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见慕师靖呆呆的样子,楚映婵停下了手中的笔,指了指窗外,示意她出去,慕师靖懵懵懂懂地下榻,穿鞋,走到庭外,不久之后她就回来了,沉着脸回来的。
庭外是道场,慕师靖去到道场上,看到神守山的弟子们正在举行比赛,两拨弟子拽着一根粗大的铁链拔,比试力气,旁边观看的弟子们大喊着:“使劲,使劲。”
“你无不无聊呀。”慕师靖抓起枕头,就想往楚映婵身上去砸。
楚映婵淡笑着看向她。
仙子的微笑很是清美,像是秋末冬至的初雪,见了这柔美的笑,慕师靖一下胆怯了,这些天,她本想在宗门里树立地位,好好拿捏这个小仙子,不想自己的小伎俩每每都被戳穿,楚映婵还以门规的名义代师责罚,将她给打怕了,此时她一看到楚映婵标志性的笑,心里就打鼓。
“怎么了?”楚映婵故作懵懂地问。
“没,没什么。”慕师靖抱着枕头,急中生智,说:“我怕楚姐姐久坐累了,所以拿个枕头,帮你垫垫腰。”
“慕姑娘有心了。”楚映婵接过枕头,轻柔地笑。
慕师靖气馁地躺回床上,想着方才的噩梦,本打算再睡一会儿,可没有枕头,怎么也睡不舒服,她用被子蒙着自己,透过锦被的缝隙偷瞧楚映婵。
窗外的光在仙子的身上游走,忽明忽暗,无论从哪个角度瞧,都透着出尘仙意,越看越觉得漂亮。
“哼,身怀色孽之罪的坏仙子罢了……”慕师靖默默地想着,她只期盼林守溪快点回来,好好将这披着仙子皮的妖女给收拾了。
……
林守溪听不见慕师靖的心声,此刻的他正背着宫语一路南行,南方多蛇虫,他特意为师祖购置了一双靴子,用以穿过满是蛇蝎虫豸的泥泞之地。
按理来说,这个季节,吸血毒虫们应当蛰伏,但自真气复苏后,这些毒虫似也变得更加生猛,许多时候,单薄的布靴已难以起到保护作用,几次穿过森林湿沼后,宫语褪下白靴,小腿上都可看见一些细小咬痕。
林守溪捉着她的腿儿,放在膝上,帮她敷过草药后,又帮师祖按压足底,疏血通络,缓解一路远行的疲惫,但宫语总觉得,这一过程似乎是自己在帮他缓解疲惫……
之后的路还很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过幸好,林守溪早有准备,他从包裹中取出了一双黑色的御邪冰丝薄袜递给师祖,宫语见了,不由蹙眉,这等物件在神山是常见的,但她过去自恃境界,不假外物,从未穿过,唯一购置的一双还送给了慕师靖,此刻……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宫语警觉地看着他。
将这薄袜展开,上面竟还有许多古篆文字,这些文字方正古奥,源远流长,但写在这里,却透着亵渎文字般的妖娆之感。
“哦,去年在云空山时,陪楚楚与小禾她们逛街,她们喜欢,我就顺手买了。”林守溪没好意思说这是从初代神女那里薅来的。
“她们喜欢还是你喜欢?”宫语幽幽地问。
“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个?”林守溪无辜地说:“师祖,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徒儿?”
“……”宫语盯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我怕我穿不下。”
“楚楚穿得下,师祖应也可以。”林守溪认真道。
“哦……原来楚映婵穿过啊。”
此物的确可以抵御虫蛇水火之侵,但一般都是修行不久的小仙子穿一穿,楚映婵已修至仙人境,哪里还需要这个?他们分明……宫语冷笑着开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林守溪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也有些羞赧,也不解释什么了,直接将师祖抓过来,将它套上去,宫语倒也没有挣扎,从足尖开始,黑色的丝质流水一样徐徐淌过,紧贴肌肤,一直掠过娇嫩的腿弯与玲珑的膝骨,没入腴嫩的腿根。
宫语伸长腿儿,蜷动足趾打量了一会儿,薄袜反射着阳光,透着神秘而迷人的色泽,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触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与自己的白袍不太搭,为此,她还换了一身曲裾深衣,深色的衣袍少了几分仙意,却多了几分古色古香之美。
短暂的小插曲后,两人没有更多耽搁,继续赶路。
一路上,这对越发熟稔的师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多是宫语在讲给林守溪听,宫语能讲的故事太多太多,自称三百年也讲不完,只是每每她讲到如何欺负楚楚时,一向护短的林守溪总会板起脸,宫语很喜欢看他佯作生气的模样,总忍不住去捏他脸颊,如此几番后,林守溪倒也没有真生气,他反而若有所悟,问:
“师祖,你屡屡寻衅,是不是在故意惹我生气?”
