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衫取醉
秦王严词拒绝了两名妃子的要求,给他们的答复是:宝货皆已籍奏,官当授贤才有功者。
也就是说,府库中的财货,早就已经论功行赏分给有功的将士,封存上奏,至于官衔也要授予贤才有功的人,不能给这两位贵妃的亲属。
而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两名贵妃对秦王怀恨在心。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李鸿运的视野中,闪过了秦王的记忆碎片。
记忆碎片中有两个内容:第一是梁高祖曾下令,秦王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所有事务都可以自行处分。
而秦王此时的官职中,有一项是“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洛阳显然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第二则是秦王在出征之前,梁高祖曾经答应他,平定洛阳之后,珍宝都赐给将士。
显然,秦王知道梁高祖敕书的效力,但既然梁高祖已经做过这两次承诺,那么他认为,即便日后对峙起来,自己也有说辞。
现实也确实如他所料。
回到长安城后,梁高祖并未责罚秦王,毕竟之前他已经对秦王做出了承诺。
之前虽然写了敕书、同意将府库中的财宝分给那些贵妃,也只是因为他被吹了枕旁风,一时昏了头。
此时秦王顶撞了他一些,却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过来,于是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去。
“嗯?”
李鸿运再度意识到这里似乎出现了偏差。
因为明显与历史记载的内容不符。
按照史料记载,尹德妃和张婕妤回到长安城后立刻告状,而梁高祖则是大怒,责问秦王:“朕的敕书难道还不如你的教吗?”
至于之前给秦王的那些承诺,梁高祖不说,秦王自然也不敢提,否则那不是当面打当爹的脸吗?
只能叩头谢罪。
而梁高祖仍旧怒气不息,等秦王走后才对裴寂说道:“朕这个儿子,在外面领兵日久,都被那些读书人给带坏了!不是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二郎了!”
眼前的场景再度与史书有了差别,意味着李鸿运要再度运用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判断哪一种才更有可能。
如果从情理判断,史料记载反而更加不可信一些。
梁高祖毕竟也是梁朝的开国之君,看看这办的都是什么事?
先是给秦王承诺,让他打下洛阳之后可以将这些财宝全都分给将士,结果两个爱妃一吹枕边风,他就又改变了主意,甚至还亲自写了敕书让这两个贵妃去抢将士们的财宝。
这样也就算了,在被秦王顶回来之后,两个贵妃向他哭诉,梁高祖的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还将秦王叫回来怒骂。
虽说皇帝的敕令比不上秦王的教,这说出去让他这个当皇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问题在于,这件事情本来也是他不占理。
洛阳之战打得那么惨烈,事先早就跟将士们说过,打下洛阳之后会将里面的财宝全都封赏给将士。
如果打下来之后却不能兑现承诺,让将士们怎么想?
梁朝起于乱世,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梁高祖这样一位开国之君会想不到这一点?
这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那么,梁高祖是一个赏罚不明的人吗?
李鸿运仔细想了想,如果从各种史料记载上来看,他还真是……
要确定梁高祖的这个行为是否符合他的人设,要从两点来看。
第一是,他在其他方面的行为,是否暴露了他赏罚不明的特点。第二是,他对于这些在外征战的将士们,是不是有所轻视。
而很遗憾,这两个问题的答桉,都是肯定的。
梁高祖的赏罚,不能说是秉公执法吧,也只能说是胡搞瞎搞了。
武德七年,梁高祖恢复了九品中正制,将这个已经应该被科举制取代、以门第取士的腐朽制度重新搬了回来;
梁高祖还大封宗室,童孺皆为王,史书记载“自楚以来未有如今之多者”;
梁高祖还大面积封官许愿,最多是甚至一日口授两千余人,历史在这一刻似乎直接跨越到了齐朝,让百姓们提前体验了一把“冗官”的快乐。
而这些,显然都是他赏罚不明的左证。
还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在玄武门之变中,所有开国功臣几乎全都集中在秦王的手下,而皇帝身边的人呢?是一帮前朝遗老、王公贵胃。
而在史料中,几乎看不到太多梁高祖对有功之臣的封赏,那些当时的名将,也说不出几个真正是在梁高祖麾下的。
往往是秦王打仗,然后递上来捷报,梁高祖给秦王封赏,然后底下的将士们跟着秦王一起喝汤。
根据史料记载,梁高祖虽然是梁朝名义上的开国之君,但其实,他基本上没有打过仗。
自从来到长安之后,就是秦王一直在南征北战,开疆拓土。
而这在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里面,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更早一些的楚就不说了,开国之君几乎参与了所有重大战役;再往后的齐、盛两朝,开国之君也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齐朝的太祖、太宗两位,虽然一位欺负孤儿寡母,一位驴车漂移,但前者毕竟是禁军大将,还是武林高手,能在那样的乱世站稳脚跟、开创一个王朝,军事才能母庸置疑;后者虽然在驴车漂移,但也确确实实曾经指挥过灭国之战。
再看与梁朝同时期的割据势力,王世充和窦建德等人,也都是亲自指挥上阵的。
唯独梁高祖,完全没有任何统兵的经历。
他的骑术、射术或许不错,但很显然,要说行军打仗,他恐怕并不擅长。
可能有人会说,既然有秦王在,那皇帝又何必亲自以身犯险呢?
