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惜蕊,只有你这样对爹爹说,在其它人眼里,爹爹怕是一个教子无方、不值得同情的无能之人,多少人都在看爹爹的笑话呢。”
“这件事情不是爹爹的错。”
赵惜蕊双手握着赵作良的手,把头靠在了赵作良的肩膀上:“但是爹爹没有对兄长严加管束,以至于兄长走到今天这一步,这就是爹爹的错了。”
赵作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说了半天,爹爹还是有错?”
“爹爹知道兄长有错,但是不严加惩处,也不严加管束,严厉要求,被娘一说,就叹息离去,眼睁睁看着兄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不是爹爹的错?”
赵惜蕊用劲在赵作良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哎哟……”
赵作良吃痛,随后无奈地苦笑道:“爹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忙里忙外,实在没有时间管束他啊。”
“真的吗?”
赵惜蕊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赵作良:“真的就一点点时间都拿不出来,不能认真管束兄长吗?”
赵作良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自然的转过头去。
“这个就别说了吧,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接下来我还要费点心思把你兄长捞出来,这混账东西不省心,我却也不能看着他在监狱里……”
赵惜蕊撇了撇嘴,把手甩开,不说话了。
赵作良看着女儿不高兴了,叹了口气。
“是爹爹的错了,爹爹很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但是又没什么耐心,你兄长顽劣,爹爹教他一两次他不听,加上你母亲在一旁给他撑腰,爹爹烦不胜烦,干脆撒手不管,也乐得轻松自在。
本来以为他最多不学无术,混吃等死一辈子便也就过去了,谁曾想到他越发贪婪,越发胆大,居然敢把手伸到公款上,以至于酿成如此结局,爹爹悔之晚矣啊。”
赵惜蕊这才重新握住了赵作良的手,小脑袋又贴了上去。
“知道错了就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可是圣人教诲,父亲教过我的。”
“呵呵呵呵呵,你啊,真是爹爹的心头肉啊。”
赵作良郁闷和不快的情绪被女儿很好地疏导了:“你若是个男孩子,爹爹也不知道该多省心,多高兴,你若是男孩子,一定比玉成更优秀,能办更多的事情。”
赵惜蕊想到了赵玉成,忍不住笑了出来。
“玉成呆呆傻傻的,除了一股子蛮劲儿之外,还有什么?”
赵作良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呆呆傻傻的,但是啊,现在玉成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整个人满是朝气,有了目标,颇有点百折不挠的感觉了,之前虽然打了败仗,但是毫不气馁,这段时间也立下了几个小战功,学了不少东西的样子,领兵作战有了几分模样。”
“玉成还能如此?”
赵惜蕊有些好奇:“造反就能如此改变一个人?”
赵作良不置可否的叹息道:“造反当然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咱们造反至今为止也不到一年,玉成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怕主要还是苏雨亭的原因啊。”
“苏雨亭?”
赵惜蕊眼睛一亮:“就是那个打败金贼两万骑兵的很厉害的骠骑将军苏雨亭?”
“你都知道了?”
赵作良有点意外:“消息传得那么快?”
“嗯,不只是我,很多人家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谈论雨亭将军到底有多厉害,多神勇,把金贼的两万骑兵都给打败了,还是正面打败的,大家都说这是岳将军转世重生了。”
赵惜蕊笑着说道:“爹爹,那个雨亭将军真的只有二十岁吗?二十岁的人,竟然能有如此成就?莫不是霍骠骑转世重生?”
“的确,他……今年应该二十一了,去年打败金贼的时候的确是二十岁,这一点不假。”
赵作良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南国并没有什么官办的武学,他家里也没有什么将帅人物,祖父当过官,当年还给岳家军做过运送粮秣的事情,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他应该不是通过家传学会打仗本领的,只能说此人天纵之才,堪比霍去病,天生就会打仗,还能打很厉害的仗,没道理可讲,所以现在把骠骑将军这个名号给他,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第0254章 赵作良感觉到了背叛
得到了父亲的正面证实,赵惜蕊也没有了怀疑,只剩下感慨。
“那么厉害啊。”
“的确啊,让人无法反驳的厉害。”
赵作良摇了摇头:“还不止如此,他整合了整个河北的光复军,加上半个山东,整个河北和半个山东的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现在不客气的说,他的势力比咱们赵氏的实力还要强,军队也更加精锐,追随他的人也非常多,隐隐有反客为主之势。”
“反客为主?”
赵惜蕊一脸惊讶:“他已经比咱们赵氏本家还要厉害了?这才多久?”
“便是如此了,否则开山也不会如此忌惮他。”
赵作良叹了口气:“此人过于能干,过于能打,屡屡让人出乎意料,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化险为夷,顺利解决。
整个起事以来,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和金贼正面抗衡而不落败的人,加上这一次的大胜,他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他会和咱们为敌吗?”
