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1158 第928章

作者:御炎

之后他请乔丰吃饭,乔丰还特意嘱咐他不能把这件事情往外说,否则事发之后第一个就咬死他,以此震慑他。

他当然不会往外说,他本来就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个人并没有什么权力欲望。

乔丰便很得意的向他说起了操作这件事情的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包括如何收费如何保密之类的。

而且他的收费也不算太贵,要是关系近还能打折,关系越远那就收费越高,所以很多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和乔丰拉扯上关系。

樊江因为关系亲近,属于江南老人团体当中的一员,所以收费算便宜的,打了折扣了。

樊江当时还在想着乔丰这家伙这样搞真的没问题吗?

乔丰笑着回了一句,说什么法外无外乎人情、法不责众之类的,还说我们都是元老,和一般人不一样什么的,到底是跟着主席一路杀出来的,对别人严苛,对我们总要稍微宽容一些吧?

樊江觉得心里不安,提起了之前被拿下的组织部主任江育,结果乔丰一笑,说江育自己作死,而且行事不周密,难免被拿下。

但尽管如此也没有死,而是在黄河岸边工作,最近因为做工作的好,又被重新启用了,现在在山东的一个乡里面做事,虽然从头再来,但也是有希望的。

这足以证明苏咏霖虽然凶狠,但是对老人们还是多少有些感情的,就算真的东窗事发,也一定安然无恙。

再说了,又不是他一个人这样搞,周围多少老朋友都有职位上的需求,苏咏霖就算要彻底解决,难道还要把那么多人一起解决掉吗?

亲手把跟着自己起事的江南老人们都给收拾掉?

那世人会怎么看待他苏咏霖?

樊江当时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不算妄想,但是当问题真的爆发的时候,樊江的内心还是被恐惧填满了。

这问题一爆发,樊江就崩溃了。

面对这件事情,他怕得要命,他非常担心乔丰进到监狱里面支撑不住把收了自己的贿赂的事情讲出来,那自己就成了彻底的罪人了。

根据大明律法,官员犯罪,是要按照情节轻重牵连家人乃至于族人的,自己犯了错,儿子的大好前途也就此消失,一家人搞不好就要一起去到条件恶劣的积石州做苦活,之后就算得到了宽赦,也不能再次当官。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江育,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是犯错被知道,他指不定就完蛋了。

妻子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把他折腾的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只能选择投案自首,以此争取宽大处理。

樊江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三个复兴会干部和乔丰之间的交易关系,成为污点证人,希望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责。

田珪子亲自审讯了樊江之后,又下令把那三个人抓起来审问,进一步深挖这里头的关系。

这三个人一个在军务部,两个在庶务部,这让田珪子尤为不满。

因为庶务部的主任也是田珪子兼任的,只是田珪子这几年的主要精力都在黄河身上,所以庶务部的工作交给两个副主任在做,现在庶务部接连出现问题,他这个主任是很没面子的。

田珪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为难。

“现在看来,有些人在把我们当作棋子随意玩弄啊。”

“亦或者,是我们身边有些人不那么干净,配合他们挡住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不到这些事情。”

孔茂捷有些按耐不住胸中涌动的真气,怒道:“这是在打我的脸,这是在让红黑榜失去威慑力,是在把我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当作不存在,叫我颜面无存!”

“这个事情不简单。”

田珪子拍了拍孔茂捷的肩膀:“你的威名赫赫,在某些人看来只是吓唬苍蝇用的,他们是真正的山野猛兽,要吃人的,怎么会怕你一张区区的榜单?或许他们正在笑话你的榜单也不一定,知道乔丰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还对我透露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们这些跟着主席从江南来北方的老人们之间有一个圈子,一个可以互相联系到尽量不把任何一个人给漏掉的圈子。”

田珪子眯起眼睛,冷笑道:“但是有意思的是,这个圈子的存在,我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至少我身边从未提起过,但是它却真实存在。”

孔茂捷愣了愣。

“还有这种事情?”

“你不知道还情有可原,我也是跟着主席从江南来到这里的,结果我也不知道,这说明我也是被排挤的一员,除此之外,我最想知道的,还是军队里那些元勋大将们是不是知道这个事情。

若此事只涉及到行政、司法群体,那还好一些,处理起来没那么多顾虑,可要是军队当中也有涉及,军队人事也有被干涉,那军队和枢密院都要被牵扯进来了,事情才会真正的被闹大。”

田珪子这样一说,孔茂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说来,真的会出大事的。”

“是啊,会出大事的。”

田珪子叹了口气,缓缓道:“说穿了,这个事情其实就是历朝历代的结党营私,历朝历代都发生过,所以也不会让人觉得多么奇怪,可就是因为历朝历代都发生过,而大明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所以这个事情的性质才更加严重。

这还不是一群旧官僚搞出来的,那就是最早跟着主席北上的一群人搞出来的,现在还不知到牵扯范围到底多大,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一定会死人的。”

第1390章 那就斗争吧

孔茂捷认真想了想,觉得事情真到那个地步,恐怕就是再一次的大清洗了。

“恐怕不是死人那么简单了,我有预感,这一次的动静估计不会比之前两次整风、清洗朝堂要小,以主席的性子,要是知道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不单单是那些做错事的,我们……怕也是要承担一些责任了。”

“这难道不是必然的吗?”

