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欺龙太甚!”行雨余怒未消,揉着龙角直跺脚。
先前林守溪提出要她当一回坐骑以表诚心时,行雨暴跳如雷抵死不从,她当即和林守溪展开了一场大战,可惜再次不敌擒龙手之威力,束爪就擒。
形势比龙强,她一想到姐姐伤龙的话语就很难过,最终权衡利弊,打算先虚与委蛇,拿回金钵再说。
“你的真身这般强大,为何不用真身与他一战?”宫语想着她化身真龙,翻云捣浪的场景,不由困惑发问。
“用真身与他一战?”
行雨一愣,旋即恼道:“你们师徒果然不安好心,变着法子想骗我!”
“为何?”
宫语心想,许是真龙之身藏着什么弱点与隐秘。
“用真身多不方便啊,我从小就修成了人形,学的拳法腿法都是人形的,若用上真身,我的十八般武艺如何施展?这岂不就白学了嘛……”行雨一边理直气壮地开口,一边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宫语,心想真是胸越大仙子越笨。
宫语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心想你若展露真身,硬撞恐怕都能把林守溪撞死了。
她想讥讽两句,林守溪忙给她使眼色,生怕她一语点醒梦中龙。
“好了,我也给你当过一回坐骑了,你该同意和我合作了吧?”行雨悠悠发问。
“我还有一个条件。”林守溪说。
“你……”行雨瞪大了眼睛,深吸了口气,“你说!”
“从此以后不许伤人。”林守溪说。
“你算人吗?”行雨问。
“算。”
最终,行雨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她对于伤人其实并不感兴趣,毕竟小时候姐姐就说过,奴驭一个人不难,奴驭一百个一千个人也不难,真正难的是奴驭一整片大地,你未来要做大地的君主。
行雨记了下来,所以当林守溪问她以后最大的目标是什么的时候,她脱口而出:“本尊以后要当大地主。”
林守溪与宫语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于是,这条南行之路多了一条龙。
林守溪并不信任行雨,所以他要将她留在身边,先观察一阵,再考虑与她真正联合,对抗司暮雪之事。
“这漂亮女人是你媳妇吗?”行雨上下打量着宫语,问。
行雨早就注意到她了,但鉴于这位大美人失了力量,所以行雨也未太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个花瓶,此刻她失了战意,才认真地观察起她来,无奈她个子有点矮,此刻站在宫语身边,抬起头,视线被山峰遮住,脸颊都无法看清。
“这是我师祖。”林守溪说。
“师祖?”行雨震惊,“你骗鬼呢,你这么厉害,师祖怎么可能这么弱,还是说,你这一身本领是其他地方偷师来的?”
“他的确偷师了。”宫语淡淡道。
林守溪略一沉默,假装没有听见,说:“我师祖很厉害的,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深藏不露?”行雨仰起头,端详了一会儿,喃喃道:“这也没藏啊。”
林守溪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好了,别看了,再看你个子也没她腿高。”
“你懂什么?!”行雨龇牙咧嘴,说:“我只是年纪还小,等我长大了,准是大美人。”
“你今年多大了?”林守溪问。
“一百三十岁。”行雨幽幽回答。
“你这年纪,的确算条小奶龙了,你家里也是,竟放心让你出来。”宫语说。
“小奶龙?”行雨不屑道:“我三十年前就断奶了。”
“可真厉害呢。”宫语忍不住笑道。
行雨听得出,这是嘲讽的语调,她冷冷地盯了宫语一会儿,越看越觉来气,忍不住一跃而起,嗷呜一声咬向她,不待她一口侵吞山岳,就被林守溪一把抓住脑袋,按回了地面上。
之后的路上,林守溪特意走得很慢,路过村寨的时候,他总会特地留意有没有人需要帮忙,若有需要的,就差行雨过去帮上一帮。
他给行雨绑上头巾遮住额角,又换了身宽大的衣袍遮住尾巴,并嘱咐她不要笑,更不要露出一口尖牙利齿。
行雨倒是很配合,这一路上,她帮老汉推过车,帮小孩捡过挂在树上的风筝,帮村民揍过入侵村庄的大野猪,甚至帮一片久旱的田地下了场规模不大的雨。
