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秦德威板着脸说:“第一,我没有耿耿于怀。第二,我也没有考不好,这次道试应该是要中了。”
王怜卿愕然,自己怕天才少年经受不住挫折而变态扭曲,又看他郁闷的样子挺可怜的,为安慰他,连最宝贵的一血都拿出来了。
结果他却告诉自己,其实已经考过了,并没有失败?那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是为什么?
秦德威很机智的觉察到,真相不能说,说出来怕自己走不出这屋子。
“我刚才说过啊,不太喜欢事后讲故事模式,想那么多作甚,快乐就完事了。对了,我又想到了一首词做纪念,你要不要听听?”
王怜卿也很机智的觉察到,不能再问了,再问肯定是自己气死自己。
秦德威就挥笔写了一首词:“碧苔深锁长门路,总为蛾眉误。
自来积毁骨能销,何况真红、一点臂砂娇。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把朱颜悔?
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
王美人捧着词又说:“今晚所有的词句,都不许外传,除了你只许我一个人知道。”
秦德威莫名想到,你不外传别人就不知道,那别人不外传你也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情冷暖
次日,丢了童子功的秦德威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王怜卿家。
回家的路上,秦德威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前年拦路的那位小仙姑,说什么让自己把初阳留到十六岁,共修长生之道。
其实这都是封建迷信吧?初阳不初阳的,靠眼睛能看得出来?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相比较,能有什么区别?
虽然是个不科学的穿越者,但还是要相信科学的。
在家等待放榜的日子很无聊,秦德威感到很空虚,那个天天来洗衣做饭还督促自己学习的女先生不在了,生活就像少了点什么。
而且现在刚考完试,暂时不用学习,在放榜之前又没有别的事情干,怎能不空虚?
然后再去找王怜卿时,居然被拒见了。王美人说让他好好休养几天,年少时不要过于沉迷女色……
其实比起自己的考试结果,秦德威更关心北方京师的会试结果。二月份会试三场考完,现在结果也该出来了,那可是真正的金榜!
但是消息传到南京,还需要再等等,这让望父成龙的秦德威倍感煎熬。
这日中午,秦德威正在呼呼午睡,院门被人拍得震天响,把秦德威吵醒了。
等秦德威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就看到叔父秦捕头从院门小跑着进了中厅,举着张红纸报喜说:“中了中了!”
预料之中的事情,秦德威笑道:“怎么叔父你亲自来了?”
秦捕头很开心的说:“让别人来报喜,你还要给赏钱,我抢了红纸亲自过来,你就省了!今晚你去我那边,全家庆祝一下!”
“这次大宗师取了多少人?我是第几啊?”秦德威又问道,他还存着一点小小的不理智的期待。
秦捕头答道:“这次江宁县共录取了十五人,你是第九。”
县试、府试双案首秦德威的小三元梦想,瞬间破灭了!
不管怎样,被取中了就是大好事,从今天起,他就是秦秀才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自称学生,不用再刻意加个小字了!
秦捕头还把名单抄了一份给秦德威,抢了道试案首的人叫邢一凤,一个让秦德威感觉很奇怪的名字。
秀才这种称呼其实是民间说法,正式的官方说法叫生员。
比如秦德威这种经道试录取,并被拨付到县学的人,就叫县学生员。所以考中秀才这种事,比较正式的说法是进学。
新生员进学当然不能只发了榜就算完事,还有入学仪式。
所以被取中的人得知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订制襕衫方巾,这是生员的制服,入学时要穿的。
天下所有学校的格局都差不多,与所有县衙的格局都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大一统王朝的制式化。
必定东边是供奉孔子的学宫,举办礼仪的地方,西边紧挨着就是学堂,上课会文的地方。
入学仪式就在学宫大成殿举行,新生员可以骑马簪花进入学宫,而且还有黄伞盖这样超规格待遇,象征着朝廷对读书人的重视。
嘉靖十二年三月五日,江宁县的学宫大门里,新生员九人汇聚在这里,等待着仪式举行。
别问为什么只有九个人,问就是另外五个被分配到府学了,还有一个迟到了。
老生也来了一大堆观礼的,不怀好意的站在大成殿门口。这让新生们有点紧张,因为听说这县学里有老前辈欺负新人的传统。
任何时候,读书人都会画圈子,能一批同时入学的也算是小同年了,关系上天然亲近几分。
九名新生趁着仪礼还没开始,自发的就开始互通姓名和年齿,然后就是称兄道弟了,这是读书人的本能。
有个想做带头大哥的人,一边把玩着腰间精雕细刻的玉佩,一边不满的说:“怎么还少了一人?迟到这许久了,等他来后,你们随着我,数落一下他。”
当即有人捧场说:“是哩是哩,偏生让我们等他,未免太拿大了。”
带头大哥对自己的权术手腕很满意,看来这届新生以后就是以自己为首了。
又等了一会儿,第十名叫秦德威的新生终于姗姗来迟的出现了。
带头大哥冷哼一声,对秦德威批评说:“看你这模样,岁数最小,怎么反倒来的最迟?让我们这些年兄们等了这许久,应该给诸位赔个礼的。”
秦德威:“???”您是哪颗葱?
