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出得起钱,短时间内恢复军队不是难事,而至于他们能否出得起钱这个问题,光凭他们自己肯定不行,但是别忘了,南宋海上贸易极为发达,海商收入极为丰厚!”
苏咏霖第一次在朝廷会议上提出了海上贸易这件事情。
群臣于是不得不把这个变量加入到双方整体的博弈局面当中。
而在此之前,明朝廷几乎没有提到过国家层面的商业问题。
毫无疑问,南宋方面在传统的商业领域是很占优势的,在海上贸易方面更是占尽优势,与东亚东南亚南亚乃至于中东非洲地区的国家都有贸易往来,每年通过海上贸易都能给他们带来巨量的财政收入。
尽管这份收入并没有被他们用来改善国计民生,但是这份收入是客观存在的,也是苏咏霖非常眼馋的。
大明国刚刚立国,承接的还是金国的烂盘子,又是打仗又是恢复建设,到处都是大工程和农业生产问题,在这一阶段,农业生产和恢复工程建设才是最重要的,商业必须靠边站。
再者说了商业发达的前提是充沛的物质生产,没有充沛的物质条件,拿什么做生意?
就南宋那种体量,把大量生产品拿去做生意其实并不一定是好事,他们通过海上贸易换回来不能吃和不能用于再生产的财富,只能让南宋统治者加速腐朽,过上更加奢华的生活,并不能增强南宋的国力。
就算这笔钱归了苏咏霖,苏咏霖暂时也没有吞下这笔钱的底气,因为明国的生产体系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贸然引入大笔资金,只会引起通货膨胀和商业的不健康发展,会导致商业和农业争夺劳动力,破坏国家稳定。
所以很显然的,在苏咏霖的刻意控制下,明帝国至今为止都不具备强大的商业力量,唯一可以说道说道的还是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说的私盐贸易。
这一环节明帝国对宋国是占尽优势,赚了很多钱。
而在其他商业环节,因为唐宋以来的中国经济重心的南移,明帝国控制的北方领土很难在商业方面占据上风,很多宋国拥有的精巧商品都是明帝国无法生产制造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建国初期,苏咏霖并不太关注商业发展,他所关注的无非是关乎国家安全的重要产品和技术的把持和发展。
比如粮食生产,比如冶铁工业,比如大规模养马,这是关乎到国家存亡和军队战斗力的关键所在,当然值得他投入大笔资金去发展。
至于其他的商业,基本上都是继承自金国时期的遗留,没有专门特意扶持过。
没有专门的扶持加上技术难题,大明国在商业领域的竞争当然不如南宋。
一如金国在海上贸易方面不如南宋一样。
不仅是苏咏霖暂时不想,明国也很难从南宋那边把海上贸易份额全部抢到手里,除非发动战争彻底灭宋,取而代之。
不过短时间内苏咏霖也没有灭宋的打算和准备。
话虽如此,明帝国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拳头产品。
除了人参鹿茸一类比较有名气的补身体的珍贵药材和皮毛之类的产品之外,明帝国最拿的出手的莫过于优秀的战马和优质的军械。
这要是能找到合适的买家搞军械贸易,苏咏霖倒也愿意赚一笔钱,因为这方面的投入和收入是真的可以用来再生产,催促冶铁工业加速发展的。
而且除了不可名说的罪恶贸易,还有啥玩意儿比军械贸易赚钱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到海上贸易,苏咏霖就不得不想起来日本了。
第0730章 赵玉成的深切感悟
根据之前金国的一些负责外交方面事宜的官员的交代,这年头日本好像主要是和南宋有官方和民间的往来,对金国并不感冒。
根据外交记录,这年头日本的话事人好像叫什么平来着。
因为金国在这方面介绍的语焉不详,苏咏霖不知道日本的话事人到底是谁,但是他还是想起来了什么源平战争之类的事情,如果这样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日本好像也并不统一,内乱不息。
所以苏咏霖打算派人去一趟日本,了解一下日本眼下的具体情况以及他们和南宋之间的商业贸易情况。
苏咏霖知道在美洲白银大规模开发和输入中国之前,日本是最大的产银国,小小一个岛国拥有极为丰富的白银矿藏。
通过和南宋的贸易,日本好像还往南宋输入了不少白银,为南宋解决了一部分岁币白银供应的难题,于是南宋也很愿意和日本贸易。
不过相对应的,日本人很喜欢南宋铜钱,通过贸易带走了大量南宋铜钱回去自己用,这进一步加剧了南宋的钱荒,使得通货紧缩更加严峻。
想到这里,苏咏霖忽然觉得可以对日本进行一波操作。
且不说什么商贸,这方面苏咏霖不在意,主要是能够掌握日本的白银矿藏,就能在相当程度上改善中国经济对铜的依赖了。
未来,苏咏霖是有打算利用黄金和白银改善中国货币体系的,不能让通货紧缩继续影响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美洲白银在现在来看只是镜中月水中花,但是日本白银却是可以得到的。
铜主要是在未来的工业体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就算在眼下,铜在铸炮方面也有很大的作用,作为一个铜矿产量不那么大的国家来说,把经济压力全部倾注在铜身上,并不友好。
貌似东南亚那一块的岛国有不少铜来着?
