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知鱼之乐
吴良客气道。
“言重言重,是我失礼在先。”
朱逊亦是客气了起来,接着他便主动起身,从怀中掏出几卷简牍来走到吴良面前,而后摊开了一边向吴良展示,一边说道,“此乃我朱家在雍丘的田产公文,如今吴将军已在雍丘驻军,日后免不了练兵扩军,到时土地恐怕就不太充足了,朱家一片诚心向着曹刺史,自然也能教吴将军与瓬人军受了委屈,因此这些田产便是我代表朱家对吴将军与瓬人军的支持,请吴将军务必笑纳。”
哎呦?
吴良一愣。
他虽然明知朱逊此行是前来示好的,但却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大方,居然将整个雍丘的产业献给了出来,这手笔确实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于是。
“使不得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怎能收的心安理得!”
吴良连连摇着头将那几卷简牍按在手下,受宠若惊的道,“况且如今雍丘军民缺少牲口与农具,就算朱伯父将这些田产全部送与我,我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时这些良田恐怕都要荒废,那可就是造孽了……朱伯父,请你放心,虽然你此前曾带领陈留士族弹劾于我,但我这人忘性极大,这些小事早就已经忘却了,就算没忘,看在与永康贤弟的交情上,我亦是断然不会小题大做,朱伯父不必如此。”
“……”
朱逊原本就没打算提之前的事情,大家都是聪明人,他送上厚礼,吴良欣然收下,如此自然便是化解了“误会”,懂的都懂,心照不宣便是。
结果吴良却故意提了一提,并且在这之前还表达了一下雍丘军民如今面临的“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朱逊又怎会听不出来?
这他娘就是在讹诈!
朱逊立刻又对吴良增进了一层认识:此人是个巨贪,而且绝对是个惯犯!
要不是惯犯,又怎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近些年陈留已经换了好几任太守,朱逊都与他们交往甚密,那些人虽然都或多或少沾上一个“贪”字,但像吴良这有水平、这么无耻的还真不多……
不过吴良提出的“要求”虽然过分了些,令朱逊有些肉疼,但到底还是没超出他能够接受的极限。
于是。
“吴将军如此通情达理,我又怎能教吴将军造孽?”
朱逊一咬牙,又是一脸笑意的说道,“吴将军与永康既是异姓兄弟,那便是自家人了,请吴将军放心,朱家在雍丘的牲口与农具自然也归吴将军所有,明日我教人安排一下,吴将军派人前去接收便是。”
“这……”
吴良竟还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助伯父说的对,既是自家人,我若仍与伯父推来推去,那便是见外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稍后请伯父莫要客气,务必多饮几杯,我的谢意都在酒里。”
“哈哈哈,这是自然。”
朱逊咬着后槽牙哈哈大笑起来,他可以发誓,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一样笑的如此违心过,蓝瘦香菇。
……
一个时辰后。
酒足饭饱的朱逊与朱鲁晃荡着走出了吴宅。
吴良的烧酒度数高,朱鲁已经喝得走不成直线,朱逊则碍于身份少喝了些,只是略微有些上头,心里却还清楚的很。
主要是朱逊并没有觉得吴良的烧酒有多好喝。
他不是个贪酒的人,自然还是更喜欢喝平日里喝的那种口感甘甜的米酒。
所以说,后世历史穿越中用几瓶高度白酒就能把古人馋的一愣一愣的剧情,完全就是臆想,就算后世现实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喝白酒。
刚一出来,朱逊便看向了一步三晃的朱鲁,开口说道:“永康,将他给你的锦囊拿出来给我瞧瞧。”
“嗝——”
朱鲁打了个大大的酒隔,红着的脸却是立刻警惕起来,连忙捂住自己胸口说道,“父、父亲,有才兄说过这锦囊妙计要到遇上恐怕影响我官职的困境时打开。”
朱逊一愣,眼珠子一转接着说道:“你再仔细想想,他只教你到了那时候打开依计行事,可并未说过你不能提前翻阅,既然没有说,那便是可以提前翻阅,再说,提前看过之后你也能提前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应对不及误了大事。”
“Emmm……”
朱鲁听罢沉吟片刻,接着转身便又向吴宅晃去,一边走还一边道,“父亲稍等,我去问问有才兄,他若是说能提前翻阅,我们再看也是不迟。”
“你……给我回来!”
