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这奏疏就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徐妙璟上的奏疏,殿内的阁部院大臣、翰林官们听完后,齐齐懵逼。
谁踏马的这么无聊,整出这样一份五人名单到处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有某个站在人群里打酱油的张姓学士目瞪口呆,这些该杀千刀的门生,搞什么鬼?
有人站出来进谏说:“此等流言恶毒至极,破坏朝廷大典,奏请陛下遣官追查!”
又有人驳斥道:“流言是在举子中间流传的,如今距会试之期只有数日,在数千举子当中大肆追索,那会试还能正常举行么?”
紧接着还有人站出来,对嘉靖皇帝奏道:“无论如何,会试大典最为紧要,先把会试安稳考完,再做其它追查之事!
再说流言这种事情,只怕越查越多,若不影响大局,当前冷淡处理才是上策。”
嘉靖皇帝十分讲究恩威莫测权术,皇帝的心思怎能让别人随便猜中?
所以无论如何,这五人是不能用了,不然岂不就是被人猜中了?
但如今资深大翰林人数又不多,又该换成谁?嘉靖皇帝的龙目在翰林班位里扫来扫去,思考着最后的抉择。
这时候,旁边的秦太监突然进奏说:“臣心里还怀疑,可能还会存在别的名单。”
别的名单?嘉靖皇帝不动声色,但逆反心却暗暗发作起来,目光继续逡巡。
现在翰林官人数相对比较少,有资格主考会试的人选真不多,再排除掉可能会被人猜中的,就没什么人选了。
最后嘉靖皇帝看到了某位张姓学士,此人确实是一个资深翰林。
但此人参与左顺门事件,犯了重大政治错误,已经被冷落了十多年,在朝堂上默默无声。
在别人眼里,此人能被外派主持乡试,就已经是在考试季人手紧缺的情况下撞大运了,哪还有可能继续主持会试?
嘉靖皇帝突然开口:“张潮!”
此刻张学士心里正在骂街,顺便已经下定决心,这翰林没法干了,明天就辞官回乡!
冷不丁的听到声音,他只是下意识的出列,跪倒在宝座前。
然后张学士就清醒了过来,瞬间面如土色,慌得发抖,这踏马的要出大事了!
没想到皇上如此英明神武,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拟定的名单!
皇上这个人刻薄寡恩,对人严厉,现在自己要晚节不保了!
自己会不会去云南,找同年杨慎去一起养老?还是会去两广吃荔枝?
早知如此,南直隶乡试结束后,就该功成身退!
嘉靖皇帝看到张学士这浑如筛糠的模样,还以为是激动的发抖失态。
这种生杀予夺的强烈反馈,真是令嘉靖皇帝很有成就感,便果断下诏:“用尔为考试官,即刻锁进贡院!”
文华殿里一片哗然,没想到最后主考官居然落在了看起来最不可能的老扑街张潮头上!
嘉靖皇帝冷哼一声,这次谁还能猜中?
众人目光齐齐射向张潮,这老扑街是个侍读学士还是侍讲学士来着?
平常看似与世无争,没想到是个狠角色,默默隐忍十年后,终于开始发力了吗?
两个随驾的锦衣卫官上前,架起了张学士,拖着就往外走。
他们要负责将新鲜出炉的主考官立刻送进贡院隔离,并阻断一切主考官与外人的接触。
嘉靖皇帝又下口谕说:“流言之事,等会试结束再查!”
正所谓,考试最大,稳定压倒一切。流言这种东西,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了,走个过场吧。
秦太监默默退出文华殿,深藏功与名。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会试如此了,那殿试就听天由命吧,真成了三甲末尾,那也是命。
张学士腿脚不知为何一直软着,锦衣卫官校只能继续架着张学士往宫外走。
守宫门的看见了,还以为要拖出去打廷杖。
等出了皇城长安左门,然后一路到东城,将张学士送进贡院后,消息立刻就传开了。
谁都不傻,临近会试几天的时候,一个学士突然被送进贡院锁起来,不是主考官又能是什么?
马二奉秦德威命令,一直在贡院附近转悠看风头,此时立刻扭头就往家里跑。
秦德威正与陈凤、许谷两个高材生一起,研读董玘、蔡昂、姚涞三位大翰林的本子。
他们不敢懈怠,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升天落地,在此一举!
马二跑进院子,扯着嗓门喊道:“老爷!您那个乡试座师张学士被锁进贡院了!”
屋里三人齐齐大吃一惊,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不意外的。
秦德威稍稍有点迷茫,什么情况这是?张老师开挂了?怎么就当上主考了?
陈凤许谷二人看了看秦德威,又看了看手里三大翰林的本子。他们努力临阵磨枪这几天,难道全白费了?
而且秦德威算无遗策的神话,竟然就这样破灭了!
“不要怀疑,一切在我预料之中!”秦德威大喝道,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权威受到质疑!
