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误道者
阴奂庭想了想,道:“这确实是唯一胜机了。”
其实伤及聂殷和战胜聂殷完全是两回事,但这里是论法比斗,不是生死之战,谁人若是先受伤,那么就是被判负的那一方,只这么看,的确还是有胜望的。
只是他们在这里说话,却发现张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聂殷是向来不会主动攻击的,所以看上去两人倒像是在对峙一般。
阴奂庭不禁有些奇怪,心中忖道:“莫非张道友不求胜,只愿求和么?”
要是能两和一胜,倒也算是赢了对面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不对聂殷动手,这样最次也能挣个平手。
可是“抟炉心胜”之术是一门积累胜心之法,对方不主动进攻,那在施法之人看来就是畏怯自己,这同样也会增加施法之人的信心,拖延越久越是助长其气势,所以这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关于这一点,在那记述之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他相信张御也一定看到了,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才是。
张御在立有片刻之后,于心下言道:“白果,如何了?”
白果君回道:“先生,我推演的和先生预判完全的一致。”
张御微微点头,此刻伸手一指,身侧蝉鸣剑一声啸鸣,倏地飞空向上,而后便如飞星坠地一般冲着聂殷疾落而来。
众人精神一振,认识到这一战真正开始了。
聂颖看着上方袭落下来的剑光,眼神之中略显惊慌,不过在斗战之中他是从来不会躲避的,只会站在原地固守。
他一拿法诀,身周围先是浮腾出一股环绕飞旋飘渺烟气,而身上道袍也是发出淡淡金光,将他整个人都是笼罩在内,做完这些后,他似是不敢去看外面,紧闭上了眼睛,默默运转心中神通。
天中那一剑落来,霎时撞入到那烟雾之中,其上所附着的冲力却似被一道道飘绕的烟气层层化解,见是无法再往前推进,剑光倏地飞了回去。
无论是师延辛还是沈若秋,都以为他这一剑只是试探,毕竟要想攻破身上的守御,终究要自己试上一下那坚韧程度的。
到此刻为止,他们都是判断张御将会采取一击破敌的手段。
不过接下来局面,却是令他们都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那剑光飞去之后,掉头一转,又是重新杀奔下来,而后化一道光虹围绕着聂殷飞绕劈斩,顷刻之间已是斩出了上百剑。
若说这是试探,这却也太过了。
阴奂庭十分不解,疑惑道:“张道友为何要如此做?这岂不是只会助长聂殷的神通么?”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人知道张御现下到底作何想法。
师延辛却是隐隐约约想到了一点,但是这个想法似乎太过胆大,他一时也是有些不敢确定,双目只是牢牢盯着场中。
此刻明显可以明显见到,聂殷身上的气机在剑光不断飞掠之下在逐渐腾升之中,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其神通就可积蓄到顶巅,并施展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张御却好似对此视若不见,淡然站在那里,依旧维持着前方剑势。
聂殷开始的神情是慌张不安的,可是随着外间纵横飞掠的剑光被全数挡在外围,这些情绪却是一点点从他身上退去,面上也是变得逐渐平静下来。
