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只是，一直到天色黑下来，那些敌人也没有出现。
农兵们开始不断发牢骚、打哈欠，军士们抽打呵责也无济于事。军吏看起来也显得很意外，但还是告诉他们，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晚上就别放松警惕。
众人商量了下，决定分班轮流守夜。他们清理了下这片废墟，骑士们就纷纷下马，让仆役带着它们去休息。几个值班的军士，安排了巡查的士兵，又在军吏的强烈要求下，掘出了一道壕沟，之后，大部分人就休息下来。
纪尧姆自己跟着让娜小姐，和各种东方人都打过交道，现在完全没有安全感。于是，他闭上眼睛，装作忍不住疲倦的样子，靠在墙上。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军吏就在不远处，翻来覆去，时不时转头看看，也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这时，雷蒙骑士那边，响起了一阵阵鼾声。
军吏气愤地叹了口气，索性爬了起来，喊上值班军士，自己巡逻去了。
纪尧姆闭上眼睛，放心地睡觉了。
第415节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试探（上）
清晨，河畔谷地上，一众杂胡步卒正乱哄哄地前进着。
带队的匈奴且渠心里烦躁，连连抽打不时掉队的人，把他们赶回去。
不远处，几个骑手从远处接近了这里。
天色刚蒙蒙亮，但一阵雾气笼罩了四周，只能勉强看清其中一人扛着的旗帜似乎泛红。但纹路之类，就无法分辨了。
双方的斥候已经交战了一整天。按目前的信息，敌人军队里充当前锋的，主要还是他们熟悉的中原人。有的队伍里，也带着几个西洲人面孔，但旗帜、兵械、习惯，都差不太多。
不过匈奴人自己也经常用红旗。这个距离，分不清那群人是哪边的。
一群杂胡骑手没等到号令，就在他们酋长的带领下冲出队伍，迎了上去。
他们一拥而上，前面的人一边驱马上前堵截，一边大声质问。后面的人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开始向对方侧后绕去。
不过很快，两边人就打了起来。从这里还能看见，有个人正提着长矛，追得酋长到处跑。
杂胡骑手纷纷开始进攻，一众人拿出射兔子打黄羊的弓箭，大喊大叫，射出一阵箭矢。
不过他们的攻击看起来没什么效果，对面有人还架起把弩，抬手把叫得最响的杂胡勇士射下马来。还有人拔出刀，追砍离得太近、来不及调转坐骑的杂胡骑手。
其他人顿时一哄而散，熟练地向不同方向逃去。那些斥候很快驱散了他们，向更近的地方驰来。
不过得益于杂胡的试探和拖延的时间，且渠手下的人马也聚集起来。双方再次你来我往地射箭。
对面的弩手箭无虚发，又射中了两个匈奴人，其中一个翻身倒下，旁边的人急忙把他拖回去。匈奴人里的老练射手也瞅准机会还击，一箭射中了似乎是头领的人。
对方的战马估计已经跑了一段，看起来状态一般，无心恋战。几个胆子大的匈奴骑手，稍微整了整队伍，架起铁矛，冲上去拦截。对方渐渐后退，夹着伤者，来到侧旁的树林边。
匈奴骑手追到林边的时候，里面也射出箭来。有的骑手想过去窥探，但那里又冲出几个颇为勇猛的戎人，抡着斧枪就向骑手反扑过来。
显然，对方早就安排好了接应。
骑兵交锋的时间维持不了太长。前线的指挥官必须时刻小心马匹的体力和战士们的士气、状态。短促而激烈的骑战中，这些细微之处都会对交战结果产生很大影响。
作战时，来来往往的后退和反扑是很常见的事情，匈奴人面对正规汉军一直底气不足，现在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还有后手。又折损了两个人后，他们当即停止追击，胡乱射了几箭，就转身离开了。
且渠对作战结果姑且还算满意。只是交战间，杂胡步卒又开始乱跑起来。
他现在十分后悔让这些人早起赶路。
昨天傍晚，都尉派人告知他，说在前方的村落，发现了敌人斥候的据点，还有一队混编士卒正在向那里前进。根据侦查的结果，这批援军是群来路不明的土人佣兵，旗号没人见过，连脚印都乱七八糟的。显然，不是什么有战斗力的部队。
这个村子的位置，在敌人行军路线左前方。如果占领这里，可以威胁到侧翼的安全，迫使敌人不断投入后续兵力，加入对这里的争夺。如果他们这么做，就必须停止行进，转换阵列方向。不过从他们的行进轨迹和阵型安排看，这里应该不是他们预计的决战地点。
