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造化斋主
“若只论李猎户一人,你的确事出有因,罪不至死,但你为何要杀他妻儿老母,稚童何辜,他们又何曾骗过你?”
齐叔治脸色一僵,强辩道:“我……这,不是,就是一时气昏了头,又喝了酒,就没多想……”
徐胜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没多想,你是单纯没将他们的性命放心上,没把他们当人看,杀便杀了,贱民罢了,有错的不是你,而是杀了一个贱民居然就要你赔命的律法——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
“你誤解……我並非這般……”
齐叔治还要为自己辩解,可一想到对方拥有鉴谎的能力,一说就会被揭破,只是自取其辱,一时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
意识到自己进退无路,身陷绝境,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大骂道:“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又有什么不对!我齐家绵延千载,往上可追溯至姜姓,乃是诸侯贵胄,那李猎户又是个什么东西,区区泥腿贱种,昔年若非我齐家给他爷爷一口饭吃,早绝种了,何须等到我今日再下手。
“人分贵贱,生来有序,天下人都是这般想法,偏你要多管闲事,你管得了我,还管得了天下人怎么想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想跟你解释这话,但还是算了,跟一个活在自己妄想中的疯子讲什么道理呢,此世之乱源,在于弱者无所依,强者不自爱,但你这些贵胄强者可曾想过,在更强者眼中,你们也不过是扑街废柴,依你的理念,杀便杀了,能奈我何?”
确认案件真相,徐胜懒得再同对方废话,身形倏动,便要一掌将其击毙。
蓦地,一条水鲨从侧旁飞冲而至,将齐叔治一口吞下,徐胜一掌拍中水鲨,却是水花四溅,不见人影。
“手下留人!”
一名身着短褐手持鱼叉的壮汉从即将靠岸的货船上一跃而下,五指一张,被击散的鲨鱼水分尽数汇聚在他的身前,哗啦一声,露出了惊魂未定的齐叔治。
显然,这是某种可以通过水来转移物体的灵能。
壮汉拿着鱼叉抱拳道:“在下裘祖义,忝为长河帮帮主,奉四海盟之请,特来迎接齐家三公子,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徐胜瞥了一眼,道:“某家徐胜,法号空想,乃莲花寺弟子,忝为戒律堂百丈肃众一员,追踪杀人逃犯齐叔治至此,还望裘帮主给个面子,勿插手此事,免得误人误己。”
裘祖义闻言,却是心中一喜,虽然对方的语气不客气,但肯交谈就表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便顺势道:“原来是空想侠僧,在下很愿意给大师你一个面子,若事先知晓此人是个逃犯,必然不會接受所託,奈何在下已经答应四海盟,我辈好汉一诺千金,纵然有错,也只能厚颜请侠僧高抬贵手,这份人情在下谨记于心,将来若有所托,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徐胜负手昂首道:“也就是说,裘帮主不愿意给莲花寺面子喽?”
裘祖义一愣,这时候是该这么接话的吗?是不是哪里不对?
“在下很愿意给莲花寺面子,奈何此事是四海盟所托,侠僧就别为难在下了。”
“好,我不为难你,你把人留下,让四海盟派人来寻我。”
“这……在下既然答应了四海盟,岂能空手而回,侠僧勿要让我难做。”
“我答应了戒律堂一定要将犯人追回,岂能空手而回,帮主勿要让我难做。”
裘祖义回过味来,皮笑肉不笑道:“大师莫非是在消遣在下?”
徐胜道:“我不眠不休追踪逃犯至此,帮主一句话就想让我罢手,我不答应便是消遣你,帮主真是好大的威风,不知情的人听了,怕要以为阁下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一言足以号令群雄。”
裘祖义一愣,这么讲好像也有道理,彼此无甚交情,莲花寺又何必要给他长河帮面子。
他正要开口谈条件,那齐叔治从惊悸中回过神来,大声提醒道:“帮主快带我走,这杀僧在拖延时间!”
话音未落,一尊百丈高的金甲天神凭空显现,高举龙纹大刀狠狠斩向长河帮的大船。
船上的长河帮成员高声惊呼,其中也有灵修催发各种水属灵能反抗,但如何挡得住这蓄势完满的一刀,只听“刺啦”一声,整艘船被拦腰劈成两段。
这一刻,裘祖义如何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又羞又恼道:“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人?”
“放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洒家放人?便是消遣你又怎的?一个黑帮头目,还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徐胜很清楚跟这种江湖好汉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对方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你讲“法不容情”,他讲“法理不外乎人情”,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想让对方守自己定的规矩,只能拿拳头打服他,其余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你——一再羞辱,那就别怪裘某不客气了!”
裘祖义大吼一声,抬手一扬,身后江水卷荡而起,裹住他全身化作一条水龙怒冲而出,气势磅礴无比。
徐胜闪都懒得闪,甚至连个发力的姿势都不摆,随手一拳捣出,浩荡拳劲以无坚不摧之势将水龙击溃成漫天水花。
“你中计了!”
