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婚事两个字,顿时将曾老爷和罗财主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曾老爷猜到了某种可能,连忙问道:“周家姐姐知道了我中举的事情?”
徐世安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了,全族学都知道了。曾先生是徐氏族学数十年来第一个中举的人,我爹还说要请曾先生把家里的对联再写一遍。”
后面这些话都被曾铣忽略了,曾老爷只听到说,自己中举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心上人的耳朵里,然后心上人就打算谈谈婚事!
这就是举人老爷的荣耀,一朝中举,五子登科!以前周家姐姐可没这么主动过!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曾先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徐世安看着曾先生,欲言又止,这让秦德威很奇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世安叹口气说:“其实是跟曾先生你没多大关系啊。”
曾老爷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与我没有关系?”
徐世安又解释道:“我母亲为了感谢秦兄弟,就想要帮着周大娘寻觅一个合适夫家。
还真有些合适人选,周大娘喊秦兄弟过去,也是为了征求看法。”
秦德威无语,还有这样的操作?至少母亲开始重视自己的意见了,而不是她自己埋头胡来了,这算是好事?
“那我更要去了!”曾铣急着说。
现在的他和过去可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是举人老爷,还能没点竞争力?
听了半天八卦的罗财主突然很开心地说:“曾老爷,那位周氏娘子明显看不上你,你又是何苦。”
“你闭嘴!”曾老爷和秦德威一起喝道。
秦德威也很无奈了,等明天到了徐家,与母亲仔细谈谈心,弄明白母亲的想法再说吧。
总而言之,只要母亲肯与自己商量,而不是固执独断,就是好现象!
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传入了母亲耳朵里,所以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份量就变重了。
第二百零四章 全城的希望
次日秦德威前往徐家,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巷口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了曾老爷,一同往徐家大门走去。
“曾先生啊,你准备好了没有?”秦德威不知不觉又把称呼改了回去:“我今天只是见见母亲,很难有立场的帮你说话啊。”
曾先生心事重重,但还是随口应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几日应酬,所有遇到的本地士人都在给我鼓劲。
顾东桥老先生甚至对我说,全南京文坛的希望都在我身上,让我压力很大啊。”
秦德威:“……”
不知为什么,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全城的深深恶意。
站在徐家大门,秦德威逡巡再三,反复横跳,这让曾先生十分诧异,很少见秦德威如此磨蹭的时候。
忽然秦德威对着门子说:“大爷你怎么还不说话?”
门子扫了秦德威几眼,摇了摇头。
秦德威纠缠着说:“大爷你说一句!”
门子斥道:“天数已经你心里了,还说个屁!”
举人老爷登门,待遇果然不一样了,徐老指挥亲自迎了出来,然后堂中落座。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又不是羞羞涩涩的小姑娘小伙子,也没有外人,除了徐指挥,徐夫人、周氏也都在。
寒暄几句后,徐夫人主动对秦德威解释说:“以后小哥儿必定是要成名的人物,你母亲一直在我徐家做帮佣,也不是长久之计,传了出去对小哥儿名声也不好。
所以老身经你母亲同意,就特意帮着寻觅好人家,让你母亲有个稳当着落。”
秦德威便问道:“看老夫人这意思,是找到了?”
徐夫人就说:“正好有个百户官,我家老爷也认识的,去年他的娘子病殁了,如今是独身鳏夫。
这样嫁了过去就是正室,而且此人性情忠厚,与你母亲岁数差不多,瞧着很般配。”
秦德威听到这个介绍,也知道徐夫人算是好意了,很正常的说媒拉纤,不是糊弄事。
但秦德威作为儿子真的不方便直接表态,又不敢轻易询问母亲意见,必须要慎重,万一周氏说个“好”就无可挽回了。
所以秦德威只能用眼神示意曾先生,该着你开口了!
曾先生热切的看向周氏,问道:“周家姐姐看在下如何?至于在下的心意,诸位都是晓得的。”
周氏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曾先生,又看了眼秦德威,叹口气道:“我早知道,你们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你们向往着建功立业和青史留名。
所以你们必定不会甘于平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啊。”
曾先生颇为沉迷的说:“我中举前后,世人在我面前宛如两种嘴脸,前倨后恭者比比皆是。
唯有周家姐姐待我前后如一,由此可见,周姐姐品性端正,不是随波逐流、捧高踩低的势利之人。”
秦德威:“……”
曾先生,你这样的姿势是不行的。
只听周氏继续说:“我并不求多么富贵,只求安定平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家平平安安,身边有个嘘寒问暖的伴儿,每天可以安然入眠。”
曾先生又很欣赏的回应道:“所以在下一直以为。周姐姐必定是个贤内助。”
秦德威实在忍无可忍,曾先生简直太废物了。
他转头就对徐夫人问道:“老夫人所牵线的那位百户老爷,有没有子女?”
徐夫人如实答道:“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
秦德威又问:“父母高堂尚在否?”
