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我在长安时,大家都在说,他这次明显对上皇帝胃口了。他负责接下来的战争,肯定还要给皇帝准备更多贡品。这很明显,接下来,他是要继续升官发财的。”
“对他来说,现在早早把事情定下,不如再等等。”殷琼继续道:“我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反正当初最危险的时候都熬过去了,为何还担心现在?如果事情办成,按以往的旧例,封侯是板上钉钉的了,说媒的人,恐怕得踏破他家的门槛。那时候再谈婚事,不是比现在有底气多了么?”
“他以往不是在闷头读书,就是在边疆拼命。只是接触太少,也缺乏对这方面的思考而已。他又不是真傻——相反,他可聪明着呢。”
“您和师父他们应该也知道,对这种够聪明的人来说,开窍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易经·革》说,君子豹变。他现在,也算从不起眼的幼崽,长成健壮美丽的豹子了吧。”
“像他这样的士人,不用几天,就得换个目光看待了,何况这么久了呢。”殷琼摇摇头:“我听到个说法,认为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气运最好的地方。子诚的福地,恐怕反而是在风暴这边吧。”
“人力终归有限,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师娘感慨道:“不过如果有心,还是尽快一些吧。”
“我也配不上他啊。”殷琼苦笑道:“等他功成名就,恐怕苏姑娘都不行了。现在长安,已经有赞扬他事迹的故事了。关中乃至中原的大家闺秀,有的是会倾心于他的。豪门贵戚,有看上他想联姻的也很有可能。”
“苏姑娘她们,家世虽然出名,但终归是外族。到时候,人家郎才女貌,哪轮得到她这个妖怪来反对啊。”
说完,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苏姑娘还是为了自己。
“也不用自卑。”师娘劝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回一定要尽力帮你。你张师伯也是有名望的人,不止咱们内部是领袖,和他交好的士人也很多。这次看能不能说动董先生出面,再让齐地的道友帮忙,和程小子家乡那边提前交流一番。”
“不要太小看自己,我们虽然不像文景时那样,是朝廷认可的显学,但各地的影响和人脉,一直都还在的。”师娘鼓励道:“张道长把你看成下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那么天下的同道中人,都会一起帮你的。”
殷琼又犹豫了许久。
“不,我还是先和苏姑娘谈谈吧。”她说。
“嗯,你还是自己想好。”师娘点点头:“不过,不要看轻自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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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门口。
钱程趁着旬休,和一群中原、西洲士人,坐而论道一下午,一起走了出来。
几个教士说要去赶晚祷,先行告辞。剩下的则商量着吃完晚饭再散伙。
这时,一个中原儒生,出声询问旁边的精灵哲学家。
“先生,不知贵国那里,也有纳妾之事么?”
“纳……妾,”对方斟酌了下词汇,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类似那种并非合法婚姻、严格来算类似长期情人的关系?”
“也不完全这样。妾的地位要更低吧。”士人说。
“我们都清楚,名称和职位并不能决定地位的;相反,是此人的地位决定了她的名称和位置。”哲学家有条有理地说:“情人的地位高低,是个很难确定的范围,毕竟当情人的,从奴仆到宫廷贵人,是都有的。”
“受教了。”士人拱了拱手:“不过这样说的话,贵国这方面,应该和西洲宫廷差不多吧?”