散落的水花在徐胜背后汇聚,裘祖义魁梧的身躯从中显现,手持黄金色的鱼叉狠狠扎向徐胜后背,触碰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可旋即就化为难以置信的骇然。
只因那柄可以轻松刺穿钢甲,无视护体罡气的黄金鱼叉连徐胜的皮都刺不破!
“你的不客气只有这样?”
徐胜反手一拳轰出,裘祖义哪里敢承受,急忙再催灵能,躯体化作水花爆溅开来。
“水遁之术?但再高明的水遁也要以水为媒介,只要控制住媒介,你便无处可逃。”
徐胜双掌高举过顶,催动百川归流劲,以他如今的身体素质再催动相同的招式,只见平地骤起龙卷风暴,汹涌气流回旋,将四方散落的水花尽数吸扯到他的双掌之间,凝聚成一颗巨大的水球。
下一刻,掌心雄劲迸发,携带着大轮明王真气在水球间振荡,整颗水球“嘭”的一声炸裂开来,遍体鳞伤的裘祖义从中飞出,砸落地面,鲜血狂喷。
但比起身上的痛楚,他的心更痛,因为那柄作为魂器的黄金鱼叉赫然断成了两截,这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六品灵格。
徐胜没有趁胜追杀重伤的裘祖义,而是朝着再度陷入惊惧的齐叔治走去。
“神风嚎烈!”
齐叔治背后浮现一名手持布袋的青年虚影,随着青年将系住布袋口的绳子解开,无穷罡风气刃从中喷发而出。
徐胜仍是不闪不避,任由这些足以斩裂岩石的罡风气刃落在身上,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却是除了身上的衣服被割裂外,皮肤表面连道白印都没有留下,而此时的他甚至没有动用特殊形态。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将李猎户全家分尸的吧,因果循环,若你落得同样的下场,想必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徐胜伸掌向前,以正逆滔天掌的劲力强行控住罡风气刃,随后反向一吐,罡风气刃立时倒卷而出。
齐叔治见状,脸色骤变,急忙改换灵格能力,全身化作青铜肤色,双臂护住脸面要害,罡风气刃落在他的身上,同样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但每一次碰撞,都会留下一道浅痕,显然较之徐胜的防御要逊色一筹。
“此处气流加剧,空气将附着灵能。”
徐胜催动“言出法随”,霎时气流爆旋,每一道气刃加粗加长,并且纳入天地灵气。
强化后的罡风气刃斩在齐叔治的身上,立时入骨三分,皮开肉绽,“铜墙铁壁”之身也抵挡不住。
“侠僧饶命!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啊——只要放过我这回,我一定改过自新,向你发誓,绝不轻贱任何人嗷嗷——”
齐叔治受不了这等千刀万剐的剧痛,忍不住涕泗横流,哀嚎求饶。
“嗯,你的忏悔我收到了,下辈子记得戒酒。”
徐胜搓掌成刀,横斩而出,一道裂空劲气割断了齐叔治的脖子,令他不必再承受痛楚,一颗死不瞑目的首级高高飞起。
不过,残余的罡风气刃还是将齐叔治的无头尸体剃成一具骨架。
见到这一幕,饶是裘祖义是个厮杀汉,见惯了生死,自认是个狠辣自认,也不禁心生寒意,加上方才的交手已令他明白彼此的实力差距,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念,就连魂器被毁的恨意,都被他深深掩藏起来,生怕被对方察觉。
齐三公子又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可没有报仇的义务,而且来日方长,只要将消息上报给四海盟,将来未必没有报仇的机会,只是须熬过眼下这一关。
然而,裘祖义要装孙子,对方却不一定放过他。
“空竹师兄,帮我看看,这位裘帮主手上可有无辜者的性命?”
裘祖义的一颗心,顿时沉入海底深渊。
一道身影从虚空中浮现,正是脱离了“夜游神”同化状态的空竹,他往裘祖义身上瞧了一眼,便笃定道:“满手血腥,冤念缠绕,孽力深重,死在他手上的无辜者至少在三百人以上。”
徐胜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齐叔治的首级,朝裘祖义一步一步走去,道:“想来也是,一个掌控船运的黑帮头目,又哪里会是什么清白人物,不过终究人命一条,须慎之又慎,不该轻下判断,且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提醒一下,我能鉴别谎言,不要想着蒙骗过关。”
(斋主:齐叔治的灵格来自《西游记》第四五回:行者道‘不是打你们,但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那风婆婆、巽二郎没口的答应道‘就放风!’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 巽二郎箚住口绳)
第一百九十章 饶命的理由
听了徐胜的警告,裘祖义哪里还有回答的心思,这世上也许有在数息时间内,想出用真话来欺骗人的舌辩之士,但这种人绝对不会去做一方河运黑帮的头目。
更何况,就算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绝妙的辩词,可岸边还有一大批刚从水里游上来的手下,只要抓过来一逼问,他过往的不法之事都会被抖落出来,撒谎毫无意义。
“大师你未免管得太宽了,我可不是你们燕州人,长河帮是四海盟的盟友,不是莲花寺的下属。”
裘祖义强作镇定,故意抬出四海盟作护身符。
“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管之……这话想来你也不认,可那齐叔治是我燕州之人,你也不也插手了吗?凭什么你能管我燕州之事,我就不能管你济州之人,这里面的道理又是什么?”徐胜没有着急动手,慢条斯理的询问。
裘祖义不擅辩论,放过去早就不耐烦动手了,但此刻形势比人强,动手是死路一条,只能搜肠刮肚道:“齐三公子是四海盟的弟子,与我济州终究是有关系的。”
徐胜随口反问:“那你现在踏在我燕州的土地上,如何就与我燕州无关了?”