苏咏霖琢磨着琢磨着,感觉大规模发展海军和海运已经是迫在眉睫的需求,不管是日本的金银还是东南亚的铜矿,未来统一全国之后,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
不说现在就用,但是要开始准备掌握了,当地土著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尤其是日本,本身还有一定的武装力量,要是不能通过武力使之臣服,想要从他们身上获取足够的白银和黄金来稳定大明国的货币体系,就不容易了。
所以,是时候开始建立东亚和东南亚的海上霸权了。
苏咏霖开始为建立大明国的海上霸权设定计划的时候,赵玉成也在努力发展复兴会南下的集团势力,竭尽全力扩大复兴会的影响力。
赵玉成南下至今也有一年多了,当初他带着一百零八个人南下,秘密潜入南宋江南西路的吉州和南安军附近发起行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从零开始发展。
面对不熟悉的地形和不熟悉的人群、生活习俗等等,赵玉成等人面临的挑战是非常严峻的。
不过他们并没有乱了手脚,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缓缓发展。
因为南宋对户籍审查较为严格,所以他们进入南宋的时候是在明国私盐贩售团队的帮助下,向见钱眼开的南宋小官买了信阳军信阳县的户口,真正成为了【宋人】之后,才合法进入宋境的。
南宋官府并不鼓励人民离开户口所在地到外地工作生活,对户籍管理较为严格,但是因为他们的压榨过于严重,导致流亡现象非常普遍,很多人是被迫离开原户籍的。
而讽刺的是遇到这种被动离开户籍地进行流亡的现象,南宋地方官府却相当冷漠,不理不睬。
大抵是他们认为只有留在当地且有产业的人才配被他们管理,其他的都是残渣,有多远滚多远,别给当地增加负担。
别说他们喜欢欺凌弱小,其实派人下乡征税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有些时候还要面临造反的风险,并非毫无风险。
所以不稳定因素统统滚蛋。
所以尽管主观上南宋政府并不鼓励乃至于反感人口流动,却因为残酷的压迫而导致事实上全国人口流动性的增加,变相为东南沿海提供了商业人口,促进了海上贸易的发展。
尽管如此,如果不是流民,想要合法的在南宋境内跨地域行动,除非是官员或者有功名在身的士人,成为商人并且拥有当地官府签发的文件证明才是最普遍的。
赵玉成等人通过私盐团队的帮助购买了南宋户籍,并且成为了商人,以贩卖丝绸布匹为掩饰,一路从信阳军入境南宋,向南前往江南西路的吉州和南安军地区。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相较于如今的明国对基层的大学级别控制和管理,南宋对基层的控制和管理在平均层面属于学前班级别。
当然,南宋也有个别地区有超过学前班级别的表现,同时也有个别地区只有胎教级别的表现。
很不幸,赵玉成等人一路南下就把南宋基层管理的几个级别都给尝试了一个遍。
大学级别的管理他们没有在南宋体验过,最高也只有高中级别的管理水准,这算是很好的管理,他们只在一个县体验过。
然后是初中级别的,体验过几个县,小学级别的体验的比较多,学前班和幼儿园级别的体验的就更多了。
胎教级别的他们也有幸体验过。
具体来说,在旅途中,他们躲过三次土匪抢劫和一次流民动乱,被逼无奈正面硬刚一群土匪并且成功,然后又经历十多次沿途小官小吏的盘剥审问并且索要好处。
他们终于成功抵达了吉州,进入了庐陵城,入住当地给商人提供食宿的旅店。
一路南下,旅途不远,却实在是心累。
比起他们从中都出发抵达明国边境地区一路上的顺畅,从南宋边境抵达吉州不算是艰难跋涉吧,也可以算作西天取经。
不仅有土匪,有暴乱的流民,还有比土匪和流民更可怕的地方官员、吏员。
官员贪婪,吏员刁钻,这帮家伙穿着制服,心更黑,比起土匪和流民可怕数倍。
他们被这些贪官污吏索要了差不多五十贯钱的过路费和好处费,学会了不少当地的“风土人情”,也学会了部分商旅半夜赶路以躲避官员吏员各种盘剥的方法。
