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造化斋主
“你且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报来。”
“这位骂得最凶的是罗汉堂住持空能,这位则是菩提院住持……”
道慎自是不加隐瞒,将七人名字一一道出。
徐胜对照了一下名单,确认目标后,没有多余言语,干净利落地挥刀一斩,红光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四颗人头带着猝不及防的表情高高飞起。
“这四人参与制定了放贷夺田、香火编户等政策,罪不容诛!”
接着他看向剩下的三人,在对方惶恐不安的注视下,开口道:“你们三人指挥弟子行凶,殴打欠债者,逼人弃田,依律当废去功体,终身监禁。”
三人目光交汇,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庆幸。
如果一开始就听到这样的判罚,他们必定难以接受,可对比四位住持的下场,自己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虽说后半生废功囚禁,确实凄惨,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
“但你们竟敢行凶反抗,又打伤诸多本门弟子,罪加一等,仍是斩立决!”
阐提戒刀一划,三颗头颅掉落尘埃,脸上还带着刚从大喜转大悲中的古怪表情。
徐胜将刀身一抖,摔落上面的鲜血,旁边的空真瞧了一眼,不得不承认神兵就是神兵,斩了如此多的人头,仍是滴血不染。
扑通!扑通!扑通!
伴随一连串的跪地声,却是一批认为自己“榜上有名”的弟子终于禁受不住,当场下跪求饶。
“侠僧明鉴,弟子认罪伏法,愿受终身监禁之刑,请刀下留情。”
“侠僧明鉴,请看在方才空江等人抗法时,贫僧豁命相抗的份上,饶恕则个。”
“侠僧明鉴,弟子也只是奉命行事,绝非刻意刁难百姓,方丈亲自下的命令,我又如何敢违抗,只能带人执行。”
……
“安静!”
徐胜开口低喝一句,现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无论是否跪在地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等待最终的审判。
“我此行只查残民之事,其余犯法破戒之行不予追究,今日之内,凡自首者,依刑判罚,不向外界通报;明日起,凡举报未自首者者,罪减一等;凡被举报且未自首者,罪加一等,且对外通报;若本身无罪又主动举报他人者,记功劳一件。”
众僧闻言,仿佛心头大石落下,迅速安定下来,其中大多数人的目光转而在同门身上逡巡,似在寻找举报对象,有几人则脸上阴晴变化不定。
一旁的道慎在心中直呼厉害,侠僧用寥寥几句话,轻易就分化了青叶寺弟子,令其内疑相斗,正如之前用“三类人”令本门弟子倒戈一般。
为什么青叶寺弟子愿意帮助侠僧捉拿空江等人?
一来是身怀大义名分,侠僧是上面派来的钦差大臣,他们这些小卒小吏哪能为了上司就造反;
二来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够强,通过斩杀道智方丈,枭首两位住持,迅速震慑住全场;
若说以上两点只是让青叶寺众门人不敢反抗,那么当侠僧宣布只追究“三类人”后,就瞬间将剩下的绝大部分人拉拢过去,便是道慎自己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有勇气当场跳船。
不然呢?明知道智等人的船底已破,还跟着他们一起沉江溺死吗?他们又不是对方蓄养的死士,哪来的忠心可言?
见局面已定,徐胜便吩咐楚君昭、傅子卉、花梵三人负责笔录自首者的罪行。
“师弟,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唐徵明问道。
徐胜看了一眼过于富丽堂皇的寺庙,道:“查验赃款。”
唐徵明脸上乐开了花:“我就说此行要抄家嘛。”
第六十二章 抄家清单
徐胜一脚踢开面前的大箱子,里面放的不是黄金白银,因此没有发光的特效,但里面的东西远比金银贵得多。
道慎介绍道:“这里面的都是房产地契。”
饶是唐徵明身为世家子弟,这一刻也看得目瞪口呆,他俯下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叠契纸,往掌心拍了拍,仍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些都是青叶寺的田地契?”
道慎尴尬一笑,道:“这里面放的都是本寺在四谛城的地契,周边乡镇的地契在另一个箱子里,此外,田契和地契是分开放的。”
唐徵明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我头一回知道,田地契居然可以用‘箱’来论……这他娘的已经不是‘富半城’了,恐怕本地财富中的七成都在你们寺里。”
徐胜倒是不觉得意外:“不然你觉得那些佛塔寺庙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违建之物。”
随后又向道慎问道:“除了纸契,没有实货吗?”
