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冯知县大怒:“你秦德威原来吹完了都能实现,从未做过言而无信之人!现在怎么越来越不长进了?刚吹完就反悔?”
秦德威叹口气,严嵩的名头在历史上太响亮了,真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
指着严嵩说这是大奸,现在也没人信啊,毫无卵用。
但如果交好,那以后被划成严党怎么办?
又如果刻意疏远,被爱记仇、报复手段又狠厉的严嵩记住了也很麻烦。而且疏远也于礼不合,毕竟现在名义上大家都是夏师傅的人。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严嵩到南京来镀几年金是历史大势所趋,没准还是夏师傅刻意安排的,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离开南京,去外地游学是个办法?
想要抱好大腿,就要能给大腿办事,现在想严嵩还太早了,马上需要面对的是王廷相……
秦德威暂且告辞冯知县,出了县衙仪门,果然看到有武官在门外等自己。
结果转了一圈,又重新来到了会同馆。
看到秦德威进来,王廷相板起脸来正要训斥几句。
却又见秦德威抢先一步,对王廷相行礼道:“江宁县书手秦德威,奉县尊之命拜见大司马!”
听到这个名头,王廷相无语,还是晚了一步?
兵部和县衙行政层级间隔毕竟太远了,自己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若去县衙强行拉走一个书手,怕不是要成官场笑柄。
老大人忍不住苦笑道:“本官这里真就是刀山火海,让你寝食不安、逃之夭夭?”
秦德威答道:“在下身份太低,老大人这边职事又太重,非在下所能担得起。
前期在下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老大人只需另择一二良员,萧规曹随收尾即可。”
王廷相对秦德威的工作当然是非常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不愿意放人。
他又问道:“你真不想继续了?本官本想事情了结回奏时,保举你破格入南京国子监读书。”
秦德威恭敬的答复道:“多谢老大人美意,在下自取功名便好!”
王廷相不置可否的问道:“那你说奉县尊之命拜见老夫,又是何意?”
秦德威笑道:“怕与老大人产生误会,伤了和气,所以想与老大说清楚江府尹之事。”
王廷相立刻就听出意思来了:“你还是盯着江府尹不放?是不是太过于执拗?”
“老大人果然产生误会!其实今日冯县尊收到了北方来信,让冯县尊与老大人会商江府尹之事。
正好在下也要过来这边,冯县尊就委托在下先探探老大人的口风。”
别人或许不太清楚冯知县身后背景,但王廷相肯定是知道的,这北方来信估计只能是夏言所写。
王廷相直指本质道:“你们真的不放过江府尹?”
他王廷相虽然与夏言走得近,互相照顾下晚辈人物也不算难事,但王廷相并非是夏言的党羽小弟。
所以总有利益不一致的时候,他更不会事事都完全顺从夏言。他也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也有自己的利益交换。
秦德威借用了一句名言:“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于是王大司马也迷惑了,你秦德威在会同馆时,狐假虎威仗了自己的势,不也拿江府尹没办法么?
这时候又哪来的勇气,敢说对府尹下手?难道回了小小县衙,实力反而更强了?
知道你会整人,难道还能无中生有、大变活人的整出花来?
秦德威没有详细解释的想法,戏法人人会变,说破了一文不值。“在下奉命而来,只想问明白,大司马你究竟如何看看待府尹?
您只是放弃对他的纠察,除此之外一概不管,还是说打算出手庇佑袒护?”
王廷相知道,这等于是代表夏言发问,自己的态度必须慎重。
他深思熟虑考虑了一会儿,才郑重的答复道:“本官答应过别人,不再追究江府尹。但如果又有其他人对江府尹做些什么,本官也管不了。”
“好!”秦德威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王廷相毕竟是个成熟的政治人物,轻易不会意气用事。
只是王廷相仍不太相信秦德威会有什么办法,凭借钦差行辕都无法解决的事情,在县衙就有办法了?
要是一个基层县衙就能让京兆尹下台,那也太看不起正三品京兆尹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爱才之心,又开口道:“你若招惹了麻烦,无处藏身时,可到兵部来寻老夫。若不违背天理人心,老夫念在人才难得,或可再庇护你一次。”
这回秦德威可真感动了,再次行了个礼道:“老大人恩德,在下没齿难忘。老大人若有什么计较不清楚的事情,也可差人来询问,在下知无不言!”
王廷相暗想,虽然这话听起来真像是大话,但想想秦德威做过的事,又不觉得是大话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显而易见
见完王廷相,秦德威又与会同馆一干前同事正式告了个别,交待了些话,而这些会同馆的人对秦德威实在是恋恋不舍。
原来会同馆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地方,大家说起南京城里官衙,从来都不算会同馆。
自从秦德威过来折腾了几下,会同馆至少在这几个月居然成了全南京官场最瞩目的地方,大家也都沾了点光,多多少少混了些好处。
吃水就得感谢挖井人啊,但秦德威人小段位高,大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另行订约请顿饭表示一下感激了。
从会同馆出来,天色已经晚了,秦德威就直接回了家。此日再起来,就该去县衙上班了。
徐妙璇还是像往常那样早晨过来,一边帮着整理衣服,一边小小的抱怨了几句。
“你先前答应过,乡试之前背完春秋,如今也不见你读书勤奋,往各处衙门里跑得倒是勤快。我看你最大的乐趣不是写诗词,而是操纵权柄。”
秦德威长叹一声:“男人总不能不管事业啊!”