他们往往冒着遇到土匪和野兽的危险半夜从林区或者山区赶路,距离城区等有官员的地方远远的,昼伏夜出,搞得跟部分野生动物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个过程中,赵玉成有了一番深切的感悟。
“古人常说苛政猛于虎,之前咱们只是体会到农民之苦,不懂商贩之苦,今时今日算是体会到了,也明白何为全方位压迫了。
遇到猛虎,一二十人集合起来,手持兵刃,尚且可以与之搏斗求生,将猛虎杀死并非不可能,可是遇到苛政,纵使有几百上千人又能如何呢?”
同行的一百零八名复兴会会员也深有感触,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第0731章 这个地区有造反的土壤存在
抵达庐陵之后,赵玉成等人并没有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开了一个会,然后在当地分散开来,分别前往不同的县域生活了一段时间,一个多月以后大家才重新聚集在了庐陵,交流所见所闻。
通过交流,他们发现这里真的是非常适合他们开展行动。
简而言之,这个地区有造反的土壤存在。
距今三十年,宋室南渡之初,这里就因为过于严苛的赋税和金兵宋兵的反复蹂躏爆发过农民起义,声势浩大,聚众十余万。
当时负责平定这群反贼的,是岳飞。
经过岳飞的讨伐,叛军战败,叛乱被镇压,但是这片土地的贫瘠、穷困并未得到任何改变,官府收税凶猛的情况也没有得到什么改变。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时时刻刻都在酝酿着反叛之心。
于是在绍兴二十二年,临安朝廷驻扎在此处的驻军发生叛乱,叛乱席卷数个州府,朝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平定叛乱。
再然后就是如今了。
叛乱与战争给本地人带来的深重苦难依然没有缓解,而官府的统治依然凶残。
而且这一地区山区颇多,适合耕种的土地少,粮食打不上来多少斤,经常有人给税吏逼得没办法了,就往山里一钻。
要么从此成为深山老林里的逃户,从此饥一顿饱一顿人烦狗嫌,活的像个未开化的山顶洞人。
要么落草为寇,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混的好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混得不好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就要给推出去当炮灰。
当然了,逃户和土匪都不是没有风险的。
逃户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官府组织人手入山搜捕,抓出来就要做苦力,基本上就别想恢复自由身。
土匪相对好一点,有反抗能力,一般而言也就抢村庄,捡软柿子捏,可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官府相关的给抢了,那官府就会出动人手进山剿匪,大开杀戒。
比起逃户和土匪,自耕农和佃户们也是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大半收入不是给了官府就是给了地主老爷,留给自己的连温饱都挺勉强,这还是丰年的情况。
这要是遇上个天灾,粮食歉收,那就是逃户土匪流亡三选一的下场,没有第四条路——如果饿死也算一条路的话。
江南西路复兴会支部的庶务部副主任卢成仁给出了自己游览当地得出的结论。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文盲,不认字,我走访多个村庄,与百姓攀谈,基本上一个村庄能认字的人不超过十个,能读写的不超过五个,除非当地有地主家庭。
这还不算,进城做工的也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是不认字的,或者只认识有限的几个大字,读写能力堪忧,整个观察下来,人们是麻木且绝望的,他们基本上没有反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