他后知后觉、绞尽脑汁的编着:“皇上看到五人名单后,以皇上只英明神武,岂能想不到,由于翰林官人数少,热门人选都有可能被人猜中?
所以皇上抛开所有热门人选,指定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也是情理之中,同样不出我预料!”
陈凤恍恍惚惚记起什么来,心生敬畏的说:“你是不是说过,把大名单的八个人都干掉?就这意思?”
秦德威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陈凤点头:“我懂我懂!没有的事!”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三人中出了一个……
直到嘉靖十四年乙未科会试开始,张学士还是如梦如幻。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当一次主考官,收上三百来个进士门生。
虽然不明真相,但是张学士凭直觉也能感到,自己能当主考官,绝对与秦德威有关系。
感觉认识了秦德威后,生活就变得丰富多彩了,这秦德威是不是有旺师命?
做人要知恩图报,所以应该投桃报李啊。
说起这会试的考试过程,与乡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乡试是八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场,会试则是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场。
据说大明开国后制定科举制度时,制定完乡试程序,然后直接复制了一遍就是会试程序。
细微的区分有一些,但也是无关紧要的差别。
比如会试入场搜检,会更温柔体面一些,毕竟能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了,不是酸秀才。
而且大部分举人,也不会冒着丢掉宝贵举人功名的风险去夹带舞弊。
又比如,会试同考官比乡试多一倍左右。南直隶乡试同考官是九个,但嘉靖十四年会试同考官则是十七个。
以后同考官还会膨胀到十八个甚至二十来个,形成一个人文名词叫“十八房”。
十七个同考官,与乡试一样是以五经分房,其中最多的还是诗经易经,最少的依然是春秋经和礼经。
乡试春秋经是一房,会试春秋经则是两房。
其实只说人数,这次会试考生四千多,比起南直隶乡试考生三千一百人,也就多了一千来人。
具体到春秋经举子,多了六七十个而已,总数二百五左右。
这就意味着,假如某主考官想去春秋经房搜卷,负担不会增加太多……
如果想去诗经或者易经房搜卷,那可能就要在一千多份试卷里搜索。
这次主考官张学士还是没等来自己想要的试卷,只能叹口气,然后去春秋经房搜卷,但却遇到了障碍!
前文介绍过,主考官跑到各房去搜卷,是对同考官很不礼貌的行为。
乡试时还好,各房同考官都是各地学校教官,谁敢阻拦翰林张学士?
而会试各房同考官,有十来个也是小点的翰林,其余都是六部、科道京官。
这些同考官虽然不如主考官,但地位也并不差,都是有脸面的清流,张学士如果跑过去搜卷,就会让对方很难堪。
比如春秋经房的同考官叫做费懋贤,嘉靖五年的进士,然后馆选为庶吉士,现在已经是翰林院修撰了。
而且他爹叫费宏,科举神童之一,大明最年轻的状元,嘉靖初年的前首辅,现在还活着!
面对跑到自己这里搜卷的主考官,人到中年的官二代费懋贤也很不爽,拒绝说:“张前辈但在正堂安坐,在下自然会挑选佳卷呈送!”
张潮也不废话,“搜卷补遗,也是主考官的职责所在,费大人不要阻挡!”
费懋贤的官二代脾气上来了,顶撞说:“我若坚拒不从又如何?”
张学士也不含糊,直接威胁说:“尔若不从,你们这房试卷,我全部不收!”
费懋贤真惊了,质问道:“前辈你胆敢如此!不怕大坏典制,被弹劾追责吗!”
张学士不以为然:“此生能主持一次会试,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还有什么其它奢望?
大不了罢官去职,回乡闲住去,我是无所谓的。就是你这房一个不中,你又如何向上下交待?
会试结束后就是一锤定音,除非舞弊实证,没有可能再更改结果!”
费懋贤:“……”
真是疯了疯了!这是想同归于尽吗?张潮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有点玩世不恭般的无赖之极!
费二代最终还是惹不起耍光棍的,放了张主考在房中搜阅试卷,然后张主考挑了三四份拿走了。
会试还是要注意点掩人耳目,所以张主考没有单独拿一份,混了几份一起。
会试阅卷时间是很紧张的,二月十五日才考完第三场,等所有试卷弥封、誊录、对读完毕,基本就是二十日左右了。
然后按照规定,二月二十七日填榜。填好正榜后,便张挂在礼部,这会试榜也叫做甲榜,去年乡试那个叫乙榜。
会试考完后,秦德威还是继续在家当乌龟,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总是小心无大错的。
一直到了二月二十七日,秦德威、陈凤、许谷将大部分仆役随从全都派出去看榜了。
会试榜往往到晚上才能放出来,而且去看榜的人非常非常多。
又是夜晚,又是拥挤,经常发生事故。甚至发生过监送官员被冲撞后,掉进沟里的事情。
所以秦德威等人就不想亲身涉险了,只是多派了人去看,无论谁先看到结果,先回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