好问题。
那么可以去拿这个问题,去问问楚、齐、盛三朝的开国之君。
这三朝开国时也有许多名将,那为什么他们不将灭国的事情交给手下大将,自己安安稳稳地坐镇都城享福呢?
梁高祖的这种行为,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不愿,要么是不能。
不愿,是说他不想去战场上风餐露宿,觉得那样太辛苦;不能,是说他没有那么高明的统兵才能,很清楚自己不是这块料。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于一位开国之君来说,这样在后方偷懒还沾沾自喜的行为,都是十分愚蠢的。
因为权力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自上而下的,而是自下而上的。
并不是说你当了皇帝就自然地有了权力,而是所有人都认为你该是皇帝的时候,你才有权力。
而在乱世之中,能打胜仗,就是唯一的道理。
从这一事实能看出来,梁高祖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就是政治智慧不够。
如果他真的能像盛太祖一样,亲临前线与将士们一同作战,并建立威望,那么秦王想要搞一个玄武门之变,恐怕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从两点内容来看,梁高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他几乎从没上过战场,没见过洛阳城外战事的惨烈,不知道那些将领和士兵为了攻陷这座城池付出了多少鲜血和牺牲,所以自然不觉出尔反尔、从府库中拿出许多珍宝赏赐给自己的贵妃是什么大事。
因为他赏罚不明,对身边亲近之人,尤其是那些前朝遗老、贵族宗室大行封赏,而完全不考虑由此产生的“宗室、官员冗杂给百姓带来沉重负担”的问题,那么纵容两名贵妃去要珠宝、官位和田地,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考虑一番之后,李鸿运做出决定。
他操控梁高祖做出了符合史书记载的行为,让梁朝向着玄武门之变又迈近了关键一步。
第312章 潜流暗涌
眼前的长安城再度运转起来,而李鸿运的视野中,也再度出现了新的史料。
「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之心,秦王不为兄弟所容,有功高不赏之惧。
「太子宽仁,多次向高祖求情,赦免秦王之罪。唯齐王一心力保太子之位,多次劝太子先下手为强诛杀秦王,太子不允。
「高祖虽有废立之心,然后宫张婕妤、尹德妃频频称颂太子仁德,使太祖摇摆不定。
「秦王乃使边将诬告太子谋反,高祖初而大怒,但太子负荆请罪后高祖醒悟,由此猜疑秦王日甚。
「秦王养寇自重,多以财货贿赂突厥使其退兵,权势日隆。然秦王府兵将多感于太子仁德,纷纷投效,秦王铤而走险发动玄武门之变。」
又是真假混杂的史料,需要玩家仔细甄别。
有了之前的经验,李鸿运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对之后的游戏进程产生影响,于是开始逐字逐句地考虑。
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之心,秦王不为兄弟所容,有功高不赏之惧。
这一句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直接就是史料中的原文。
但问题在于,这句话是以秦王作为主视角的《贞观政要》中写的。
前一句的时间「武德六年以后」没问题,后一句的「秦王不为兄弟所容、有功高不赏之惧」也没问题。
按照此时的时间节点,秦王已经是一战擒双王,封无可封,而突厥屡屡犯边,基本上都是秦王出马平定。
他的军功确实已经达到了顶点,甚至连梁高祖这个皇帝也都镇不住了。
但「高祖有废立之心」,这句话就有问题了。
如果按照一般的思维模式考虑,梁高祖若是此时有废立之心,应该是挺正常的。
毕竟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秦王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而与之相比,太子仅仅是坐镇后方,就算有保障后勤的功劳,这功劳还得跟梁太祖分一下。
二者在这个乱世中表现出来的能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天下太平,政治局势稳定,那么封建王朝毫无疑问应该立嫡长子,而非立贤才。
毕竟在太平盛世,皇子们的贤能很难展现出来。
但此时天下正逢乱世,虽然梁朝已经基本上平定了中原,但外面还有各种强敌环伺。
突厥、高句丽、吐谷浑、吐蕃,全都是横亘在梁朝广袤边境上的庞然大物,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让太子接过皇位,他搞得动这些势力吗?
恐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站在梁高祖的角度考虑,在乱世中将贤能、有能力的儿子立为太子,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句话看起来也没什么毛病。
但在李鸿运对这几名关键人物的性格特点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之后,他认为这句话的可信度并不高。
这有可能是站在秦王视角,为秦王说话的粉饰之词。
梁高祖就算是偶然出现过废立之心,甚至也许在某些关键时候对秦王给过一些没有明说的暗示,但他绝对没有真的动过废立之心。
说白了,梁高祖还是把秦王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人在用。
哪个地方叛乱了,让秦王去平叛;突厥人入侵了,让秦王去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