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衫取醉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王充的一番诡辩,甚至有可能将他的理想信念给全部毁掉。
这也正是王充来此的目的:将杨彦打成一个思想幼稚、一事无成的理想主义者,然后这一切自然就会按着王充所倾向的方向发展。
不论是杨彦向现实低头、向皇帝认错,还是就此心灰意冷,他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可没想到,杨彦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的迟疑,反而揪住了他这套说辞中的漏洞迎头痛击!
不过王充毕竟是王充,如果这么简单的败下阵来,也就不可能把持朝政数十年、在一次次的政治风波中屹立不倒了。
王充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国库中还有多少钱粮?你只道我有万贯家财,可我的这点家财与国库每年的亏空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古往今来,有多少贪官,多少清官?清官,如凤毛麟角,而贪官,却如河中之沙。我若是依靠你这样的清官,此时大概早就先你一步被关入了大牢之中。我除了用这些贪官,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国库空虚,我也只能做个裱糊匠,尽我所能用有限的钱粮,救助尽可能多的人了。
“麸糠也好,草料也罢,灾民根本就不算人,能救多少便是多少吧!”
楚歌低着头,沉沉地哂笑了两声。
“王大人,我听得出你的用心良苦,也知道你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得确实很操劳。
“王大人你运筹帷幄、用心良苦,将你自己与王党众人全都粉饰成了为国为民的好官,那我只问你这一句:若是激起了民变呢?
“王大人你要如何处置?
“既然王大人也清楚,我大魏朝国库空虚,上奢下贪,百姓流离失所,已然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的景象,却为何仍旧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王大人有一句话说的对,灾民不是人,是畜生,可畜生急了,也是会吃人的!
“你怎么知道灾民就会体谅你锦衣玉食的王大人的难处,乖乖地去吃麸糠?
“你怎么知道好端端的粮食变成了麸糠和草料,灾民们就不会心生怨愤?
“王大人你又怎么知道,民变之时,那些愤怒的灾民不会将你和王党的那些官员们扒皮抽筋、吊死在树上?
“王大人你的理论,在一个小范围内倒是还能说得通,尤其是在你的党羽中,大概会被奉为圭臬;可一旦放眼天下,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历朝历代都有清官,都有贪官,可有的朝代是煌煌盛世、国富民安,有的朝代却是国弱民穷、匪患四起,这其中的差别到底在哪?
“依我看来,恐怕就在于王大人与我杨彦这两种人的多寡吧!
“王大人,你大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不必醒来,但当那些愤怒的灾民冲入你的府邸将你吊死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今天说的这番话!”
王充还想说什么,但楚歌却继续开口,打断了他。
“王大人,你说自己除了用这些贪官,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这也让我大感意外。
“我还记得在黎安县做县令的时候,周边的其他几个县也与黎安县一样遭了旱灾,那几位县令,想来也跟王大人一样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已用救灾的粮食,去填饱了那些胥吏的肚子。
“后来,唯有黎安县在我的治下安然无恙,其他的几个县全都激起了民变,那几位县令革职的革职,问斩的问斩。
“我那时只是一介小小的知县,尚且知道如何管束手下,王大人能做到如此高位,反而不知了?反而离了那些贪官,无法做事了?
“若是王大人自觉力有未逮,不如趁早告老还乡,由我来接替王大人的位子,你看如何?”
楚歌说完,直接抬起头,傲然地看向王充的双眼。
你说自己又这么多的苦衷,那你敢不敢让我上?
我上我真行!
此言一出,王充彻底没话说了。
因为这番话,根本无从反驳!
王充说来说去无非是强调一点,贪官多、清官少,他必须指着贪官办事,所以分润这么多的利益,是无奈之举。
如果是一个毫无任何能力的读书人听到这种说法,很可能无从反驳,毕竟他也没有能力绕开这些贪官去赈灾。
但杨彦不一样!
杨彦之前就曾经做过黎安县的知县,手下的的胥吏们也不乏贪婪奸猾之辈,但杨彦却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在其他几个县全都因为赈灾粮食不够而激起民变的时候,唯有黎安县安然无恙。
杨彦也正是因为在黎安县的功绩,才有机会入朝为官。
楚歌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对王充穷追猛打!
你不是说只能用这些贪官吗?那你不行就换我上!我不用这些贪官,也能把赈灾粮食发到灾民手中!
楚歌之所以能有底气说出这种话,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杨彦并不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百无一用的读书人,而是一个有能力也有担当的好官。
驳斥王充的方法,其实都在杨彦的履历上,只要深挖就会有。
王充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只能默默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因为他的那点小心思,被彻底地拆穿了!
