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共和二零二七年年末,苏咏霖把自己最后的权力——执行委员会的一票否决权交给了辛弃疾,实质上退出了一线决策圈子。
那一天,辛弃疾很是激动,但也很是伤感,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一个旧的时代远去了。
但是如果没有那个人主动的退出,新的时代根本不会来临。
“您就这样把如此重大的权力交给我了吗?”
大雪纷飞之际,辛弃疾为苏咏霖拂去了肩头的积雪,温和的询问。
“我已经没有不把这些权力全部交给你的理由了,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我对你最后的期待,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你为什么要跟随我,以及,你的理想。”
辛弃疾站在苏咏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
“济南城的那个晚上,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就行了,你没有忘记你的来路,也就自然不会迷失道路。”
苏咏霖笑了笑,握住了辛弃疾的手,缓缓道:“今后两年,还有你的两个任期,大明国该如何前进,将主要取决于你的意志,在那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带着你们一起走,记住了吗?”
辛弃疾笑出了声。
“记住了,我绝不反抗。”
“反抗也没用。”
苏咏霖哈哈大笑道:“因为只要苏咏霖活着,他就战无不胜!”
第1681章 一去不回(大结局)
苏咏霖退出一线决策圈子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停留在中都城。
他要把足够的空间留给辛弃疾,让辛弃疾发挥,并且他也想观看辛弃疾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会如何布局属于他的时代。
另一方面,苏咏霖准备前往辽东和大西北视察,一边视察当地移民的居住情况,一边视察当地土豆和玉米的种植情况。
共和二零二四年,北洋探险船队完成了他们的重大历史使命,即带回土豆、番薯等高产农作物的种子,引种到大明,并且成功在辽东地区试产,获得了丰收。
自此,苏咏霖定下了在辽东和大西北等较为干旱且温度不如中原的地区在种植一般主粮的同时也种植玉米和土豆的计划,划一部分区域种植土豆和玉米,作为主粮的补充。
同时在南方地区,他也安排了番薯的种植,用一些不那么肥沃的土地种植番薯,同样作为主粮的辅助,以增加粮食产量和粮食储备。
这一计划在辽东、大西北和西南诸多地区推行的非常成功,有了集体农庄组织来执行,农业方面的事情推广起来就会变得相当容易。
整个农部因为这些高产农作物的到来而亢奋不已,农部尚书亲自带人研究土豆、玉米和番薯的种植,经年累月泡在实验田地里,只为了能够尽快摸透这些农作物种植的要义,并且传授给农民们。
这一点上,他们做的很好。
高产农作物的引种成功为大明进一步升级国势而填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对于大明来说,剩下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往前走,所有该补齐的短板,苏咏霖已经在他离开之前,办到了。
共和二零二七年和二零二八年间,苏咏霖走遍了辽东和大西北。
共和二零二九年,苏咏霖又前往大西南考察,观察大西南的采矿行业和农业,还有较为发达的南路商业,与此同时,也观察到了大西南因为糟糕的交通状况而受限的情况。
于是在返回中都之后,苏咏霖对执行委员会提出了把铁路修到大西南的计划。
他的建议是从大同在修一条铁路到关中,然后准备从关中修一条铁路到汉中,再从汉中修建铁路到成都,最后把铁路修到大理,修一条贯穿东西南北的铁路大动脉。
对于这个建议,执行委员会的诸位都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找来工部火车项目组的专业人士展开研讨。
大家首先认为这个项目不是不可能的,他们内部也提出过这个想法,想要终结蜀道难的历史。
但是现在看来,难度非常大。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有不少技术性和地质方面的难题没有解决,冒然开修,无异于自杀,与之相对的,把铁路从中都修到安西城、也就是虎思斡耳朵反而更简单一些。
秦岭天险那个地形,除了成都盆地好修一点之外,大部分的路段都非常危险。
已经成为绝对技术骨干的火车项目组副组长苏泽英在会议上表示,如果要开修关中、汉中铁路,需要朝廷提供大量熟悉地貌的人和他们一起到汉中做至少两年的地质勘探,制定完善的计划。
地质学方面,大明还在一个发展的状态。