宫语仙眸之下滑过一缕涟漪,她咬着冷艳的红唇,清冷道:“惹你生气?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师祖从小离开了师父的护佑,心中不舍,所以多年过去,依旧念念不忘,我与你幼时的师父或有几分相似,所以许多时候,你会把我想象成他,对吗?”林守溪回忆着与师祖在一起的画面,认真地分析。
“呵,你在想什么啊,你觉得你很懂我?”宫语冷笑不止。
“猜测而已……徒儿只是想,若师祖真有难解心结,且弟子可以帮到师祖之处,师祖尽管开口就是,不必拐弯抹角。”林守溪说。
宫语脸色阴晴不定,对于很多事她都能保持沉着冷静,但触及一些心底深处秘密时,却依旧像个小姑娘一样。
她咬着红唇,冷冷道:“你这孽徒,已经欺过了师,这会儿又想来灭祖了?”
“……”林守溪沉默了一会儿,略带歉意说:“许是徒儿想错了吧,徒儿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宫语看着他的侧脸,心中生出一丝悔意,可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她檀口微张,最终还是羞于启齿了。
一路向南。
路过一片内陆的大湖泊时,林守溪再次遇到了行雨,行雨站在岸边,似已等待他多时了。
林守溪习以为常,他很好奇,这一次这龙女丫头又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他放下师祖,再次摆出擒龙手的抬手式。
但这一次,行雨却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她板着脸,没有再露出那一口吓人的尖牙利齿,不露牙齿的时候,这龙女的粉面幼角看上去竟还有几分可爱之色,她严肃地说:“好了,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本尊这次来,不是找你打架的,你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为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合作呢……喂,你这什么表情啊?不相信?”
“所以你这次什么也没带?”林守溪看着两手空空的她,一脸失望之色。
“你……你什么意思?!我说了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当然不会抄家伙。”行雨攥紧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林守溪凝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点头,问:“你回龙宫后挨骂了?”
又被说中,行雨心头一震,姐姐冷漠伤人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她鼻子不由一酸,又想哭了。
“怎么可能!”行雨咬牙,道:“我纡尊降贵来与你合作,你哪有这么多废话啊?”
“你要与我合作什么?”林守溪问。
“还没想好。”行雨没好气道。
“那你想好了什么?”林守溪问。
“嗯……合作完成之后,你要将金钵还给我,对了,其他的宝物也要还给我!”行雨摊开手,说。
“看来你回龙宫之后果然挨骂了。”林守溪笃定道。
“你给我闭嘴!”行雨忍无可忍,再次暴跳如雷,恨不得将眼前这少年撕成碎片。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开口,说:“总之,你要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开口,我会力所能及地帮你,而你,也要信守承诺!”
“信守承诺?”林守溪却是摇头,说:“我还没答应呢。”
“你凭什么不答应?你被那狐狸精追杀得这么惨,装什么潇洒啊,我能帮你对付她!”行雨气冲冲道。
“你之前出现,都是要取我性命,这一次突然说要合作,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林守溪问。
“我之前是要取你狗……算了,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行雨四爪捏紧,双腮间牙齿摩擦,咯咯作响。
“我想先检验你合作的诚心。”林守溪认真道。
“所以?”