见朱鲁竟如此实诚,朱逊整个人都傻了,连忙叫道。
结果朱鲁却是已经自顾自的晃进了吴宅大门,朱逊连叫了他几声都充耳不闻,只得满心忐忑的在门外等着……
片刻之后。
待朱鲁再出来时,已是一脸的欣喜,大大方方将那锦囊递给了朱逊:“有才兄说这锦囊可以提前翻阅,他还说父亲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查看,到时父亲亦可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渡过难关。”
“?”
听了这话,朱逊反倒迷惑了起来。
吴良的话中显然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一点都听不明白,只得连忙将那锦囊打开,将包在里面的那块绢布展开细细查看。
这一看,朱逊才发现,吴良的锦囊之中还真有计,而且是两条妙计:
第一条计谋叫做“火诱杀法”,内容只有短短数句:“蝗虫能飞,夜间见火,必定飞往;设火于田,火边挖坑,边焚边埋,定可馀尽。”
第二条计谋则叫做“以蝗易粟法”,内容同样只有短短数句:“令民捕蝗,每一升易粟米一斗,多多益善。”
“这是?”
朱逊心中更加迷惑。
他自然看得懂这两条妙计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向朱鲁传授应对蝗灾的方法。
蝗灾朱逊自然是知道的,东汉每过几年便要爆发一次大型蝗灾,他这一生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蝗灾,每一次都是一场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
但这“灭蝗之事”,他却是闻所未闻。
只因这时候的人们对蝗灾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正所谓“刑罚暴虐,贪饕不厌,兴师动众,取城修邑,而失众心,则虫为灾”,人们都将蝗灾当做是一种上天降下的惩罚,乃是不可忤逆的“天灾”,非但不去积极治理,甚至还选择了佛系躺平。
如此一直到了唐朝,这种躺平思想才终于被打破,宰相姚祟率先提出了吴良写在锦囊中的“火诱杀法”,终于取得了一些成效。
不过这个方法只能在夜里实施,虽有成效,但还是有大量的庄稼受灾。
于是到了宋朝,便又出现了一种成效不错的灭蝗方法,也就是吴良所说的“以蝗易粟法”,通过调动百姓的灭蝗积极性去对抗蝗灾。
全民积极灭蝗的力量可就十分可怕了,就像后世吃货能够在很短时间内将一个物种吃灭绝了一样,如今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饥民,“以蝗易粟法”自然会更有号召力,那些饥民哪里顾得上什么所谓的所以“天灾”,估计能直接杀疯了,算是对“火诱杀法”的一个强力补充。
这便是吴良留给朱鲁的锦囊妙计。
他知道,若是换了旁人,此事或许便办不成。
一来受这时的思想影响未必肯照办;二来估计也没人愿意出粮食去开展“以蝗易粟法”所需的粮食。
不过朱鲁却是不同。
他已对吴良言听计从,又是个不懂变通的犟种,绝对会坚定不移的依照锦囊行事,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至于“以蝗易粟法”所需的粮食。
其实稍微有些远见的人一想便能想通,只要保住了庄稼,到时庄稼的收成绝对要比蝗灾时付出的粮食多出许多,尤其是吴良这“每一升蝗虫易粟米一斗”的定价,平均下来恐怕连平时应收佃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这对于地主而言,依旧是稳赚不赔的结果。
怎么都好过佃户一年颗粒无声,地主就算用强也收不来租子,最后逼的佃户不得不弃田流亡要强出太多,这与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没什么区别。
“嘶……”
看完了锦囊的内容,朱逊已是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他此前说你这校尉恐怕做不了几天,又送你如此锦囊,难道是笃定陈留近期要闹蝗灾?若是此等天灾都能算的出来,此人岂非已经成了能够观测天意的地仙?”
