却不是很乐意,“你也知道,我的夙愿是去边镇建功立业。”
秦德威皱眉道:“你这是为难我秦学士!”
边镇督抚与内地巡抚任命程序不同,边镇督抚是由吏部与兵部共同推举,户部就说不上话了。
而秦德威与兵部又不熟,甚至与兵部尚书张瓒的阵营关系还比较敌对。
“行吧,我先试试看。”秦德威只能这样说。
正当这时,显灵宫的陶仲文陶老道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有急事,邀请秦德威去见面。
秦德威就又离开了家里,假装去显灵宫拜神去了。
陶老道正在后殿兜圈子,心事重重,好像真的遇到了大事。
秦德威不禁哑然失笑,“仲文真君!何事让你如此心神不宁?”
陶老道愣了愣,仲文真君又是什么鬼?他虽然名字叫陶仲文,但哪有如此称呼别人的?
如果不是老熟人关系,陶仲文还以为秦德威这是故意要羞辱自己。
陶老道也没心情与秦德威较真称呼,“你知不知道,要有大事发生?”
秦德威淡定的抢答道:“莫非国师邵真人已经病重,快羽化飞升了?”
陶老道:“……”
就离谱!有时候他真觉得,秦德威才是能掐会算的老神仙!
在心里暗中吐槽,陶老道连忙又道:“不止这件,还有另一件我根本不敢对外人说的大事!”
秦德威再次很淡定的抢答道:“莫非圣母蒋娘娘已经病入膏肓了?”
陶老道:“……”
真没意思,一点剧透的乐趣都没有。
第六百零五章 历史转折中的秦学士(上)
虽然秦德威表面上很淡定,甚至还有心思抢答逗乐子,但懂历史的都知道,陶仲文说的这两件事情,绝对都称得上嘉靖朝的大事。
说起嘉靖朝政治,从嘉靖十七年下半年到嘉靖十八年年初几个月时间,就是非常明显的转折点,称得上嘉靖朝前期与中后期的分水岭!
历史上这段时间不长,但连续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严嵩借着“称宗入庙”上位,开始与夏言长达十年的明争暗斗,而且还足足影响了后面三十年政治格局。
当然在本时空,因为秦德威胡乱掺乎,政局走向已经开始偏离轨迹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嘉靖十七年十二月,嘉靖皇帝的亲妈蒋太后去世,以及三个月后的南巡。
这事对嘉靖皇帝精神打击很大,之后的嘉靖皇帝开始进入狂热修仙模式。
第三件大事,就是嘉靖朝前期的国师邵元节重病不起,并在嘉靖十八年二月去世。
历史上在这段时间之前,嘉靖皇帝还是一个非常勤政好学,渴望用天下大治来证明自己,但性情急躁、不得其法的皇帝。
但这段时间之后,灰心丧气的嘉靖皇帝仿佛一百八十度向后转,渐渐开始沉迷修仙,不再上朝,也很少与大臣见面,对国家的责任感变得淡漠。
所以说,陶仲文陶老道嚷嚷的“两件大事”并不是空话,确实是大事,堪称历史转折点的大事。
当然陶老道其实并不清楚,这两件事到底有多大意义,他只是从对自己的影响来看待的。
万一邵国师病殁了,那他陶仲文有没有机会当新国师?
这并不是臆想,他陶仲文也是进过宫做过法,在天子面前露过脸的高士!
至于为什么要跟秦德威说这些事,因为秦德威三年前就预测过,他陶仲文有当国师的气数。
陶仲文或许是许多人心目中的老神仙,但秦德威才是陶仲文心里的老神仙,这种关键时刻陶仲文只想听听秦德威怎么说。
“镇静!”秦德威训道:“该怎么做,我早就对你强调过!你不要去琢磨皇上,不用想办法去皇上那里刷存在!”
陶仲文有点关己则乱,忍不住说:“现在有很多道友,都在想法子找门路……包括邵仙长的几个弟子。”
秦德威非常肯定的说:“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紧紧追随邵国师!越是其人将死,越是要侍候好邵国师!
皇上其实是个念旧的人,邵国师又是深得皇上信重十几年的真人,让邵国师临终前推荐你几句,比什么都管用!”
陶仲文又问:“虽说我与邵仙长交情甚好,但邵仙长有几个弟子,邵仙长为何要放弃弟子,转而推荐我?”
秦德威对宗教史不是很了解,他也不清楚历史上邵元节临死前为什么向嘉靖皇帝推荐陶仲文。
但不影响秦德威从结果倒推原因,以及信口开河胡编,反正编错了也是陶老道该着,不影响他秦德威的政坛地位。
“邵国师十几年来始终荣宠不衰,说明邵国师非常清楚皇上的性子,所以才能维持着皇上的信重。
等机会合适时,你就直接问邵国师,他那些弟子有本事伺候皇上吗?伺候不好的后果,他那些弟子担得起吗?”
以嘉靖皇帝这种别扭性格,没几个人能侍候好,邵元节如果不怕死后还被弟子连累,就该明白怎么才是稳妥。
秦德威比陶仲文本人都有信心,“也只有你,显灵宫的仲文真君才是下一任国师的最佳人选,别人都不行!
如果邵国师还为此纠结的话,或者对你能力没信心,那么就让邵国师给你一个机会试试水!”
陶仲文疑惑的说:“什么机会?”
秦德威高深莫测的说:“大约在明年年初,此时不可说。”
明年二三月时,嘉靖皇帝会启程南巡……至于原因,秦德威现在不敢说。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下个月初蒋太后就没了。
最后秦德威极力给陶老道打气:“我看好你,仲文显灵真君!”
陶仲文有点恼火的说:“能不能别叫我仲文真君!”
这个称呼简直不伦不类,还尬出天际,不知道秦学士今天为何如此喜欢这样叫人。
回到家里,秦德威又对曾后爹说:“现在不适合运作官职,还是要等等,明年再说。”
曾后爹想问原因,秦德威保密不说,这让曾后爹再次心塞,长叹父将不父,活得像个儿子的下属,还是非亲信的那种下属。
然后秦德威又得到一个消息,嘉靖皇帝终究还是感念严嵩的“功绩”,觉得一点不赏实在过不去,便恩荫严世蕃为尚宝司丞。
这说明皇帝抹去了严世蕃一切过往,如此堵在严府外的锦衣卫官校就没借口抓人了,只能撤掉。
也是没法子,权贵的儿子哪有那么好抓,穿越者亦不是万能的。
这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只有回到内室火炕上,秦德威才会摘除一切面具,躺在炕头长吁短叹。
徐妙璇疑惑的问道:“正当得意之时,夫君为何忧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