行雨蹙眉,总觉得自己又落到了什么阴险的圈套里,心突突直跳。
“你给我当一天坐骑吧。”林守溪直截了当地说。
第257章 小禾在道门
道门立在峡湖环抱之间,自玄岩长阶向上望去,道门的建筑与云空山颇像,一路重楼叠翠,连楹接汉,如云上坠下的仙人府邸,一侧山崖上赫然有龙飞凤绕的摩崖石刻,上书‘道观神妙’四字。
这四个字是宫语亲自书写的,写的是草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小禾第一次来到山崖下,看见如练的瀑布自石刻前飞泻而过时,也感慨良久,只可惜这字实在太过潦草,她认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还以为写的是首领很妙,心想不愧是师尊,真是骄傲自信啊。
三天之前,小禾就已来到了道门。
连日的暴雨帮她遮掩了行迹,躲过了司暮雪的追杀,她易了容貌,自黑虎岭一路逆行而来,畅通无阻,刚来道门时,暴雨恰好停了,彩虹凌天而过,似祥瑞之兆。
不同于武林大会的盛况与司暮雪的千里追杀,雨后的道门无比宁静,甚至让小禾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已布置好了陷阱,等待她自投罗网。
最初,她想过变成司暮雪的模样,君临道门,搅个天翻地覆,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选择先探查形势。
道门规模很大,无论是仙师、弟子还是仆役都人数众多,小禾摇身一变,利用彩幻羽幻化成了村姑的模样,她绑了个土蓝色的头巾,挎着个竹篮子,凭借宫语雕赠给她的令牌,轻而易举地混入了道门之中。
一转眼,她就在道门待了三天。
道门远比她想象中风平浪静,道门门主虽在被天下追杀,但司暮雪始终没时间抽身管理道门,她只将那些境界高深的长老供奉囚禁起来,喂了软筋散,使他们失去反抗之力,其余弟子则软禁起来,由七大门派来维持秩序。
小禾试图寻找季洛阳的踪迹,却发现他不在道门,又缩头乌龟似地躲起来了。
昨天傍晚,贺瑶琴回来了。
她是司暮雪的大弟子,司暮雪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实际的掌舵人,但此刻,这位实力比七大门派掌门更强的少女精神颓丧无比,她在黑虎岭犯了大错,被师尊掌掴得双颊通红,血痕至今未消,白皙的面颊上尽是病态的艳丽。
她回到了道门,但也只是回来了而已,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沉默寡言,更像是禁闭。
小禾对贺瑶琴并不关心,她有很多事要做。
牢狱中,一些心狠手辣的狱卒会对被关押的道门供奉展开非人的凌辱与虐打,小禾知晓之后,就设法潜入地牢,用毒将这些狱卒陆续杀死,做出瘟疫暴毙的假象,再主动将道门供奉会诅咒之术的谣言散播出去,杀鸡儆猴,使其他恶卒不敢轻举妄动。
她还在道门的不少地方弄出了诡异的动静,譬如清晨时古钟无人自响,正午时日晷之针无端歪斜,午夜时古井传来鬼哭般的声音,她还会穿上宫装,提着红灯笼沿着高高的院墙走过,将无意目睹的人吓得惨叫而逃,这些恐怖的动静引来了不少法师做法,却都无济于事。
这几天里,所有人都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气息笼罩在了道门上空,做法的法师撞了几次鬼后,也有些精神失常,草木皆兵,看一朵长相奇怪的云都觉得是妖邪显化,彻夜观察它的走向。
这些不过是小禾浑水摸鱼的手段,她在道门打探情报之余,最喜欢做的事还是去探望魔门的师兄师姐们。
这也是当初林守溪交给她的任务之一。
道门后方有大量的田地,哪怕时近深秋,魔门的师兄师姐们依旧穿着粗布衣裳,赤着脚,在田地里挥着锄头耕种。
真气复苏之后,不少植被作物似也受天地灵气所影响,发生了异变,不少麦谷蔬菜都演变出了一年四季皆可生长的品种。
“婵儿姑娘又来收菜了?”
田垄上,不少人停下了手中的农具,望向走来的少女,招了招手。
在这里,小禾化名为了婵儿,她给自己设计的身份是一个孤儿少女,小时候住在亲戚家,舅舅是个赌鬼,赌急眼后将她卖了还债,她几经辗转,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在十四岁时侥幸来到道门做活。
最近田里一些菜熟了,她背着篓子来收,期间与他们闲聊,顺口讲了自己瞎编的身世,感动了不少人。
小禾点点头,露出微笑。
她穿着简单的布袄,背着大大的篮子,她伸出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土蓝色发巾,轻盈地跳到田垄上,来到了大家面前。
林守溪入门之后,魔门再未招收弟子,更有大量弟子在之后的岁月里离开,道门攻上黑崖时,魔门已形同虚设,真正的弟子只有几十位了。
如今他们都在这片田野间,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男子大都皮肤黝黑,女子也晒成了古铜似的颜色,唯有一位青衣女子皮肤白皙依旧,这位女子气质温婉,据说曾是林守溪的识字老师。
“林守溪小时候的字是我教的,我教得很好,他学了一个月就识得千字了。”青衣女子常常说起这件事。
“明明是小师弟天赋好……当时师父按天给你发钱,一个礼拜就可以教完的东西,硬生生被你拖了七天,你还好意思说?你分明是把小师弟当摇钱树了。”一旁的师兄拆穿道。
“你懂什么,这么学学得扎实。”青衣女子辩驳说。
这个月,林守溪还活着的消息也千里迢迢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他们与小师弟已两年多没有见面,十分想念,偶尔农活闲下来时,他们就会聚在一起,聊起他。
每每这个时候,小禾都会津津有味地凑过去,听他们讲林守溪小时候犯过的蠢事,她默默记在心里,以后拿去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