第三百八十七章 白菁菁的心机PLUS
“父亲,这两条锦囊妙计是什么意思?”
朱鲁也凑过来看了绢布上的内容,却是卷着舌头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个家伙头脑相对简单一些,他虽然知道这上面所写的是抵御蝗灾的方法,但不到蝗灾降临的那一天,还真未必能够想明白吴良的深意。
“我来问你,倘若今年遭了蝗灾,导致陈留颗粒无收,那曹孟德收不上粮饷,你这监管陈留‘屯田制’的典农校尉会是什么下场?”
朱逊斜了朱鲁一眼,本来已不愿与这个傻儿子浪费口舌,但想想毕竟还是自家儿子,如今又傍上了曹老板和吴良这条大船,尤其受到吴良青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其问道。
“这……若是如此,曹孟德八成要定我失职之罪……?”
朱鲁仔细想了想,醉意瞬间被下散了一半,颇为惶恐的答道。
“这只是其一。”
朱逊却又摇头,沉吟着说道,“其二,曹孟德要的是粮饷,治你的罪便能找回粮饷么?若换作我是曹孟德,我会以此为借口绑了你前往咱们家兴师问罪,到时为了自保,我便不得不拿出咱们家的屯粮来填补曹孟德的损失,如此才能平息此事。”
“如此一来,非但我丢了官职,就连咱们家亦要蒙受巨大损失,父亲,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了朱逊的话,朱鲁更是慌得一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起步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父亲,这做官未免也太危险了,动辄害了自己不算,连族人也要受到牵连,我忽然不想做官了,我这就去请有才兄替我求情,这官还是教旁人来做吧。”
说着话,朱鲁竟还真就又转身向吴宅奔去,脚也不软了头也不晕了,仿佛酒已经完全醒了一半。
“你这混账,给我回来!”
好在朱逊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早有先见之明,朱鲁才刚小跑了两步就被朱逊强行扯了回来,抖了抖手上的绢布斥道,“慌个什么,你这有才兄不是刚给了你锦囊妙计么?”
“哦——”
朱逊恍然大悟,终于送了口气连连点头笑道,“对对对,有才兄这锦囊妙计便是用来应对蝗灾的,便是真来了蝗灾,我也不是无计可施,可是……”
说到这里,朱逊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根结所在,而后又挠着后脑勺不解的问道:“可是如今一片欣欣向荣,怎么看也不像要遭蝗灾的样子,有才兄为何要给我这锦囊妙计,难道……他是通过我的面相看出来的?”
“……”
这也是朱逊搞不清楚的问题,他自然不知应该如何解释,只是沉吟着说道,“若真来了蝗灾,可就不是我们陈留一郡的事了,只怕整个兖州、乃至豫州、青州、司隶部、甚至是冀州都要受到波及,届时大半个中原必定又是饿殍遍野的景象。其他的地方什么景象与我们无关,曹孟德也并不在意,不过若是这锦囊妙计能够在蝗灾中发挥奇效,曹孟德定会下令兖州各郡自会争相效仿来减少损失,到时你便是最大的功臣,咱们朱家亦是风光无限……曹孟德一高兴,保不齐还能给你加官进爵。”
“那我是不是也能似有才兄那般做上中郎将?”
朱鲁顿时来了精神,一脸惊喜的道。
“曹孟德若要在兖州推行‘屯田制’,自然安排更大的官职,这倒也未必不可能。”
朱逊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咱们朱家的势力亦可在兖州扩散,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永康,这些话只是咱们父子二人的私房话,你万万不可出去乱说,知道么?”
“那有才兄呢?”
朱鲁却又问道。
“他若果真能算到蝗灾,这些事定是亦在他的掌控之中,你便是不说恐怕也瞒不住他。”
朱逊不置可否的道,心中却是已经浮现出一丝敬畏。
他觉得必须重新审视吴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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