不理这边的话，他们就得改变行军路线，更加远离河流和林地。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本部游骑肯定会利用机会，给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他们大多是步兵，在战场选择上处于劣势，不见得能撑多久。
一路上，敌人都谨小慎微，按理说不会出现明显的漏洞。那么现在，他们派了一直孱弱的部队保护这里，就显得很不正常。
日逐王本部的贵人们，也琢磨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之前的消息一直显示，这支军队几乎就是汉朝人手把手训练出来的。匈奴人对汉朝军队的风格不要再熟悉了，他们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回作战的对象，是所谓的夏国——当然，匈奴人是坚决不承认这个名字的。他们自己都没把夏当做国号，一群西戎野人，怎么好意思抢这名字？
不过这回，情况总归是不太对劲。
指挥这一路的都尉认为，如果贸然把主力放出去，很可能反而会中计。他怀疑，不能排除敌人反其道而行之、试图用看似理想的交战环境，诱使匈奴方面放弃机动性，投入战场一隅的争夺中。
日逐王部三天两头和汉朝冲突，哪怕在西洲，都时不时就会被打劫。凉州的官吏无非就那几种：主战派残暴又狡猾，主和派狡猾又残暴。他们很多都是这几年持续的大战中活下来的，几乎没有好相与的角色。
都尉研判后认为，只要他们在伪夏军中参与谋划，就不该犯这类低级的错误。
不过，一直回避战斗也是不现实的。
匈奴人其实没多长时间。如果能迅速解决战斗，那么就有机会吞下这片肥沃的田地。反过来，一旦汉朝回过神，甚至把这次交战当做拉扯匈奴整个战略布局的突破口，情况就会急转直下了。所以，日逐王部甚至没有和对方进行外交扯皮，自己就率先发起了进攻。
以往西域的小国，就是日逐王部的僮仆都尉管理。可惜几十年下来，汉朝硬把僮仆都尉打成了光杆都尉。现在如果有希望恢复当初的态势，在西洲重开屯田，迫使土人归附，那么，就有希望恢复当初的势头。
对匈奴人来说，这个诱惑实在太大。
都尉想到最后，决定将计就计。先派人带着杂胡仆从去试探一番，如果对方真的都是些靠不住的杂牌，就仗着人多轰走他们。反过来，丢掉这批炮灰，也没什么可惜的。
西迁的路上，匈奴人吞并了不少沿途部族。不过，这些人的作战水平大多都靠不住，偶尔有一两个勇士，也无关大局。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十分落后，甚至生活习惯，都让匈奴人很是不悦——有些家伙，脏得简直和西洲恶臭民差不多。
被分配到这个任务的且渠，也是很不满意的。然而上头的命令，他总得想办法去完成。
他只好带着本部骑兵，驱赶着杂胡部众，继续前进。
第416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试探（下）
杂胡步卒的阵列十分混乱。或者说，就和没有差不多。
匈奴骑兵不断在周围徘徊，不时呵斥驱赶，像赶羊一样，把他们赶向目的地。
好在赶羊的事情，他们大多很熟悉。一路上，只有小部分杂胡走丢——比赶羊是麻烦了不少，但按以往的经验，有这个结果，也不容易了。
太阳渐渐升起，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敌人看起来已经有了准备。一大群步卒摆出两个简单的大横队，挡在村口的坡地上。
都尉调拨来的精锐斥候，设法抓住了一个出来撒尿的步卒。俘虏很是老实，上来就交待，他们是个巴里希佣兵团，不过领头的老爷是谁，他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也是说不清。
匈奴斥候试图继续拷问，但巴里希俘虏很是不解。他说，打仗的时候不就是跟着自家老爷走就行了么，为什么还要管这么多？
匈奴人无言以对，把他丢去当苦力了——西洲俘虏一般不太在乎这些事情，只要能保命，换个老爷对他们来说区别不大。
不过总体上看来，敌人的状况和预期的确实没有太大差别。
看到敌人，杂胡步卒骚动了一阵。几个酋长大声吆喝，让众人排出阵型。大家很快也分成歪歪扭扭的几排，向前方移动。
渐渐地，他们能看到敌人的身影和状态。
杂胡步卒大多裹着脏兮兮的皮袄和破旧的羊毛袍子。有点闲工夫的，还会弄几块硬皮，加强防护。部族里的富裕武士，能分到些铜铁甲片，缝在要害位置。穷一点的，就把小块铁泡铆在皮子上，挂在胸前。普通部众，就只能找点木片骨片，聊以自慰了。
巴里希农兵的装备，比他们好一些。大部分人都戴着铁盔，穿着捶打结实的棉衣，可能还在里面钉了铁片。眼见要交战，几个随军教士在前排士兵之间来回穿梭，一边大声鼓励众人勇敢作战，一边检查他们身上简陋的晶石配件。见到有失效的，就拿出几个成色不佳的碎块，匆匆给他们换上。就算如此，后排的人依然眼巴巴地露出羡慕的神情，但也只能干看着。