徐夫人继续答道:“双亲都在,年过六十,所以才将百户世官往下传了。”
秦德威再次问道:“有兄弟姐妹否?家中还有其他世官么?”
徐夫人也不以为意,谈婚论嫁时问这些问题太常见了,所以继续回答:“兄弟姐妹四人,他时长子。家中并没有其他世官了,唯独这一个百户。”
秦德威连连感慨,用饱经沧桑的口气说:“谁若嫁给了这位百户老爷,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育前妻幼子。兄弟姐妹又是几大家子,也都要靠这位百户老爷照料啊!
只是以一个区区百户官,确实比下有余,但只怕连仆役都请不起一两个,又能有多少资源拉扯整个大家族?
也不知道家产分过了没有,反正可想而知,这种生活里,吵吵闹闹肯定少不了。而一个家里新人,也少不了各种忍让受气啊!
将来若再有子女,但可世袭的百户官只有一个,其他子女怎么办?只能当军户余丁,被上官驱使当杂役吗,或者去屯田种地吗?
只怕会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得闲暇,还要与公婆、兄弟妯娌、小姑子等人打交道,心累如此,还想求个安定平稳?”
秦德威又嘘唏几声道:“生活并不是田园牧歌,而是锅碗瓢盆啊,男耕女织平淡和美的小日子,都是幻想中的桃源罢了!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我的亲娘啊你在大户人家里久了,对外面真实的生活状态往往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座众人:“……”
这种饱受生活摧残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十三岁小屁孩嘴里说出来的?
秦德威淡定的喝茶,虽然两辈子都没结过婚,但上辈子微博看得多啊,自然就懂了。
又见曾先生只会愣愣的看着自己,秦德威真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便问道:“曾先生啊,令尊令堂现况如何?”
曾先生沉痛的说:“双亲俱都不在了。”
秦德威继续问道:“可还有兄弟姐妹?”
曾先生答道:“祖籍宗族在浙江台州,父亲这一辈才落籍扬州,在南直隶并无其他同宗了。”
秦德威冷不丁的又问:“你有没有在外面生儿育女啊。”
曾先生严肃的回答:“当然没有!在下岂是浪荡无行之人!”
秦德威长叹一声道:“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将来还要出外做官,也没个家人照料,只能使用粗手粗脚的官衙差役,曾先生实乃可怜人!”
徐老指挥这半天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就问:“有车是何意?”
秦德威科普说:“车,公车!汉代以公车送贤良入京,现如今比喻进京赶考,曾先生乡试中举,可以去京师参加会试,岂不是有车?”
秦德威暗暗叹口气,找大腿看官品,找后爹看人品,真是操心啊。
他可是个大孝子,从头到尾可是没有劝母亲嫁给谁,也没有劝母亲不嫁。
第二百零五章 王莽谦恭未篡时
从徐家出来,曾先生喜形于色。等这么多年了,周姐姐终于点头了,难怪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中了举就什么都有了。
秦德威跟着曾先生一起出来的,心中也是很有感慨。中举之前的曾先生按照这个时代的眼光,是标准的穷逼老光棍。
三十多岁的人了,除了个在南京不值钱的秀才功名和人品端正之外一无所是,而且完全不治生计,毫无田地产业。
还整天不切实际的看什么兵书武经,在族学蹭徐家邸报,幻想着出将入相做一番大事业。
这是什么人,这是最典型的地命海心!自家母亲当初看不上曾先生,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还有,这位曾先生在徐家坐馆攒了点钱后,又为破产朋友接盘买下宅子,结果发现自己连仆役都养不起,随即又想着扶持忠义之后,把宅子也祸祸出去了。
今年再回南京时,还得靠慧眼识人的秦姓弟子接济并安排住处……
这样的普信中年放到五百年后的微博啊豆瓣啊,说要找个结婚对象,怎么也得被网暴一个星期吧,热度高的话一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但谁能想到,这普信中年居然能在地狱难度的南直隶乡试中举,成为百分之四里的一个。
而且秦德威还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进士榜单上迟早有他的名字,说不定就是明年了……
“这个九月份,就要把婚事办了!”走到巷口时,还沉浸在兴奋里的曾铣突然开口说。
都已经认识好几年了,又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还扭捏个什么。
秦德威不说话,作为儿子在母亲出嫁事情上不能有立场!不过在心里想了想,确实应该这个月趁热打铁了。
京师会试是明年二月开春举行,所以也叫春闱。在此之前必须提前到达京师报名,并适应京师情况。
但北方冬天运河封冻,所以想北上赶考又不想走更辛苦陆路的话,最晚九月底十月初就得出发,才能在运河封冻前赶到京师。
那么想完婚就只能抓紧时间,九月内把事情办了,而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
曾铣说了婚事后,见秦德威不表态,这才松了口气。不表态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态度了,不反对就行。
熟悉小学生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不怕小学生不表态,就怕小学生非要开口发表意见。
曾铣心里开始合计,婚礼怎么办的问题时,突然又听到秦德威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