正在这时,县学丁教谕不知从哪里突然闪现出来了,把带头大哥推到一边去,热情的对秦德威打着招呼:“秦小友啊,久旱逢甘霖,可算盼到你入学了。”
带头大哥愕然,这什么状况?
秦德威赶紧对教官行个礼道:“见过学老师!”
老师有很多种区分,比如业师座师之类的,而县学教官则叫做学老师。
丁教谕慈祥可亲的看着秦德威,宛如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县学这种无权无势最穷逼的地方,经费全靠县衙拨款,数目多少看知县心情。
而秦德威是最能影响知县心情的人,这样的人才入了县学,今年经费不翻几番就不姓丁!
等秦德威行完礼,丁教谕拍了拍秦德威的肩膀:“一会儿祭拜圣人,你当个领祭。”
带头大哥很失落,原来所谓的公议选拔,都是台面下早就安排好的,这就是政治吗?
正在这时,有个差役跑到县学大门,对着秦德威大呼小叫:“秦朋友!县尊让你过去!”
这会儿跑过来喊自己?秦德威很奇怪,连忙问道:“可知有什么事情?”
那差役答道:“似乎县尊要离任了!”
我靠!秦德威吃了一惊,对自己来说,这可真是个地震,敬爱的冯老爷怎么能走呢?
可是算了算时间,从前年也就是嘉靖九年七月,冯老爷接任知县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零八个月了。
连上担任县丞时间,冯老爷在江宁县衙都超过两年了,只能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
作为一个有超级当红大腿的官员,在一个位置呆了一年零八个月不算短了,升一次官很正常,不然要大腿有什么用?
但秦德威还是舍不得非常实用的冯老爷……
丁教谕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在人群里寻了几眼,就喝道:“仪礼开始!邢一凤你是案首,你来领祭!”
秦德威无语,看看看看,冯老爷离任的效果如此迅速就显现出来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舍不得冯老爷的原因。
带头大哥又感觉自己领悟到了许多,这莫非就是政治的风云莫测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本来秦德威还想跟丁教谕别苗头,但看到案首邢一凤后,就暂时消停了。因为他认出来了,这邢一凤就是道试时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士子。
此人好歹帮着自己作了几句关键承题,有这份恩德,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领祭就让给他吧!
再说教谕这种一年到头穷到只能吃两回肉,谁也管不了的冷板凳教官,眼界也就那么大了,跟他计较个什么!
在大明朝,底层读书人的命运都在大宗师提学官手里,学校教官没有半点实际权力。
想到这里,秦德威觉得自己境界开始提升了,知道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再说一会儿丁教谕还有用,当众还是要给丁教谕一点面子。
此后入学仪礼就开始,每个士子拜完孔圣人后,还要单独在拜见一次县学教谕,接受一下训示,其实就是彼此认认脸。
秦德威失去领祭位置后,就只能在后面排着队了,毕竟他只是个第九名,还是年纪最小的。
等待的时候,他脑子就中开始琢磨这县学的事情。
县学生员也是分着档次的,最高级的廪膳生员二十人,次级的增广生员二十人,剩下的都是附学生员。
秦德威这样的新菜鸟,默认就是附学生员,江宁这样大县多少年累积下来,也不知有几百附学生员了。
大明科举小知识:并不是所有秀才都可以去参加乡试考举人,读书人内卷无处不在。
现在秦德威心里正琢磨的,就是怎么升到廪膳生员。倒不是贪图廪生每个月六斗米的国家补助,而是因为廪生默认保送乡试。
不然到了下次乡试时,还要通过内布考试去争夺乡试名额,太内卷太心累了。去年江宁县好几百个生员里,最后只有一百二十人去参加乡试。
所以秦德威觉得,能投机取巧时,还是想办法投机取巧吧。
再说那王逢元就是廪生,如果自己只是个附学生员,岂不是比王逢元还矮了两头!不能忍!
在胡思乱想中,轮到秦德威去拜见丁教谕。此时丁教谕看秦德威,也就是平常对待了,完全没有刚见面时的热情。
秦德威不以为意,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说源丰号钱庄有意捐资给县学!”
丁教谕十分惊奇,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这钱庄有毛病?”
秦德威:“……”
丁老师啊你这样说话,让别人怎么接?别这么没见过世面啊。
丁教谕自感失言,老脸一红,掩饰道:“我以为是秦生戏言也!”
不能怪丁老师没见过世面,是真的没听说过有钱人捐钱给县学的。
捐钱兴学的也有,但都是捐给培养自家人才的族学,或者是直接捐助给潜力股个人。
为什么有钱人不捐资给县学?倒不是怕被说收取士心图谋不轨,而是因为完全没收益。
这年头的县学既决定不了录取,也决定不了推荐,权力都在提学官大宗师手里。
所以与其说县学是管理生员秀才的学校,不如说是读书人协会或者秀才协会……
你出钱赞助自家族学,那是应该的,你赞助潜力股,万一将来此人发达了,回报也会非常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