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好在田所将军毕竟也受过公卿的教导，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注意气氛。
“果咩纳塞~”他赶紧用天言表达歉意。
公卿默不作声，看了眼这间大堂一头的牌位——他已经帮忙举行完家祭，正等着将军启程。
他故意让视线在上一任将军的位置上停了片刻。
那里，供奉着将军的哥哥，田所内大臣从一位沤田朝臣浩太郎公的灵位。
将军默默无语。
公卿们对浩太郎公的印象要好不少，而当今将军，可能是因为从小没当做正式继承人严格看管，比他哥哥显得粗鄙了不少。可惜浩太郎公英年早逝，也没留下继承人，才轮到他继位。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出厅堂。
今天，将军就得准备去迎接汉朝的使者。公卿们尽管没什么大权，但这种事情，还是必须出面的。
汉朝使者，是真番郡分管蛮夷部族事务的郡吏。
之前数年，扶桑岛上的流浪武士和武装商人，频繁航向大陆，希望获取财物、占领土地。当地土人怯懦不堪，所以每次去劫掠，都能收获不少。
时间长了，土人不堪滋扰，就纷纷跑去郡县寻求庇护，说来了一大群非常厉害的海匪，见人就砍，实在太吓人。
郡里官吏一开始不太信，后来有人汇报说，确有来路不明的蛮夷在到处挑衅，规模和战斗力参差不齐，不过土人应该不至于完全胡扯。
郡守闻之大喜。
现在大战已经结束多年，这里周围都是贫瘠的蛮夷之地，土人部族又弱又穷，想立功都无从下手。有个机会能获取些战功，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南部两郡的郡卒最早出动，分头去清剿盗贼。
大部分盗贼很弱，跑得倒是特别快。他们应该也没打算常住，发现情况不对，立马丢掉营地四散逃命。郡卒费了不少功夫，也没收罗到多少首级。
有几支盗贼更加强悍些，敢于据守营寨对抗。郡卒没费多少功夫，就方便地获得了更多的首级。
才打了一个多月，海上的盗贼几乎被扫空了。郡县官吏查验战果，都很不满意。有人不甘心，又去讯问土人。有的土人见识多些，就告诉他们，这群海贼是从海对面来的。那个大岛并不远，土人划着小船都能渡海。
胆子大的士卒，就自己找船，去岛上搜集首级和俘虏去了。
这群海贼的老家，似乎还蛮大的。而且打听之下，甚至有人传言，说他们的岛上有金银矿藏。
郡守本来都要放弃这件事了，听说那里有矿，立刻提起了兴趣。
西边的钱使君当年就是探索域外，发现了广袤的宜耕田地和众多优良矿藏，结果从贬谪状态，一路提拔到负责一方的封疆大吏。四郡官员看着眼红，但又找不到机会。现在哪怕只是有这点可能，也得仔细勘验。
真番郡动作最快，设法派人登岛，找到了一个扶桑土人小头目。小头目收了点财货，就言之凿凿地说，当年高贵的天人驾临的时候，在岛上找出了矿藏，赐予扶桑人。至今，那里都在产出着白银。
真番郡立刻瞒着其他仨，给长安紧急传信，告知郡里得到了海外有矿山的消息。
现在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再调集郡卒过去。只是这种事情得来回报批，还要四下集结，难免会被隔壁临屯郡知道。
朝廷更喜欢实际功效。打岛夷问题不大，被临屯郡的人抢了攘夷拓边的首功，可就亏惨了。
郡里长吏一边商量着怎么发后续报告，一边偷偷派吏员，直奔岛上去了。
郡吏击溃几支不长眼的盗贼，很快和土人豪酋联系上了。
田所将军十分重视这个消息。
他们家族，就是靠大陆传来的技术发家的，当然清楚天朝直接来联系，意味着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派人探问，之前出海劫掠的武士，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手下回报说，各地名主现在人心惶惶，沿海各家的领地上，都有人遭殃。有些武士驻扎的哨所，被不明之物突袭，一夜之间就只剩下失去了兜盔和头颅的残躯。民众疯传，说来了可怕的妖怪，吓得纷纷向内陆逃窜，哪里还查的清楚。
田所将军叫苦不迭。
幕府对各地大名主的控制，也就是这么回事。他明面上说说不要随便去找事，也没人会理他。大家愿意听他的，只是因为他家最强，暂时压住局面而已。