这些年随着火车行业的发展,大明出现了诸多现实的新需求,地质方面的需求就是其中之一,而在此之前,大明并没有地质学的存在。
所以当这个需求出现的时候,反倒是那些常年从事采矿行业的矿脉探索者最接近地质学的要求。
后面,在朝廷的关切下,一批资深采矿方面的专家转业地质学,开始在大明的学校里开设关于地质方面的学科,从观察地形寻找矿脉为切入点,专门从事地质方面的研究。
几年下来,随着铁路铺设工作的展开和大量需求,大明地质学的发展确实很快,涌现出了一批在地质方面很有研究的学子。
所以苏泽英就提出,需要这些专业人士和他们一起去汉中,把汉中的地质情况搞一个摸底,看看这个铁路到底要怎么修。
而且更有意义的是,苏泽英开创性的提出了如果没有合适的通道,就要凿穿山脉,人造道路出来的建议。
这个看法在当时是相当前卫且危险的。
虽然苏泽英说采矿行业就有凿穿山脉获取矿物质的勇气,证明这条路并非不可行,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对此表示恐惧,担忧山崩地裂造成巨大影响,可苏泽英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曾动摇。
他转而开始研究如何确保凿穿的人造山洞不会垮塌,为此亲自前往中都的大学向理科教师们请求指导,准备研究这方面的事情。
苏咏霖得知以后,顿时感觉苏泽英今后可能在数学物理学方面都有不错的造诣,尤其是力学,苏泽英恐怕会创造不少前辈墨子没有创造出来的理论。
而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他无法企及的领域了。
看着苏泽英在家里进行大量运算的时候,看着苏泽英开动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子列出一道道他已经看不太懂的运算方式的时候,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衰老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人的衰老伴随着对新鲜事物的难以学习和接受,尽管主观上不会排斥,但是他的确没有那个能力跟上苏泽英的思维了。
从理论到实际,需要的是大量运算,然后通过运算得出那个重要的数字,再在现实中予以实现。
这个过程,苏咏霖已经无法理解了。
他只能在座谈会上看着年轻的学子们宣读自己的成果,听着他们用一些自己已经无法理解的词汇来争论某一件事情,看着他们为了某个观点争论得面红耳赤并且当场投入运算。
年轻,真的很好。
而他,已经不再适合那个已经到来的新时代了。
工业时代的大明,不再需要一个从中古时代游走而来的老者的存在,已经无法融入新时代的他,是时候该离开这个至关重要的职位了。
共和二零三零年年初,苏咏霖宣布召开全国民众代表会议。
在这场会议上,苏咏霖正式宣布卸任、退职,将一切权力都正式交给辛弃疾。
复兴会主席和军事部主任的职位正式交给了辛弃疾,监管工部和执行委员会中一票否决权的权力也正式归属辛弃疾。
而后,在辛弃疾的建议下,苏咏霖被当场选举成为下一届民众代表会议的代表之一,这是苏咏霖最后保留的官方身份,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保留。
在最后的告别晚宴上,苏咏霖和伴随着他一路走来的老伙计们见了面,吃了饭,喝了酒,嘱咐他们在未来的十年中恪尽职守,按部就班,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让大家善始善终。
一开始大家伙儿都点点头,说一定照做,等喝酒喝多了,有些人就绷不住了,就开始又笑又哭,嘴里也开始不三不四不干不净。
尤其是以苏海生和苏绝这两个素来被认为是苏咏霖【本家大将】的人为首,在苏咏霖辞职退居二线的事情上,他们从来都非常消极。
苏咏霖也是喝多了一点,过去还能心平气和,但是在这个场合,他放弃了心平气和。
他直接走上去,对着两人的脑袋啪啪就是两巴掌,把满场人都给打懵了。
“这个国家是我建立的,但不是我个人的!也不是咱们这个集团的!而是整个大明国所有民众的!你们心心念念的无非是让我保证你们的荣华富贵!我做不到!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不要妄想!
我们为了大明国,的确付出了很多,但是大明国不是我们所有的!大明国是一个民众的国家,是一个民主的国家,这是我毕生的愿望,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梦想!
我为什么要带着你们推翻金国,消灭南宋,我就是看了太多的苦难和尸体!我亲眼看着那些难民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再也没爬起来过,我亲眼看着两对夫妻面如死灰的互相交换自己孩子的尸体!
我之所以要造反,就是因为那样的惨状我不想再看到了,我不能劝服我自己在这样一个悲惨的世界里还能安然自得的三妻四妾荣华富贵穷奢极欲!我做不到!”