“是西洲人类和我们差不多,不是我们和他们差不多。”哲学家再次认真地纠正道。
“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他说着,又自豪地补充了一句:“也不看看,西洲人类的那些把戏,当初都是跟谁学来的啊。”
“明白了。”士人点头答道。
“你也想在这里找……情人么?”旁边,有人笑着问。
“更进一步也好啊。”那人也笑着回答:“要是有了钱,我还想效法东方先生呢。”
——东方朔当年把皇帝赏赐的财物,全都用来迎娶年轻漂亮的女子。每过一年,就换一个人。他行为一向怪异夸张,大家对此众说纷纭,也有人认为是有苦衷。但对于具体的这件事,倒是羡慕为主的。
“你那穷样,就算了吧。”
“现在不就有机会了么?西洲这里说是蛮夷之地,但机遇也很多啊。”
“我本钱不够自己做生意,就参加了苏常侍上回那个提议。先前已经赚了些,不知道今后还能多多少。”
“哎,我也是。一直想着,赚够钱就去买个至少能看上眼的西戎侍妾。现在,就指望苏常侍了啊。”
“是啊是啊……”
众人议论起来。
“我看,钱使君才是最有希望的吧。”又有人插了一句。
“钱使君又何必拘泥于此?”之前那人打趣道:“效法北平侯故事,也是可以的啊。”
——北平文侯张苍,是荀子的徒弟,贾谊的老师。他精通算数和历法,也参与过平定叛乱和修订法律的工作,《九章算术》就是他增补修订成的,可以说是十分博学的士人了。
张苍的妻妾数以百计,有人怀孕,就不再宠幸,换下一个人。年老时没有牙齿,就让女子当乳母来进食,一直活到一百多岁才去世。
诸儒都把他当成了传奇人物,连钱程也很早就听说他的事迹,十分钦佩羡慕。
“这才是真性情、大丈夫啊。”众人纷纷嗟叹。
钱程也不在意他们拿自己开玩笑,反而参与进来,和精灵哲学家讨论起他们宫廷中,关于情人的话题。后者对此也颇有兴趣,两人很快聊了起来。
PS1:早期道教的理想国度的模板就是汉朝,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就是建立一个神化和理想化的地上天国式的汉朝出来。
他们的一些咒文其实就是汉朝的公文。(比如“急急如律令”这句,就是汉朝公文的套话。道士的咒语其实是给天界之类地方发公文,催促有关官吏赶紧干活……)
因为当时的信仰就这样。有人死了,随葬品就有类似户口迁移的文书。当时也没有超度和轮回之类的概念。他们认为人死了,就是户口从这个官府转移到地下的官府去了,所以就得办理一个户口迁移,就非常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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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世界也是个朝廷,还有“地下二千石”之类的官(就直接叫这个名字)。
所以汉朝人很忌讳死了还带着罪名,有人有条件就千方百计给死去亲人削罪。他们认为这俩朝廷是通的,地上朝廷没审完,地下的还得接着审,导致当时人都是法吏ptsd.
PS2:早期道教这个也不算个例吧。早期基督教也是琢磨些上帝之城——地上之城之类的理论,那个地上之城就是罗马。他们觉得罗马虽然毁灭了,但上帝之城不会。所以地上的“永恒之城”没了,但永恒之城并不会灭亡。
(这个应该算是古典时代结束开始,基督教世界的共同认知,直到现在都还有,说是宗教对政权合法性认识方面的基石之一都不为过。
由于基督教的传播和地位确定,这个理论也传播开了。然后就导致大家抢法理,到处都是罗马……)
当然早期道教的组织和战斗力比基督教高太多了……
(张角那个多地同时起事的计划,之后将近两千年,也没人能效仿。一直到清末,革命党才又策划了一次,结果也没配合好。
东汉属于百足之虫,换个弱势些的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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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节 第一百零一章 国人的爱好
钱程几人坐在马车上,向南方驶去。
路上,大车一辆接一辆地与他们反向而行。
“居然这么多。”让娜很是诧异。
“很奇怪么?”钱程反问。
“我听说之前这儿还没这么多商队。”让娜说:“你们说要振兴贸易,但我周围那些人大多不信。有位先前来过这里的骑士说,乌尼亚的所谓贸易中心,在巴里希也就是个集镇。没想到,这里变得这么快。”
“巴里希能到什么样子呢?”钱程问。
“现在也不怎么样了。”让娜摇摇头:“原本就挺乱,只有大领主收够了钱,出面担保的商队,才算安全些。不过现在,原本富饶的地方,也给打的一团糟。哪怕有大势力在背后支持,也随时可能被其他人打劫。现在商人都绕去其他地方,很多集市也衰落了。”