现在和山里、僻远地方的妖怪进行战争，收益和损失衡量下来，已经达不到预期了。要是不能给钱，还不让大家自己出海去抢，所有沿海武家都会心怀不满。到时候，局势就会发生变化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他赶紧让人传令，要求大名们都老实点——不管他们听不听，总之自己得先摆出架势。否则天朝责怪下来，这帮家伙肯定先把自己卖了去顶罪。
正想着，一个小姓急匆匆跑了过来。
将军赶紧抽身告别，走过去询问。
“怎么了？”
“将军。”小姓喘着气说：“那个女人，辉夜姫她——跑去见汉使了！”
“嗯？！”
***
PS：关于之前商朝那个，解释一下……
商人和西边来的白人发生战争，是很早的说法了。最早的出处，应该是李济先生考察殷墟的时候做出的猜测。我之前专门查了下，他的文集里面有讲过。那两个高加索人头骨的最早出处应该也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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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结论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了。这个判断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当时形势的影响。大家很热衷这种抗击外来入侵的事迹……当时觉得带感，但其实不太符合事实。
但从目前的证据看，商朝并没有和高加索人种发生过大规模的交流。和他们频繁作战的，依然是东亚的本地人。
妇好时期交战的大敌主要是羌方和土方。商人在那个阶段是扩张中的。羌方经常挨打，而土方的地盘后来已经被武丁占领了。
作战最多最激烈的，是一个字形上工下口的方国。只武丁期的卜辞里，讨伐（工口）方的甲骨就有四百多版。
这个字的意思有不同看法，按我看到的综述，比较可靠、引述较多的是胡厚宣先生的考证，他认为（工口）即共，活动区域约在陕北一带（《殷代（工口）方考》）；也有认为是工，位于山西（不过这两个字在商周是可以互借的）；也有人认为是曷，就是商汤事奉葛伯的那个葛。
总之，大体就是共或者工的军队从北方出发，在河南山西一代和商朝持续交战。其他的说法，也没有比这更远的了。
而目前的考古证据看，印欧人就一直没有过哈密。他们根本碰不到商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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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节 第一百五十八章 辉夜公主与田所将军（下）
“这些岛夷贵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啊。”屯长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评价道。
“他们就这么说话的吧。”郡吏说：“长吏们正式场合说话，不也和平日里不一样么。”
“原来岛夷是这么打官腔的？”屯长还是有些疑惑：“那个神态也是吓俺们一跳……”
“可能是蛮夷自己的习俗吧。”郡吏也说不清：“我听说，很多土人部族，贵人都故意制造些区别，表示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虽然咱们看着觉得他们挺蠢，但土人就吃这套。人家觉得，这才是贵人该做的。”
屯长闻言，沉思了下。
“那俺们那边的贵人，也故意和俺们不一样，是不是也一个道理？”他挠了挠头：“俺寻思，后人看俺们这年头的贵人，是不是也装腔作势，傻不拉几的？”
“你别瞎寻思啊。”郡吏急忙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挂着的符文：“再说，这东西也就让咱们大致懂个意思，哪天抽了风，也正常。”
屯长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咱找的土人呢？”他来回看了眼：“又跑哪去了？”
“跟岛夷斗嘴去了。”郡吏说：“他几个天天吵。别理他。”
为了防止这种符文意外，他们还特意雇了和岛夷有往来的真番郡土人。土人对现在的情况十分满意，仗着自己有个郡衙雇员的身份，整天看不起跟随的岛夷。
岛夷也看不起土人，觉得他狗仗人势，私下里经常骂骂咧咧。土人倒是无所谓，还放话说，有些家伙怕是想当狗，都没人要。