徐妙璇忍不住就劝:“读书才是你最大的事业,早点金榜题名,亲自去做官岂不更好?胜似现在都是为别人忙。”
秦德威解释了几句:“怎么能是白忙?这都是积攒人脉,不然看我这一清二白的出身,即便做了官也是毫无助力,岂不很难受?”
秦德威吃吃喝喝完毕,出门去县衙,结果又被塞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本春秋。
到了县衙先去拜见冯知县,既然昨天代表知县去见了王廷相,那应该给冯知县一个结果反馈。
“所以大司马的态度就是,他不管你怎么办,但是他肯定不会参与针对江府尹?”冯知县听完汇报总结了一句。
“不是我,是我们。”秦德威赶紧强调说,名分不能乱。
汇报完也就没什么事了,秦德威又说了句:“这次有大人物给大司马施加了压力,难怪大司马整饬不动江府尹了,如此也正常,但咱们也不用靠他。”
然后就往外走,作为礼房书手当然要去礼房坐坐了,而且他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去礼房办。
“等等!”冯知县叫住了秦德威:“你是不是还没把话说完?”
秦德威莫名其妙的反问道:“我还有什么话没说?”
冯知县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确定是大人物给大司马施加了压力?”
秦德威很诧异的说:“如此显而易见,还用在下说?”
冯知县默默的亮出了拳头。
秦德威一口气解释道:“在下昨日见王大司马时,已经暗示了夏大宗伯,但王大司马仍然不为所动。显然说明在另一边,必然有不亚于夏大宗伯的人物替江府尹说话了!”
冯知县若有所思,眼见秦德威再次转身往外走,连忙又叫住了,不满的说:“你能不能把话说完再走?”
秦德威继续很诧异的反问:“还要在下说什么?说出那个大人物是谁?如此显而易见,还用……”
冯知县默默的亮出了两只拳头。
秦德威一口气说出了真相:“比夏大宗伯还大的,估计也就内阁那三个了,其中只有张孚敬可能性最大!他和江府尹都是浙江的!”
张孚敬原名张璁,嘉靖朝初年的头号风云人物,与桂萼、方献夫同因大礼议起家,现在是内阁首辅。
此三人在大礼议时,是天子的铁杆支持者,与绝大多数朝臣大战了好几年,因此这拨人而在士林中口碑很差。
而且近些年天子可能对人老珠黄的张孚敬有点嫌弃了,反正这一两年夏言崛起很快,恩宠更多,一看就是要取代张孚敬的姿态。
点出了张孚敬的名字后,秦德威不需要再说什么,继续着急的往外走,他真的有重要事情去礼房办。
冯知县对着门外的差役大喝一声:“关门!”又指着秦德威喝道:“无论你有多么紧急的事情,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秦德威无语,事情都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冯老爷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冯知县喝问道:“老实交待!为什么你就认定了是张孚敬施压?就因为他和江府尹都是浙江人?你这样判断是不是过于武断儿戏?”
“如此显而……算了算了我说我说!”秦德威目测了一下拳头攻击范围,稍稍往远处站了站,然后才继续开口。
“冯老爷您也不是不看邸报啊,前面我给你划过重点啊,那夏大宗伯和张孚敬三天两头交锋,矛盾如此之深,甚至到了设局构陷的地步。
既然夏大宗伯指名要弄走江府尹,那他心里肯定有数啊,估计这江府尹就是张孚敬的人!
想明白了这些,难道还不能推断出,就是张孚敬为了江府尹向王大司马施压?他能不保江府尹?”
听到这些显而易见的推测,冯知县居然有点兴奋,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同时又松开了拳头顺势搓着手说:“咱这就算是参与庙堂大事了?先修身再齐家,后面就是治国啊!”
秦德威:“……”
冯老爷你高兴就好,反正你命好,总有人保你,死不了。
冯知县真的没想到,如此平平无奇的事情,居然牵涉到了最顶级圈层的矛盾争斗,影响到了庙堂政治的平衡!
作为士大夫的情怀,就要心怀天下,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
唏嘘感慨了一番,冯知县眼角突然瞥见,秦德威已经走到门口,正要开门。
“不许走!”冯知县追上去,一只手就按住了小学生:“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把话说完,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咱们怎么对付江府尹?”
秦德威挠了挠头,感觉冯知县的状态有点危险,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完全并不需要县尊做什么。”
冯知县顿时有点不爽,小学生这是要破坏自己的庙堂政治情怀!质疑道:“你说你不需要本官的支持?”
你一个小小县衙书手,想去搞一个正三品府尹,居然不用县尊支持,还能不能更狂一点?
秦德威摇了摇头,很冷静的说:“真不需要,县尊但在衙里坐,些许小事在下随手就办了。”
冯知县很愤懑,好不容易有机会参与一次庙堂游戏,但这游戏体验真踏马的差!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不要来添堵
会同馆作为眼下南京城最瞩目的地方,任何人事变动都会引起关注,小学生的离开也不例外。
外人打听来的传言是,秦德威意欲趁机报复仇敌江二公子,但大司马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