“她们那边呢?”钱程指了指另一辆车上的莫德雷德。
“她们更穷。”让娜毫不客气地说:“就说那位小姐吧,虽然有个名义上的头衔,但以阿尔比昂那边的平均水平,她就算真有块领地,估计也没我家有钱呢……”
钱程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小心这家伙。”前面,一身车夫打扮的老秦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当初一起玩的时候,这家伙就放出话,说能找个有些家底的村姑结婚就好了——只要人家家里愿意帮他买书就行。这家伙可好收买了。”
让娜闻言,脸涨得通红。
“怎么样,涂山的书多么?好看么?”老秦继续揶揄着。
钱程大窘。
让娜也匆忙向四周看了看。后面,莫德雷德正在赶车,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车上,白芷也探出头,往这里打量。
——一辆车上最好有两个或三个人,但让娜和莫德雷德没法待在一辆车上,否则一会儿就得打起来,除非口才优秀的钱程在旁边劝说;老秦不能和莫德雷德待在一辆车上,否则后者会不停向他吹嘘各种各样奇怪的剑,让他不得安生;钱程待在完全是女性的车上的方案,也会被白芷坚决反对,除非她自己也在同一辆车上……
结果,可行的搭配方式也不剩什么了。
“老秦你累么,要不要换我赶会儿车。”钱程为了脱离尴尬场面,也顾不上面子了。
“不用不用,你好好歇着就行。”老秦摆手拒绝道。
“哎,排个座位和算算术一样。”让娜很是无语:“这都能编个题目去教小孩子了。”
“你可别小看算术。”老秦接道:“不是已经定下来,今后州里考试的重点就是算术了么。”
“哎?”让娜大吃一惊。
她的算术水平……虽然不能算文盲,但说实话,能躲的时候,她还是尽量躲开的。对她来说,复杂的运算实在太伤脑筋了。
“没得挑。”钱程如实说:“六艺就那几个。礼和书实在太简单,花点时间背熟练熟,看起来就像模像样。再往上,区别就很小了,考试的那会儿功夫根本区分不出来;御的门槛太高,拿来考试没什么意义;乐又太主观,考生总觉得不公平,考官又觉得对自己要求太高。”
“剩下的就只有射箭和算术了。”他说:“考试的时候,就只能靠这二者,来区分水平高低了。”
“也是奇怪。”老秦摇摇头:“我一开始以为是经义为主呢。”
“现在这边来了这么多儒生,很多还都是逃难来的。”钱程说:“现在州里的学说,少说也有一二十家。我选哪家来考,其他人都得反对。要是都考……那和不考也没什么区别了。怎么判定两家之间哪家更好呢?他们估计会直接打起来吧……”
“而且你看东林书院那边就知道了。”他提醒道:“现在可不止我们的经义。我都没想到,墨家怎么突然这么火了……”
“你还挺关注他们啊。”老秦说。
“没办法,那帮人经常说我们坏话。”钱程说:“前些日子还有中原来的人造谣,说我是借着朝中诸常侍的势力,才被提拔起来的。他们指责我们这些人是利用了中官的势力……”
“还能这么说啊。”老秦不知怎么回答好:“我以为他们那些人还不错来着。”
“人人都能像赵姑娘他们那几位一样,那当然不错,但现在一下涌来成百上千人,怎么可能全都是君子。”钱程倒不觉得奇怪:“哪家哪派,人一多,都得这样。没什么的。”
“人多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又要偷偷搞个墨党出来。”老秦议论道。
“搞出来反而是好事了,像现在这样没人管,乱弄一气,才是最麻烦的。”钱程倒是不在意:“赵姑娘和我商量过,等她把长安那边的事情应付下,就开始准备整顿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城东那个林子,干脆直接给她算了。”钱程盘算道:“当然,这也算我的私心吧。先贤认为结党不是君子所为,但如今这形势,大家都很清楚,为了大道终有一天能施行,不结党恐怕是不现实了。”
“她们墨家既然有这个传统,不如让她们再试试。以如今的形势,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我们的改进,看看能不能找出个解决的办法。”
“这样也好啊。”老秦感慨道。
“你们天天就聊这些么。”让娜在旁边插嘴道:“我看你们这边的平常人,也是没事就三五成群地讨论这些问题。这是你们的爱好么?我们那边的市民,倒也差不多。只是参与的人没这么广泛,关心的范围也没这么宽吧。”
“因为不是同一种人吧。”钱程回答:“那些市民的来历,我听夏洛特说过。大多是移居城市的工匠和商人,久而久之形成了单独的阶层。他们向上,与贵族争夺空间,形成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