裘祖义支吾半晌,实在想不出反驳的言辞,干脆梗着脖子道:“阁下要杀便杀,何必一再羞辱,裘某自认不是仁善之辈,却也不会像齐三公子一般临死丑态百出,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裘某若讨饶一句,便不是真英雄!”
徐胜飞起一脚,正中裘祖义胸口,将其踢得吐血飞出,接着疾驰向前,一跃而起,一脚踏中尚未落地的裘祖义的脑袋,生生踩进泥地中。
“你算个哪门子的英雄!论私当惩奸除恶、遏强扶弱,论公当保乡卫民、安抚一方,这才是真英雄该为之事!你们这帮只会搜刮民脂民膏、恃强凌弱的蝗虫,有什么脸面自称英雄?
“平日倚仗武力欺男霸女、杀人越货、为所欲为,一旦发现技不如人,就想着跟对方讲江湖道理,而若连江湖道理都讲不过,便开始装英雄好汉,真正是渣滓一般的货色!”
裘祖义努力挣扎反抗,但他的三元属性连一个超过8000的都没有,相当于徐胜的零头,此刻只觉身上压了一根擎天柱,动弹不得,甚至就连神魂都遭到镇压,无法发动灵能,又如何能挣脱,
不远处,那些游上岸的长河帮成员见到首领受辱,一时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毕竟对手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震撼,差距悬殊,根本不是他们能帮得上忙的。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畏惧不前,其中亦有两名对裘祖义忠心耿耿的心腹,高呼着“放开帮主”,催动灵能攻击徐胜,一者引水成箭,一者从鼻孔中喷出两条火蛇。
这时,一柄长枪横扫而至,轻松拍灭水箭和火蛇,随后反弹而回,落入缓缓走来的唐徵明的手中。
“别妄动,否则枪下须不留情。”
两名心腹对视一眼,毫无退缩之意,但他们刚要有所行动,便觉双腿一痛,不由得惨叫一声,往后跌坐在地,却是各自的大腿赫然出现了一对血窟窿。
“太慢了,跟那些瀛州的大妖怪比,你们的动作就像瘸了一条腿的笨驴那么慢。”
唐徵明手持三鸣枪在身前的地面上划了一条线,警告道:“跨过此线者,就不只是废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剩下的长河帮成员面面相觑,却是彻底绝了插手的心思,只作壁上观。
另一边,裘祖义经过不懈挣扎后,发现一切皆是徒劳,也绝了反抗的心思,只不甘道:“你现在不正是倚仗武力为所欲为,跟我又有什么不同?”
徐胜冷笑道:“看来我还少总结了一句,你们这类渣滓一旦装不成英雄好汉,就会高呼你我皆是一般,试图获得人格的平等,正如婊子眼里,所有女人皆是荡妇,不如此不足以心安理得。”
他脚底发力,压得裘祖义头骨欲裂,嗷嗷大叫,对此恍若未闻道:“我现在还在同你讲道理,而不是一脚将你踩死,便是你我最大的不同,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一个让我饶你性命的理由。”
说完,他稍稍收回几分气力。
裘祖义得以稍稍喘息,立即拼命思考能让徐胜放自己一马的理由。
倘若真的没有活路,他自然要逞一下硬汉,不可让人小觑了自己,可但凡有一线生机,谁又愿意去死呢?
尤其他方才亲身体会到了那种脑壳紧压的滋味,实在不想落得一个“西瓜炸裂”的下场,这比齐家三公子身首异处还要惨,至少人家的脑袋还是完整的。
最为关键的是,他发现徐胜这个人是真的可以讲道理,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是用绳索把自己绑起来的真傻子!
裘祖义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做过的义气之举,比如遇到强敌不抛弃重伤的手下,凡帮会成员牺牲必有抚恤,无偿给兄弟们的家人治病。
可转念一想,此类种种都是优待自己人,谈不上“大公无私”,未必符合大侠的正义,但要说到施善于无关者……他愣是想不出一件!
酒酣之时把银子扔给路边的乞丐算不算?
裘祖义忍不住想要随口胡诌一件,可又想到对方拥有鉴谎的能力,此举还不如高喊“无需怜悯,即刻动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好歹显得威风。
这一刻,裘祖义当真是万念俱灰,哪怕对方愿意讲道理,愿意给他一条生路,可他搜肠刮肚愣是想不出一条充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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