“有的有的,请三藏法师随我来。”
“劳烦道慎师叔带路。”
“不敢不敢,贫僧只是在家弟子,并未出家,俗名周谨,侠僧直呼姓名即可。”
道慎,或者说周谨领着徐胜等人来到青叶寺后院的天王殿,方一踏入,众人便觉得此殿空间比莲花寺的天王殿更大。
一般而言,天王殿只会在中央摆设弥勒佛,左右供奉四大天王,背面再来一座韦陀天尊,便算齐全。
可青叶寺的天王殿除了以上六位,还有十八尊伽蓝护法神,即美音、梵音、天鼓、巧妙、叹美、广妙、雷音、师子音、妙美、梵响、人音、佛奴、叹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观,每一尊皆是金光灿灿,栩栩如生。
“你说的实货在哪里?”
唐徵明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期待中的金银宝箱。
周谨竖起手指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唐徵明略一思索,旋即身形一僵,望着眼前一尊尊一丈高的金身佛像,嘴巴缓缓张开:“你该不会是说,这些佛像都是用黄金铸的?”
周谨赶紧道:“不至于不至于,没那么夸张。”
唐徵明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还以为这些都是实心金像,吓死我这土包子了。”
周谨道:“佛祖、四天王和韦陀天的确是金象,但十八伽蓝都是银像,仅在外面涂了层金。”
“这也够夸张的了!”
唐徵明上前拍了拍天王像,确认的确是实心,呼吸一下子变粗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他摇头苦笑道:“财帛动人心啊,之前还嘲笑白藕寺的道行方丈,身为灵修竟然为俗物所惑,没想到我也不能例外,以前不动心,只是因为遇到的财帛不够多。”
空真双手合十道:“善哉,师弟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然胜过世上九成九的人,无须苛责。”
“无欲则刚,终究还是心存欲望,”唐徵明摇了摇头,接着又对周谨道,“方才说你们青叶寺占了本地七成的财富,真是小瞧你们了。”
周谨无从回答,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廖潇潇也上前拍了拍佛像,疑惑道:“你们把这些金银铸成佛像,又花不出去,只是摆着看的话,用空心铜像涂金不也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要说这道智方丈不贪财,那自然是扯淡,可要说他贪财吧,他也没把钱用在享受上,若说他一心只为礼佛,但他干的那些事又完全不像,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是怪哉怪哉。”唐徵明啧啧道。
徐胜感慨道:“是啊,这些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想起前世看到的新闻报导,有个官员贪了好几亿,全换成现金堆在房间里,平日里缩衣节食,一分钱都舍不得多花,生活极为朴素,连家人都被瞒在鼓里,故而被纪检抓住后,吓呆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种人到底图什么呢?总不能是松鼠精转世吧?
不过,徐胜懒得揣摩这些人的心思,他觉得自己更适合揣摩嘉庆帝的心思,就是那位一登基就抄了和珅家的清帝,想必对方当时的心情应该跟现在的自己非常相似。
周谨有眼力劲,立即问道:“三藏法师打算如何处置这些赃物?”
徐胜不假思索道:“找个擅长金行术法的灵修,将这些佛像都铸成刀币,流通的钱才有价值,否则只是一堆死物。”
唐徵明忙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些钱都分发给百姓吧?”
“当然不会,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具体如何处置,还得回去细细思量。”
“这就好,我真怕你脑子一热,化身善财童子,那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众人意犹未尽的离开天王殿,徐胜正要去广场查看自首的情况,周谨忙道:“三藏法师,我们不需要接着验收吗?”