这一路上,人们不恐惧她,还对她夸奖赞誉不已,她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内心应是高兴的,一位老奶奶送了她朵鲜花,她也很宝贝,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在发间。
林守溪觉得她在慢慢改变时,行雨却冷冷地说:
“你如果想靠这种办法打动我,让我觉得人间自有真情在,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些不过是本尊一时兴起的乐趣罢了,就像是看蚂蚁搬家,有人会给它们喂些馒头屑,也有人会直接给它们浇上一壶开水,这两种行为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不会高兴也不会怜悯,因为我们不是同类。”
正说着,远处有一群孩子站在房梁下,焦急地看着一个掉落到屋顶上的竹编小球,行雨二话不说,武林高手般出场,一个纵身跃上房顶,摘下小球,引来了孩子们的一阵欢呼,可当她伸出满是鳞片与利爪的手递过小球时,孩子们又吓得大叫而逃。
行雨冷哼一声,将球随意扔在地上,走到林守溪的身边,挑了挑眉,说:“你看吧。”
林守溪想了想,伸出手,摘下了她头发间的花,随手一丢,行雨得意洋洋的脸色一下变了,她飞身扑去,将花抓住,护在怀里,怒冲冲地瞪着这白衣少年,咬牙道:“你有病啊。”
傍晚时分,他们一同进了城,在一家还算敞亮的客栈住下歇脚,行雨却嫌弃这里窄小,尤其是这张床,简直就是给蚂蚁住的,小得可怜。
“过去在龙宫的时候,我每天都是在一张一里多长的寒冰床上醒来的。”行雨洋洋得意地炫耀。
林守溪听了,很是同情,表示不能委屈她,就将她踢下了床,让她睡在地板上。行雨狠狠地瞪着林守溪,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表情,可当林守溪问她为何这么看着自己时,行雨又弱弱地回应了一句没什么。
“这金钵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你这么乖顺妥协。”林守溪拿出金钵在手中端详,好奇地问。
行雨盯着他手里的金钵,两眼放光,她忍住了抢夺的欲望,委屈道:“我也想知道它是什么来头,竟能让姐姐看得这么重……比我还重。”
“这应是佛宝。”
沐浴更衣完的宫语绕过屏风,步履交错着走来,她换上了一身宽大的黑袍,未穿鞋,冰丝薄袜却照旧套在修长浑圆的腿上,在外罩的柔软裙裳间轻轻晃动,隐见轮廓。
“佛宝?”林守溪困惑,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佛吗?”
“有啊。”行雨举起手,说:“哥哥们说是有的,在很多万年前,一尊大佛就曾来过海里,与我大哥囚牛在一座海底大山上讨论音律,囚牛还将一把鲸骨琴赠送给他了呢。”
“几万年前?”
林守溪微惊,心想最早的王朝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为何几万年前就已有佛陀现世了,那……还是人类吗?
“对啊,我大哥告诉我的……大哥还说了,佛不止一个,而是一群,他们是天道下设人间的守护者,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被可怕的东西入侵了,那佛会从雪原间走来,以三千法印炼杀妖魔。”行雨神秘兮兮地说:“所以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佛所做的事,和我们龙族也差不离太多。”
“你们龙族?你们龙族除了镇守地狱之门外,还做什么?”林守溪希望从这傻丫头口中多知道些秘密。
“你是不是想套我的话?”行雨警觉地看着他,又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龙族除了镇守地狱之门,还要屠杀海底滋生出的大魔,很多时候,你们口中的域外天魔并不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大海……对了,我父王告诉过我,我之所以会诞生,很有可能是这片大地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门,需要我来将它关上。”
“不该出现的门?”