沈若秋默然望着场中,他深切知道,这个时候聂殷已经压制住了那份“怯心”,而若是接下来对面没有翻盘的手段的话,那么这一战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这等平淡的战局在维持了大约半刻之后,在那不停剑光飞舞剑光之中,不知何时,聂殷睁开了眼睛。
他的神情变得自信而从容,眼神更是平静悠远,与方才可谓是判若两人。
而他那不停攀升的气机是停了下来,可是与此同时,一股庞然气势却是浮于众人头顶上,好似危山摇坠,天海欲倾,似随时可能覆落下来。
沈若秋摇了下头,虽然他不知张御的策略是什么,可到了这一步,他已不认为后者能有任何胜望了。
阴奂庭心中暗急,到了这一步,还有可能翻盘么?或者说……
他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师延辛则从方才开始便一顺不顺盯着场中,心中默默道:“会是如此么……”
聂殷这时忽然开口道:“道友之想法,是想在我出手一刹那用神通避过,再击我正身么?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因为那一瞬间,我必然因为出手而导致无法聚集足够的力量守御,那也是唯一破开我守御的机会,而且……”
他撇了一眼蝉鸣剑,“道友的飞剑也足够快,方才道友以剑,应该是在通过气机冲撞来找寻我的法力薄弱之处。”
阴奂庭心下一沉,他方才也是做此想法,但是不想却叫聂殷看破了,
师延辛微微皱起了眉头。
聂殷的语声略带赞叹道:“这着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往我的对手之中,就算有人有此想法,也不敢如此施为,更无有足够的能为做到。只是……”
他诚恳言道:“我这一击出手,道友是万万找不到这一丝破绽的,还可能因此而受重创,道友,可需考虑清楚了。”
张御淡声道:“你的话太多了。”
聂殷不觉愕然,随即他点了点头,歉然道:“是我多言了。”随即他面上一下认真了起来,“我当尽全力与道友一战。”
阴奂庭听到这里,不由暗叫一声完了。
聂殷说完之后,他再不去拘束自己的气息,而是一下将之放了开来,而随着他身上气机升腾,天穹之上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周围无数法力蒸云聚集过来,笼罩在天顶之上,旋涡之中隐隐有雷电也似的光芒亮起,看去即将要劈落下来。
唯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才能理解聂殷方才为何说那番话,这确实是令人绝望一击,根本无可能躲过。
张御此时仰首看向上空,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抬袖而起,骈起食中二指,对着上方遥空一点,蝉鸣剑上光芒一闪,直奔天中而去,随后骤然消失在了众人视界之中。
而与此同时,那云漩中的雷光也似积蓄到极盛,轰隆一声劈落下来!
下一刻,似有一物与之撞在了一处!
天空之中,极昼极暗的光芒急骤闪烁了数次,而后上方轰然传出一声倾天巨响!
一圈波荡自那里传了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冲去,垂星宫庐周围遮掩所用的法器都是被震荡起来。
宫庐内外一共有五层法器守御,而在这等余波冲击之下,第一层几乎在顷刻间就齐齐破碎了,随后第二层,第二层……一直到最后第五层,才堪堪被阻住。
而此时此刻,众人才是惊震发现,原本笼盖在头顶之上的漩云已然消失无踪,天光落照之处,唯有澄空万里。
那有若倾天的一击,居然被张御那击空一剑给生生杀灭了!
……
……
第二十六章 澄空
张御这时一招手,一道剑光自天穿落,一下悬停在他身侧,那破空而来的气浪将他衣袍激动的飘摆不已。
他所选择对敌聂殷的做法,根本不是之前诸人所认为那等闪躲寻机之法,而是于正面以堂堂之势摧破敌锋!