其实,王充说得这番话很有迷惑性,如果换个别人,确实很容易被他说服,甚至成为他的党羽。
如果是一个“有用的贪官”和一个“无能的清官”对比,肯定是前者完胜。
但很可惜,杨彦并不是一个无能的清官,反而是一个信念坚定而且更加有用的清官!
这点小伎俩,就像是晨露遇上了朝阳,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第31章 是个终极狠人!
王充走了,但楚歌很清楚,副本的第二阶段还并没有完成。
他只是在跟王充的交锋中守住了自己的理想信念,但接下来还有更加残酷的考验在等待着他。
之前的失败,有好几次都是失败在这个阶段。
楚歌再度捡起地上的瓷碗碎片。
“劳烦再给我一盏灯。”
狱卒闻言,又拿着一盏油灯走了过来。
只不过这次,他神情严肃,显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上一次的时候杨彦也是让他照明,他刚开始还很费解杨彦要做什么,毕竟狱中又没有书可以看。
结果他就看到了让自己瞠目结舌的一幕:杨彦竟然借着油灯的光,用瓷碗的碎片刺破了自己腿上的所有脓疮、挤出脓血!
那次之后,他整整三天都没能好好吃饭。
这次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
狱卒调整好心态,想着就算是再遇到同样的情况,自己应该也能把持得住。
借着油灯的光,楚歌再度看向自己双腿上的伤口。
只是这时候他的双腿,跟上次的情况已经全然不同。
他的双腿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肿胀粗大,可能是因为之前放尽了脓血的缘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身体状况好转了,恰恰相反,那几处伤口更加恶化了!
裂口腐烂,深可见骨。
那些腐肉挂在腿上,如果无法得到妥善处理,迟早也会再度引发感染和坏死,要了他的命。
而再想刺破脓疮、挤出脓血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楚歌沉默着,拿着瓷碗碎片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用瓷碗碎片去割腿上的腐肉。
一阵剧痛袭来!
虽然都是腐肉,虽然创口处已经有些丧失了知觉,但瓷碗碎片割下去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锥心的疼。
之前刺破脓疮、挤出脓血的时候虽然也能感觉到疼,但那毕竟是一下子的事,而现在承受的痛苦,却宛如凌迟。
瓷碗碎片一点都不锋利,而腿上的腐肉也很难割下,楚歌只能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往下割。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有“钢铁意志”这个天赋,让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忽视这种痛苦,否则,他恐怕很快就要疼晕过去。
而即便是有这个天赋,这也仍旧是一场可怕的煎熬。
刚开始,楚歌的力气很小,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体虚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还是没能完全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楚歌下手也开始越来越狠。
他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割断那些腐肉,甚至有时候瓷碗碎片碰到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怕声音。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楚歌只能反复回想他之前看过的史书原文。
“夜半而苏,碎磁碗,手割腐肉。肉尽,筋挂膜,复手截去。”
当楚歌查阅资料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史书上只是寥寥几个字,可想一想这几个字所代表的真实场景,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刚开始楚歌实在是下不了这样的决心,随便刮了一下,想着也许能够蒙混过关。
结果,副本的结果无情打脸。
所以这次他不敢再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只能咬着牙,一丝不苟地找到腿上的每一块腐肉,用尽全身力气刮干净。
甚至“肉尽,筋挂膜,复手截去”的这一句,也要完全照做。
而越是复现当时的场景,楚歌也就对杨彦更加敬佩。
这个文士副本的难度,确实完全不低于武卒副本。
它有两个目标,一个是舌战群雄,另一个则是狱中求生。
虽然历史上也有一些其他知名度很高的舌战戏码,但那些主角几乎无一不是座上宾。可杨彦呢?不仅不是座上宾,反而是阶下囚!
而在狱中,他拖着伤腿,没有医生、没有药物,就全靠一个破瓷碗的碎片,要完成几场堪称外科手术一般的自救。
要不是存在于真实的史料记载,楚歌甚至会觉得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在,楚歌只是一名玩家,而且有归序者天赋的加持。
在“钢铁意志”的帮助下,楚歌感受到的痛苦大大减弱,而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也让他对这种极端的情况逐渐适应。
腐肉已经割尽,楚歌也很想立刻放下瓷碗碎片躺下,但他不能,因为还没有完成史书上记载的最后一步。
骨头上还挂着筋膜,这些也要截去。
楚歌稍微顿了顿,再度将瓷碗碎片伸向伤口处。
“咯吱……”
筋膜附着在骨头上远比腐肉还要更加牢固,瓷碗碎片本来也不锋利,楚歌找了好几个角度,才总算找到一个最佳的入手点。
只是一下两下还割不下来,只能用瓷碗碎片不断地在筋膜上面摩擦,与腿骨不断交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