“嗯,有些门不仅仅是门,而是连接两个不同世界的桥梁,这种门是忤逆天道的,是诡异而危险的,父王说过,我来凡间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摧毁这样的门。”行雨拍了拍胸脯,一副职责所在的神情。
林守溪与宫语对视了一眼,眉梢微颤。
“怎么了,你们见过这样的门吗?”行雨见他们有异,不由问。
“不曾见过。”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哦……那要是见到了,记得帮我留意一下,我去关门。”行雨说。
两人一同点头。
黄昏很快过去,夜色降临,南方城市富庶,从窗口向外望去,华灯铺满长街,往来的车马商户络绎不绝。
林守溪站在窗边远眺时,宫语一如既往地静静看他,她眸光很淡,眼神却深,似在追忆往事,也似是思及故人。
“我出去一趟。”她忽然说。
“我陪你出去。”
“不必,我下楼一趟,很快回来的。”宫语推门而出。
她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两坛酒。
林守溪不由皱起眉头,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喝酒啊,还能做什么?”宫语淡淡开口,说:“许久没喝了,今日闻见酒香,便想小酌两杯解解馋,一起吗?”
“我不喝。”林守溪说。
今夜虽要在这里休息一晚,但喝酒误事,能不饮则不饮。
“你也别喝了,你酒量本来就差,现在更是修为被封,等会喝个烂醉如泥可不好看。”林守溪好心提醒道。
“你管我?”
宫语不理他,直接将两坛酒放在桌上,去取饮酒的器具。
行雨听到‘酒’字,精神一振,也探头探脑地跑了过来,她早就听闻酒之大名,但小时候,兄长们都不让她喝,她只能眼巴巴地看他们推杯换盏,羡艳不已,她早就想过,以后来了外面,一定要好好喝上一顿。
“我也要喝。”行雨直接跳上了酒桌,抢来一个瓷碗,往桌上一放。
“小奶龙不要喝酒。”宫语淡淡道。
“我才不是小奶龙,你个大奶……算了,反正我就要喝!”行雨嚷嚷道。
宫语拿她没什么办法,揭开土封之后,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萦绕在她们之间,行雨仅是嗅了一下,就扶着脑袋,觉得晕晕的。
“你这里面该不会下了蒙汗药吧?”行雨警惕地问。
“什么蒙汗药,这是酒,喝多了易醉,你这小奶龙不懂。”宫语说。
“醉?什么是醉啊?”行雨问。
“醉就是醉啊,醉了以后,人会晕,会头昏眼花,但也会忘记忧愁与苦恼,会敞开心扉,吐露真心之言。”宫语微笑着说。
“这样啊……真是好东西。”
行雨若有所思,心想若他们晕过去,自己岂不是就可以趁机将金钵给偷走……拿回来了?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说喝就喝。
行雨直接满上一碗酒,端碗就喝,接着,这口酒被她如箭一般喷了出来,她捂着喉咙,呛得直难受。
“这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喝,和驴尿一样……”
行雨张大满是利齿的嘴巴,用手不停扇着,愁眉不展。她很怕这大狐狸一般的女子真露出个笑容,说这就是驴尿。
却见宫语动作优雅地满上了一碗,亦端碗而饮,仪态自若,她用看晚辈的眼神看着行雨,笑着说:“我说了,你这小奶龙年龄太小,不宜饮酒,这酒呀,只有年纪到了,才能喝出滋味。”
喝个驴尿有什么好骄傲的……行雨虽这样想,却也被这位大姐姐秋水长眸中的轻蔑之色给激怒了,她冷哼一声,也不反驳,只是端起酒,憋了口气,再度痛饮。
起初几口的确难喝至极,但喝着喝着,行雨还真尝出了滋味,越喝越觉好喝,三大碗之后,她还想倒酒,站起身时却觉天旋地转,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眼睛翻白,没能再起来。
宫语看着这头醉倒的笨龙,不由叹了口气,她指挥林守溪过来搜她身子,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宝,林守溪搜了一遍,发现这小奶龙的确已一穷二白,非要压榨,估计也只能把这对龙角下酒了。
“真不陪我喝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