赵惜蕊这个问题倒是让赵作良有点意外。
“你担心这个?”
“我是赵家女儿,当然担心这个了。”
“这倒是少见,你的想法怎么和你开山叔一样?其他人都是仰慕他仰慕的紧,比如玉成,简直把他当做神明一样崇敬他。”
“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要是他与赵家为敌,难道女儿可以回避此事吗?乱世之中,女子的结局如何,可全赖家族和男人,这是女儿无能为力的事情。”
赵惜蕊眨眨眼睛,用天真的面容和语气说出如此不天真的话语。
不天真的有点过于现实了,就像是一瞬间把人从美好的幻梦之中带回了残酷的现实当中一样,顿时让赵作良意识到他和女儿以及整个赵氏的真实处境。
赵作良顿时有点难过。
“你若是个男儿就好了,可惜……罢了,也无所谓了,苏咏霖此人虽然强势,但是颇为顾全大局,倒是开山有点不顾大局的感觉,似乎是把苏咏霖当做敌人看待。
但是就我看来,苏咏霖并不会把赵氏当做敌人,他是真心实意要反金的,这一点,虽然爹爹不喜欢他,却也不会不承认,否则他也不会千方百计从南国来到北国,随我们一起造反。”
“那倒也是。”
赵惜蕊点了点头:“那爹爹觉得,他可以成大事吗?他真的能打败金贼,真的可以驱逐胡虏光复中华吗?”
“那就不知道了,这种事情如何是爹爹能预测的呢?他的未来,光复军的未来,赵氏的未来,谁又能说得清呢?”
赵作良把目光转向了北方:“爹爹只是希望光复军最终可以成功,这样的话,咱们赵氏也可以得到保全,你也可以得到保全。”
赵惜蕊听了这话,默然无语,只是握紧了赵作良的手,贴得更紧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道上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无奈,尽管看得清某些事情,却无能为力,这种失落的感觉曾经让赵惜蕊感觉自己学那么多东西是毫无意义的。
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家闺秀,学学女红,学学家务,没心没肺的,说不定会更开心一点。
总好过在深闺中忧虑,却什么也办不到。
感受到女儿担忧的情绪,赵作良心生歉疚,却一样的无能为力。
作为男人,只是有了改变一些事情的先决条件,但是更多的条件一样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比女人更加绝望。
接下来数日,赵作良都在为营救长子而四处奔走。
赵开山那边虽然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事已至此,他需要赵秀业多蹲一段时间的牢狱,以此挽回赵氏的名望,证明赵开山的公正严明。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当然要把赵秀业和赵作良身上最后一点点的利用价值都给榨取干净,让赵开山本人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赵开山没答应赵作良的请求。
赵作良对此无可奈何。
妻子日日啼哭,让赵作良烦不胜烦,对妻子的不理解感到厌恶和生气的同时,也对赵开河感到十分的恼火,并且对赵开山的假正经感到些许的不满。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作良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在宗族内部成为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过往他的身份地位还是很高的,代替赵开山掌握族权和辅佐赵开山管理宗族的时候,他是很有威望的,一言一行都能让赵氏族人瞩目。
但是这一次不仅回来没有人迎接,参加各种族内活动的时候,家中人们也把他当做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对他毫不尊重。
过往那种殷勤是不复存在了。
他想拜托族中一些人出面和赵开山那边说说情,尽可能早一点地把赵秀业放出来,但是无人答应,或者用阴阳怪气的话把他怼回去。
说什么自作自受啊,男人长大了要为自己负责啊之类毫无意义的话语。
过去你们求我的时候可没有这样说过!
赵作良在心中无声的咆哮着。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族内的处境非常恶劣。
和宗族内部的处境一样日渐恶劣的是外部的一些关系。
失去了宗族内部的权柄之后,他原先的一些朋友也对他不闻不问,冷冷对待。
他上门拜访,人家冷遇他。
有什么社交活动,也没有人邀请他。
他托人询问,得到的也是冷言冷语和简单的应付。
巨大的落差让赵作良非常不愉快,浑身不自在,他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重要性。
没了权势,没了宗族地位,他赵作良又能算什么呢?
之后某一天的晚上,赵作良再一次被妻子的啼哭逼得大为火光之后,他果断离开了卧房,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和妻子同房睡觉,让这个怨妇自己哀怨去。
怒气过后,又是无尽的失落和颓丧。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感受到了人情冷暖,感受到了脱离宗族的平台,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的真实境况。
但是他同时也感觉自己遭到了宗族的背叛。
一辈子献给宗族,以宗族的利益为最高利益,但是到头来宗族却给了自己沉重一击,让自己失去了一切,并且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抛弃,让自己感觉不到任何来自宗族的温暖。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人生的价值和宗族对于个人存在的意义。
只有宗族才有存在的意义,而家族内的个人并没有意义吗?
只要脱离了家族,个人就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