苏咏霖一甩手把手里的酒杯砸在了地上,把这杯子摔得粉碎,而后泪如雨下。
“我们在穷奢极欲,吃香的喝辣的,吃遍山珍海味龙肝凤髓,而那些人呢?他们在吃自己的孩子啊!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看着我自己的父亲,恍惚间,我居然觉得他也会吃了我。
你们知道我当时的恐惧吗?更恐惧的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恐惧,我的父母是那么的爱护我,我为什么会恐惧?我不知道,我想不通,所以我怕得要命!
这样的世界正常吗?咱们大家都是从这样的世界走过来的,我不相信你们没有饿过肚子,我不相信你们没有人见过易子相识的场景!而这些,都是旧时代的罪!罪恶滔天的罪!”
说到这里,苏咏霖抹了一把眼泪,继而用红肿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环视周围一圈,语气变得从未有过的狠厉。
“杀一个贪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换一个皇帝,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非要把整个剥削阶级全部都消灭掉,全部杀光!就这,也只能解决一时,解决不了一世!
他们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尸体腐烂所散发的臭气毒气还在腐蚀着我们,在我们之中一定会诞生新的剥削者,一定会诞生新的老爷!新的皇帝!所以,我不断的折腾,我不断的杀人,我不断的整风,就是为了把这些人都给杀光!
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是杀不完的,无论如何都杀不完,我只能通过制度的建设,通过各种民权运动的启蒙,给予民众权力,让民众觉醒,自发的对抗这些混蛋!
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做到让贪腐和压迫永远绝迹!只有他们才能创造奇迹!而我们这些人如果贪恋权位,如果贪恋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就是他们的敌人!成了他们的敌人,难道会有好下场吗?!”
整个宴会场安静了好一会儿。
苏咏霖喘了口气,颓然地坐倒在了地上。
“你们常说我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常说我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我真的无所不能吗?我想消灭你们心中的欲望,或者让你们和我一样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能够真正的站在民众的立场上思考问题,这一点,我做不到。
我想让大明每一个国民都快速具备足够的政治知识,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具备对抗剥削和压迫的勇气,让他们每个人都贤明,不需要有谁治理也能过得很好,这些我都办不到。
我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在我还能控制住局势的时候,把一切都给尘埃落定了,我退下来,接着十年,你们也跟着退下来,把一切留给新人。
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大明就还是帝国,而不是民主共和国,直到我闭上眼睛为止,大明依然是那个帝国,只有我死了,大明才会真正变成民主共和国。
我不能永远做统治者,我必须要退下来,然后监督着你们,让你们也退下来,最后跟着我一起走,离开这里,然后,大明才会获得新生,所以,不要怪我。”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了辛弃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来十年,大明托付给你了。”
说完,苏咏霖一步一顿的离开了宴会会场,当天,这场告别宴会结束的也悄无声息。
共和二零三零年,苏咏霖卸任,经过他的推荐和全体民众代表投票决定,辛弃疾正式宣布就任大明民主共和国第二任执行委员会主席。
其后,根据苏咏霖和辛弃疾的一致推荐,大会票选辞去军职已经三年的复兴会世界联络部主任、革命者国际联盟主席赵玉成进入执行委员会,接替辛弃疾留下的空位。
当其时,除了复兴会世界联络部之外,赵玉成还牵头在国际上组织建立了正式的革命者国际联盟。
其中,以大明、占城、真腊、三佛齐、蒲甘、细兰这六个已经成功推翻旧王朝建立民主共和国的国家为主导力量,其余还没有获得革命胜利但是已经建立复兴会组织的国家也加入进来了。
犀那国、注辇国、南毗国、故临国、古尔国、花剌子模国等等十数个海上丝绸之路的沿岸国家也因为当地复兴会组织的成功建立而加入革命者国际联盟。
整个国际联盟不注重国家属性,加入者主要是复兴会员,以推动革命成功为主要目的,不为国家利益代言。
这个组织的成立的到了苏咏霖的大力支持,因此,苏咏霖在这个国际组织里担当了一个荣誉主席的名义职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象征意义巨大。
作为复兴会的实际建立者和一整套理论体系的建立者,他存在的意义就非比寻常。
各国革命者组织在那十年中不断通过海路前往中都面见苏咏霖,亲自聆听他的教导,并且带走他亲笔签名的《洪武政论》等一系列丛书,如获至宝。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革命者国际联盟刚刚建立一年多,但是除了加入进来的复兴会组织之外,还有很多复兴会的革命者以各种方式在亚欧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宣扬着复兴会的革命理论。
明国的世界革命计划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在本土语言和习俗研究完成之后,革命理论在亚欧大陆上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与广泛的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