他早便想过了,聂殷之神通无论攀升到何等地步,终究是有其极限的,不然玄尊也不可能是其对手了,而这个极限必需是聂殷自身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于心下预判了一下,认为自己的此刻修为心力,完全能够在正面将之击溃,
为了确保稳妥,他还让白果推演了一遍,结果也是一致的。
所以聂殷方才说错了,他之前出剑并非是为了试探出其人的气机破绽,而是纯为了让其人的神通尽早攀登到顶点,好方便他一击破除罢了。
此刻在场诸人都是震撼难言,他们之前想了各种针对聂殷策略,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张御居然选择了这种看似最不可能的方法。
其实此法以往也不是没人想过,但从来没人能真正做到过,他们也不认为有人能做到,所以本能忽略了这一点。
可是张御这一击,却是完全打破了他们的固有认知,令他们一时生出恍惚之感。
俞瑞卿看着那天上晴空,不由大生感慨,道:“万里澄空如洗镜,除我心垢拭尘埃。”
而天台之上,聂殷那一击送出,却是被张御一剑斩破,不由愣怔了在那里。
随后他的眼神之中逐渐留溢出了怯弱之色,似乎是他自身的信心和勇气都随着这一击个送出去了,最初的那个满是是怯心的他又要回来了。
沈若秋这时对着台上出声道:“聂道友,认输吧,再斗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张御能于正面强行破开聂殷这一击,那就是说这一招已经对其不构成任何威胁了。
而他观张御气机,丝毫没有任何减弱,似还能接下更多类似攻势,这着实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深厚积累。
反观聂殷,如今气息却是大大降低了,甚至连全盛时期一半都不到,这是因为神通运转也不是没有任何损失。
那再斗下去已是没有必要了,还不如提前认输。
“啊,哦哦。”
聂殷听他一句话,才是反应过来,他收敛身上法力,诚心实意对着张御一揖,道:“道友,是我输了。”
张御看他一眼,言道:“道友若想斩却‘怯心’,那以‘怯心’激引出来的神通不妨试着不用。”
聂殷想了想,却是犹豫了一下,但仍是感激一礼,道:“多谢道友提点。”
张御知他对此不舍,不过他也是给出一个建言,听不听在于聂殷自己,他手腕一转,将蝉鸣剑收归鞘中,一振衣袖,就往天台之下走去。
阴奂庭忍住心中激荡,上来一礼,道:“张道友,恭喜了。”
张御微微点头,在他看来,只是胜过同辈一场,本质上不过就是切磋,并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
阴奂庭这时转身过来,对着沈若秋言道:“沈道友,你看……”
沈若秋看了看张御,道:“这一次论法,是贵方赢了,尤其是今日这一战,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张御这一战根本没有玩弄任何花巧,而是于正面硬撼敌锋,可谓赢得堂堂正正,让人输得也是无话可说。
他之前认为玄修之中除师延辛这等玄尊弟子外,余者不值一哂,而张御却是让他改变了这一看法。
他又望向师延辛,道:“师道兄,我知道你忧心如今玄修处境,可恕我直言,虽然奎宿地星这一战是你们胜了,然则四象天之中,还有其他论法之地,只是一处玄修胜利,并无法改变什么大局。”
师延辛沉默片刻,道:“沈道友也是听说了么?”
沈若秋颌首道:“略有耳闻,不过我却以为玄廷是不可能放弃玄法的,毕竟造物不擅长变化,无法在对阵邪神和上宸天的时候占据优势,而且外层还有众多玄修,若是轻言弃之,那是自毁干城,道友又何须为此担忧呢?”
师延辛却是沉默不言。
张御微微摇头,作为从青阳上洲到来之人,他知道其实问题不是在这里。
玄廷的确是不会放弃玄修的,可玄修不同于真修,根基在于千千万万天夏人,玄廷一旦鼓励了造物,那时候还有多少人会愿意去学习玄法?
恐怕大多数学子都会去选择学习研造造物,或者干脆选择披甲一途了,毕竟这里获取力量终究比修道来的方便快捷多了。
从他本心而言,他是不愿意看到玄法就此凋零的,这倒并非他自己是玄修的缘故,而是玄法可让许多资质比不过真修的人也能寻到一条以个人之身攀升上境,使得生命层次为之跃升的大道。
并且玄法如今还在开辟之中,尚有更大的潜力可以挖掘,实不该在此中断,
不过他现在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唯有什么时候能得到上境,功成玄尊,方才有资格去插手此中之事。
阴奂庭这时出言相邀,请沈若秋和聂殷一同留下来饮宴,不过这两位却无此心,婉拒之后,就一同告辞离去了。
张御与师延辛二人谈论了几句后,也不打算参与饮宴,正他准备折回内室修持时,俞瑞卿出声道:“张道友,不知俞某可有幸请张道友品茶否?”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而此刻外面,随着真修战败,玄修得胜的消息传出,整个垂星宫庐之内却是一片喧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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