“还有吗?”徐胜复又醒悟,“也对,还有粮食,你们控制了六成的内田和所有的外田,富余到能免费给全城百姓供粮,必然积攒了许多。”
周谨犹豫道:“呃,粮食确实不少,约莫有五百多座粮仓,但粮食不值钱,只是小头,其余还有宝石、珍珠、古玩、貂皮、人参、雪莲等等,之前的房产地契中,共有当铺二十五座、银号十六座、古玩铺五座、玉器库两间、绸缎库四间、瓷器库八间、毛皮库……”
四人听着这位“二管家”如数家珍的介绍,却是愈发无语。
……
是夜,空真来到了同门师弟空实的寮房中,促膝长谈。
“师弟,侠僧托我向你转达谢意,多亏你提供名单,又掩护我等潜入寺内,才能一举擒下道智,但为了避免遭人报复,故不对外公布你的功劳,还望你能谅解。”
空实摇了摇头,叹道:“我在青叶寺挂单修行,明知方丈等人走入歧途,残害民生,却不敢出面阻止,只遮住双耳,待在室中修行,对俗世假作不知,又有什么功劳可言呢?今日侠僧能原谅那些底层的弟子,我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连我都只会明哲保身,又如何能苛求其他人?”
空真道:“其实侠僧对小奸小恶之人颇为宽容,真正容不得的是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当然,他的说法是人的精力有限,没法面面俱到,只能抓大放小。”
空实感慨道:“这不是抓大放小,而是取难舍易……”
蓦地,他抓住空真的手,郑重地问:“师兄,你如实告诉我,师父是不是侠僧杀的?”
空真略微一愣,旋即目光直视,毫不闪躲道:“师父死在我的剑下,被我亲手所杀,临终前还曾短暂恢复清明,交待遗言于我,宗门公告上的内容全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空实松开双手,却是如释重负。
第六十三章 上任后的第一把火
“权方丈,没看错吧,莲花寺的人这么大方?”
唐徵明脸上难掩讶异之色,将一张法牒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上面写的内容的确是“赐予三藏法师空想青叶寺权方丈一职”,包括盖的印章也残留着本门特有的精神印记。
“我还以为你刚到青叶寺就大开杀戒,必然会惹得上院震怒,派人直接夺了你三藏法师的身份或者直接押你回去,没想到他们不仅没追责,反而让你代行青叶寺方丈一职,啧啧,师弟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道虚方丈的私生子?”
徐胜拎起随着法牒一同送来的银纹袈裟,道:“不奇怪,正因为我行事胆大包天,他们才更不愿意让我回去,恨不得让我一辈子都待在这边鄙之地,一个权方丈算得了什么,慷他人之慨,不需要花他们半枚刀币,自然乐得大方。”
权方丈,意思是代行方丈的职责和权力,但没有方丈的正式身份,也就是有实无名。
唐徵明将心比心的想了想,不得不同意:“确实,换我在他们的位置,也不愿意让你回去,至少不能让你带着阐提戒刀回去,以前你只是追杀被通缉的叛僧,现在连分院的方丈都被你明正典刑,一旦让你回去,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吓得夜不能寐。”
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这些你事先都料到了吧,知道他们不敢让你回去,肯定会妥协,所以行事才如此肆无忌惮。”
“宗门反应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从我们以千里传信术禀报开始算起,也就不到十日,他们居然就把法牒和袈裟送来了……哈哈,看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趣!”
如今距离徐胜入主青叶寺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该处罚的都已经处罚,该公布的也都已经公布,众弟子的情绪十分稳定,毕竟真正处以极刑的只有当天包括道智方丈在内的十人。
见识过徐胜的手段后,根本没人敢隐瞒,何况有检举制度在,自己干点的那点事根本瞒不了同伴,与其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功劳,倒不如乖乖认罪,反正最大的刑罚也只是终身监禁。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第二天就没人成功举报,因为有的人忘记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这并不奇怪,因为只有受害者才会牢牢记住自己受过的欺凌,而施暴者经常会遗忘自己的暴行,甚至会认为自己不过是小小的捉弄了一下,根本算不上犯罪——永远不要指望施暴者会对受害者感同身受。
此外,还有一些不在场的弟子门人。
对此,徐胜发出了劝其自首的公告,并给出了半个月的期限,如果半个月内没有回青叶寺自首,那就准备好成为别人减罪的功劳。
事实上,这批人基本都回来了,哪怕没罪的也赶回来,毕竟门派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都要回来认个脸。
只有一些知道自己回来会被处以极刑,或者终身监禁的家伙才敢抗令,但留给他们的生路其实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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