田珪子苦笑道:“我们管着都察院,都察院是干什么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首当其冲的就是都察院。”

“主要责任在我。”

孔茂捷郁闷道:“您常年在开封管着黄河工程,中都这块的工作主要是我负责在展开,现在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显然,是有人把我的眼睛蒙住了,耳朵也塞住了,而我却不自知。”

“倒也难怪,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于锋芒毕露,地位还高,不把你的眼睛蒙住耳朵塞住,他们怎么敢搞这些事情呢?如果说搞圈子只是联络老战友感情的话,自无不可,但如果这个圈子是他们用来互通有无的,问题就大了。”

田珪子双手背在后头,缓缓踱步:“这些年,我倒也不是没有一些察觉,只是我没有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更没有想到乔丰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人做的比他更过分。

看起来,这不是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倒像是一个利益集团在为了自己的利益集团行动,当年大明刚建国之初,主席就对我说过,中都有山东系、燕云系、外族系和元从系四大派系,是四大派系乱战。

两次大清洗,我们成功把四大派系乱战的局面瓦解掉了,连同旧官僚旧时代一起瓦解掉了,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可能局面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我们自以为的成功,只是下一次派系之争的开始。

乔丰所在这个圈子,可不是当年那个包含了我们所有同志的元从系,仅仅只是从江南跟着主席北上的一小撮人的派系,硬要是说起来,他们还真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元从……包括我在内。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显然是按照资历深浅来判断一个人属于哪个圈子的,照这样划分起来,倒的确是能把所有人给划分出一个明确的位置上,方便他们划分敌我。”

孔茂捷思考了一阵,冷笑出声。

“要是按照他们这样的划分,能划分出来的派系就多了去了,从江南北上的元从算一个,那么胜捷军之后光复军之前的,又能算一个派系,光复军之后大明建国之前的,又能算一个,大明建国之后的,又算一个。

一二三四,还是四个,元从派系,胜捷军派系,光复军派系,还有大明建国之后的新人派系,这样搞起来,和之前山东系燕云系外族系又有什么不同?”

田珪子跟着冷笑出声。

“当然有不同了,还有第五个派系,就是我们这些被排挤出来的不知好歹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派系,这可是一件好事啊。”

孔茂捷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便露出了一阵苦笑。

“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事,一个不好,那可就是腥风血雨啊……”

“挺好的,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觥筹交错,有些人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偏要追求不该去追求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们做一些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田珪子深吸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双手,缓缓握成拳:“他们孤立我,排挤我,那又如何?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他们走到一起,革命来革命去,把自己给革进去了,还恬不知耻洋洋自得,这种人,又如何算得上是我的同志呢?”

“敌人,他们是敌人。”

孔茂捷颇有感触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听主席说过,对于敌人,就要勇于斗争,而不是步步退让。”

“那就斗争吧,不管他此前是谁,此后,他就是我的敌人!”

田珪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孔茂捷一起,拉开了属于他们的战争的序幕。

而在这个最初的斗争时刻,他们首先需要的是整理自己的内部,找出内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坚决不相信都察院在整个事情的发生过程当中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整个都察院的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那乔丰等人的政治技巧未免太强。

内鬼,一定有内鬼。

朝廷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都是有非常真实的人事大权的,但是这种权力绝对不是毫无制约毫无限制的。

不单单是对朝廷吏部有监察职责的都察院,对组织部有直接监督职责的复兴会监察部也要进行一波内部清查。

都察院和监察部里面,一定有内鬼,否则这两道防线不可能面对如此明显的利益交换而全无反应。

乔丰的嚣张和某些人的着急恰恰证明了这两个部门里一定有他们的协作者。

在田珪子忙于黄河工程、孔茂捷一人独木难支的情况下,这两个部门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身份立场转变。

而这个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的,双方又是如何打配合、给孔茂捷编制信息茧房的,很值得探讨。

乔丰那边还是没有反应,无论田珪子怎么审问,他都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回答,默不作声,面容灰败。

樊江被逮捕入狱,全家人也一起被软禁起来,相当于是一种另类的保护,但是他知道的实在有限。

乔丰不怎么信任主动找上门来的樊江,虽然对他吹嘘了不少事情,比如某某某花了大价钱请我把他的子弟安插到某个关键岗位上之类的。

但是这些吹嘘内容模糊,没有具体指向,不能当作证据,也无从下手调查。

在缺少突破口的情况下,十分郁闷的田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我记得乔丰是在给苏家做工的时候结了婚,我还去参加过他的婚礼,之后有了个女儿,我们北上的时候他女儿都好几岁了,这么些年过去,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吧?”

同样感觉很苦闷的孔茂捷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田珪子是什么意思了。

“您是说……他的亲家?”

田珪子点了点头。

“我去民政司文件室查一查他家的婚姻关系,说不定能查出来一些什么。”

第1391章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田珪子自己就是庶务部的主任。

而当下时期的庶务部最大的职责就是统计清楚全体复兴会员的家族、婚姻关系,并且详细记录在案,不得有丝毫缺漏。

当年为了这个事情,苏咏霖掀起一场整风运动,顺势推出了复兴会内部的一夫一妻制度,并且通过对官场输出这条规矩,逐渐“绑架”非复兴会员的官员们,然后进一步影响民间。

不过说白了,民间的大多数人实际上也没有纳妾的资格,从未体会过纳妾的感觉,所以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其实差别并不大。

在这个士大夫和旧习俗逐渐被消灭、被批倒批臭的时代,用不了多久,永久废除纳妾制度就会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是一件约定俗成然后被法律确认的事情,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而且,想要坚持这套制度的群体和苏咏霖的敌人群体是高度重合的。

这很有趣。

不管他们嘴上说的是什么,婚姻关系和他们的姻亲到底在什么职位上做事绝对是最能体现一个革命者的性质。

田珪子顺着自己的直觉,来到了庶务部民政司,将中都部分复兴会员的婚姻资料找了出来。

当年言简意赅毫无审核用途的规矩现在变成了整个复兴会内部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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