这边，杂胡部落的萨满和巫师，也开始活动。几个带着面具的人大唱大跳，挥舞手杖。杂胡步卒纷纷拿出弓箭，让巫师依次施法。
一个酋长拉开弓，射出一支响箭，掉在巴里希人的队列之前。另一个酋长显出不屑的神情，取下自己的弓，一箭竟射到了队列后。
“嗷——！”
酋长高举手臂，用力挥舞了几下，原地蹦了几蹦，得意地大叫起来。之前那个酋长，脸色有些难看，但杂胡士卒却士气大振，集体咆哮起来。中间举着旗帜的人及时开始前进，酋长们也大叫着给众人鼓劲，让大家跟上。
不过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不快。酋长们看起来很是勇猛，但也不敢乱冲。在旁边匈奴人的呵斥下，队伍缓缓向前迈步。走个几步，就得停下来整理凌乱的阵型。
趁这个功夫，对面的巴里希人也急忙开始给农兵打劲。
一个教士急中生智，摸了摸口袋，取出前几天留下来的羊腿骨，猛地举起，冲出了人群。
“信徒们，信徒们！”他一边迅速跑远些，一边喊道：“这是圣……额，圣德尔依的遗骨。圣人在关注着我们，神在庇护着我们！”
其他几个教士见了这情景，不用提醒，就熟练地开始行动。有人偷偷握住包里的一块晶石，激活了上面的法阵，拿出来一点，对准刚才跑出去的教士。
一道金光笼罩了教士，尤其是他高高举起的羊腿骨。一时之间，场面显得十分圣洁。
其他几个教士也及时大声欢呼起来。农兵们惊讶之下，也愣头愣脑地跟着喝彩，念着半通不通的祷辞，似乎恢复了不少士气。
匈奴且渠手下的萨满，给自己加了个鹰眼术式，正好看得真切。他一边大骂西戎巫师无耻，一边吩咐助手准备风系咒法，回头表演的时候，不能出了岔子。
不过现在看起来，暂时是不需要了。
杂胡步卒的人数，比巴里希人多出了将近三分之一。
步卒们看不太远，大部分人也缺乏迅速估算敌人和自己人数的能力。然而即使离远了的时候，估计不出来，随着距离接近，双方队伍宽度厚度上的差别，就很是明显了。
而且，巴里希人虽然装备略好些，但好的也有限。杂胡部众一看这些人身上也是破破烂烂，人更是没自己这边多，立刻就有了更大的勇气。
而农兵们的情况看起来也差不多——人数多少，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士气。双方越来越近，巴里希农兵明显有些心虚，声音都小了下去。
而叫嚷声压倒了对手，让杂胡更加兴奋起来。
又走了几步，他们纷纷停下，一个匈奴人拿出响箭，向巴里希人射去。杂胡部众纷纷响应，尽力向对方抛洒箭矢。
巴里希步卒们举起木盾，挡住了大部分弓箭。偶尔有人被射中，也没受太大伤害。尽管如此，箭矢上的法术光芒和逐渐暗淡的劣质防护符文，也让众人心中忐忑起来。
那些装备更精良的巴里希骑士，似乎也忍不住了。他们聚集在一起，准备挤开步卒，发动进攻。不过刚刚走了几步，就有个同样穿铠甲的人拦住了他们。那人一边吼着什么，一边用力指着远处大军方向。
罕见地，骑士们犹豫起来，连周围步卒都显得沉稳了些。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发生骚动，只是一边用那种拙劣的西洲弩还击，一边默默忍受着。
杂胡部众手中的晶石箭矢数量也很有限，匈奴人一样不舍得给他们浪费。这下，让对方忍受不住、放弃有利地形的想法，没能成功。
好在人数优势依然在这边。在匈奴人的催促下，正在射箭的杂胡部众，不情不愿地挪开步子，再次向敌人走去。
离敌阵还有一二十步的时候，杂胡渐渐减慢了速度，步伐越来越小。几个跑得更快的人，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我调整阵型，缩了回去，和其他人站成一排，不愿出头了。
且渠气急，再次让手下催他们冲锋。急促的号声中，酋长和部族武士们只好带头，大喊着向巴里希人扑去。其他人立刻跟上，小跑过去。
巴里希步卒也开始冲锋。双方乱哄哄地相向而行，跑到短矛能够到的位置，就小心翼翼地停下来，开始相互试探。他们不时用兵器碰触敌人的兵器，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如果胆怯后退，自己就跟上去。如果反击，就赶紧举盾自保。
大家来来往往对峙了一会儿，也没人取得突破。整条战线上，杂胡勇士和巴里希农兵，都在架势十足地相互比划，不时传出几声大喝——看起来十分激烈，就是没多少死伤。
匈奴且渠实在受不了了。
“进攻，进攻！”他喊道。
第417节 第一百五十章 八分之三个汉帝国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