郡吏们一心想着正事，谁也没工夫管他们。
扶桑岛上，妖怪为数不少，而且有很多，是中原那边已经不容易找到了的。而且这里的妖怪，也不怎么怕人，随随便便就能抓到。
岛夷的聚落比较分散，各个豪酋的寨子之间，经常有大片无人区域，岛夷平民也不愿去林间深处。有道路从山间通过，也不见得安全，土人商旅和豪酋的信使，都得小心翼翼，或者结成大伙，才能安全赶路。
之前几天，这支队伍行进的时候，还能遇到主动跳出来的妖怪。有些很眼熟，一看就是好吃的；有些却十分罕见，队伍里的老夫子都辨识不出来，只好先行记录。问岛夷，他们也不能完全分清楚。
岛夷还有些疑惑，他们说山里头还有吓人的大妖怪，不过最大最吓人的妖怪，还是许久之前从西边渡海而来的。使团也是从西边来，所以和大大妖怪是老乡，不至于不认识吧。
使团众人倒不关心妖怪从哪儿来，只是关心哪儿妖怪多。岛夷觉得很奇怪，告诉他们，哪怕目的地京城，妖怪都不少。有些夜晚，妖怪甚至会成群结队出没，在街上乱跑。
使团十分惊奇，觉得就算没有矿，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了。有人当即打算，回头喊更多人来。
按真番郡的经验，抓妖怪的时候，第一次的收效都是最大的。越往后，妖怪越警觉，就越不好抓。所以，头一次一定得仔细规划才行。
众人也低调了很多，不去主动找沿途妖怪的麻烦了。
过了几天，下北泽幕府的使者还在路上，倒是有公家的人先找来了。
来者自称是大王的近臣，官居大纳言。不过他主要是带一个号称辉夜的岛夷公主来的。
据说这个词，还是第一代的天人们发明的。他们从王族和祭司中，找到一名年轻女子，特意给她设计了服装，还给她起了辉夜姬的名号。
之后，辉夜姬的位子，一直在各家之间流转。直到有一回，一个僻远王族的老翁在封地的竹林里，捡到个姑娘。她长大后，出落得十分美丽。
周围的名主和武士听闻消息，一点不给王族面子，纷纷聚众上门，要抢花姑娘。
他们居住的山间大院，门口三天两头被人堵着，还时不时有足轻在墙边搭人梯，架着武士老爷往上爬。
老翁还有些势力，能暂且看家护院，但也是险象环生，这姑娘被逼急了，甚至得亲自出手。然而她的名声越打越响，更多的高级武士、大名主、乃至幕府重臣，都纷至沓来。
老翁只有这个养女，实在没办法，就对外宣称她应该是辉夜姬，应该去京城担任应有的职责。
下北泽幕府发现了机会。将军趁机让大王宣布，几个精虫上脑的名主冒犯天人的律令，不尊重大王的尊严，是应该讨伐的朝敌。很快，幕府大军就击败了当地势力，把土地转封给了田所氏的一个旁支子弟。
至于这个不知真假的辉夜姬——田所将军对她还不如对自己的小姓感兴趣，很快把她忘掉了。
虽然当初有过合作，田所氏也趁机赚取了不少利益，但双方的关系还是一般。反而是公卿们发现了机会。
虽然手里没权没兵，但有一个更加出名的、和神灵有关的人物，显然有利于衰微已久的公卿恢复些权力。
把辉夜姬拖出来、带去和使者见面之前，公卿们颇是花了番心思，还告诉使团众人一大串这个少女的神迹，最后甚至直接宣称她就是不死的下凡神灵。他们希望，能够绕过下北泽幕府，直接与使者接触。
使团众人姑且听听，都没怎么当回事。这种传说到处都有，各郡每年都得朝廷上报一大堆祥瑞和仙药，要是对中原人有效，还要等到今天么。
护卫的屯长直接指出，如果这人真杀不死，就把她的首级砍了去报功。等她长出来，就再砍一次。这样循环往复，简直就是刷战功的最好选择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郡吏倒是不以为然。只知道自己砍脑袋，是升不上去的。再说你天天拿着一模一样的岛夷首级去报功——还是妇人的，审查的人又不傻，肯定不给你算数。
而且大家也能看出来，这帮人想获得郡里的支持，和对他们地位的承认，用来抗衡现在势头更大的田所家。
然而使团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这里贫瘠的土地，郡里没什么兴趣。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产出矿藏。能利用土人已有的组织，当然是最省事的。
这姑娘背后的一派，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而和田所家接触，可以直接谈开采和运输矿藏的问题。而且，按郡里以往的经验，普通土王比土人祭司，往往更好打交道。
选择这个辉夜公主，还是田所将军，就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