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这是这个世界线,数百年后的故事)
港口上,一个金发儒冠的大汉回头向家人摆了摆手,走上了船。
“怎么样,孔先生?”旁边,一个穿着海军军服的黑发卷发年轻人,向他问道:“州里一直想让你出山,还等着回复呢。”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大汉摇摇头。
他是个北海人,诗书礼义之族出身,在当地颇有名望。家乡名叫荣格斯·康斯滕森,汉名叫孔融。
船只起锚,随即离开港口。孔融看向港口广场中央,那里有一座夏洛特·希格德莉法骑着天马的雕像。他遥遥行了一礼,又转向另一边,朝着港口一片树林的位置也拜了一拜,才回到船舱里。
从钱夫子在北海广布教化算起,至今已经有三百多年了。由于种种原因,北海人对此接受得很快,渐渐从西洲人中脱颖而出。如今这里民风淳朴,文教昌盛,已经是礼乐中心之一了。
数百年前,第一代的北海儒生们,划着龙头船,背着孔子像,不辞艰险,四处传播礼教。至今,孔融这一代人,也不敢忘记先辈的努力。
那片树林,就是当年的北海先儒,用来讲学、祭祀和惩处西戎贼寇的地方。
据说那里,原本就是古代北海人祭祀的圣林,灵脉很是充沛。后来先儒革除古人陋习,弘扬其中符合正道之处,将此地也改造了一番,称之为“孔林”。
今日儒生出海,已经简单多了,但有些习惯还是流传了下来。
两人坐定,年轻人摇了摇头。
“这年月,时局变化太快了。”他说:“海洋汗让我提醒孔先生,出来干活,可是很累很危险的。”
“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时局艰难时,才是考验人的时候。”孔融回答:“我们倒不怕危险,当年祖上经历的危险,比现在严重多了。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京畿的情况依然不明朗。这次出门,也是想确认下。”
他兀自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把北海大斧,一边熟练地检查着上面的术式,一边问道:“你们呢?你们准备跟谁?”
“我们黄金舰队只听上头的安排。”年轻人不假思索地说:“从舰队建立到现在,都三百多年了,我们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么。”
孔融点了点头。
半个月前,大同党军队攻入长安,皇帝兵败自杀,持续了数百年的汉朝,终于走向灭亡。
虽然不少地方还有前宗室在活动,也有些郡守县令,依然在观望,但大家都知道,时代真的变了。
当然,凉州这边,几百年来都是反对皇权最激烈的地方。这里的人之所以安分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蛮夷的压力太大。
果然,得知皇帝被推翻,西戎诸国再次躁动起来。他们看到中原混战,觉得有了机会,就频繁相会,放出话说,皇帝是大家效忠的对象,几百年来一贯如此。
有西戎牵头,很多原本观望的蛮夷邦国,眼见声势浩大,也纷纷加入进来,声言要匡扶汉室。
这对保皇党的打击相当大。在座的二位,也是清楚的。
“现在中原那边,百姓是什么态度?”孔融问。
“别说了。”年轻人摆摆手:“现在天下怨言四起,说皇帝不仅无能贪婪,还为了自家好处,舍弃诸夏,勾结蛮夷。我看,他们就是给老刘家坟头添土的。”
“是啊……”孔融感慨了句:“说起来,我上回见你们海洋汗,都好几年前了。现在应该还好吧。”
现在主管舰队的,是第六十七任海洋汗忽剌薛·乃勒孙。他是阿尔比昂岛出身,和孔融也认识过。
“他在准备封锁线的事情。现在西戎诸国都在骚动不安。大家都说,这次估计得打场大的了。”年轻人回答:“巴里希那个小矮子丫头,现在收拾好了内部的时期,肯定得提出更多要求。我们那边都估计,离作乱没几天了。”
“在其位谋其政。不管上面最后闹成怎么样,对付西戎的事情,还是得做好。”孔融说。
对方也点了点头。
“南陆那边也是一堆麻烦事,我们也得分头照顾着。”他抱怨了一句。
“也不是坏事。”孔融说:“他们在找这种机会,我们又难道不是么?当年群戎大乱,钱夫子一路扫清丑类,所以戎人至今畏惧他。我们能借着这次机会,再教训他们一遍,以此为机会,天下也会再次转安的。”
年轻人深以为然。
“那就拜托先生了。”他做了个揖。
“不用。”对方客气道:“我们北海人是夏洛特·希格德莉法的亲戚,我也是钱夫子的传人。为了大道,这都是应该做的。”
“那好,我这就去给州里说一声。”年轻人说:“对了,回头我还要去接拜上帝教太平宗的张道长,到时候,先生也可以和他聊聊。”
两人客套了几句,他就离开了。
第354节 未来篇(二) 太平宗
“本来该让你们坐飞鹏去的,可惜早就被州里排满了。”年轻人解释道:“不过上头已经安排了专车,诸位到了港口,直接上火车,去新都就行。”
“烦劳舰队诸位了。”孔融、张道长等人齐齐说道。
年轻人和他们告别,走到甲板的栏杆边,停了一下。孔融等人探头看去,下面有个带着个黑兮兮帽子的姑娘,在和他招手,年轻人也笑着回了下。
“这是谁啊。”张道长职业病发作,当即来了兴趣。
张道长的本职工作,是凉州铁官二十二厂的技术主任,日常工作其实主要是规划和组织生产,维持工艺流程。业余时间,就轮班去管理下道观。
太平宗其实是个大杂烩。
祖师殷琼当年结合拜上帝教与自家经义,阐述典籍,形成了一家之言。这派学说,理所当然地也受到她的老战友钱夫子的影响,乃至公开声称,教义的最终目的,是让万众皆得道,人世入太平。
殷琼得道之后,教众尊其为“太平仙姑”,奉为本派祖师,直到今日。
太平道从一开始,就有强烈的济世救人情怀,因此太平道道士相比其他道友,总是更主动些。他们和儒生关系密切,又有“上帝”、“一气化三清”之类能为西洲人接受的理论。而且,也有自己的组织。
早期的道士们,不少都与官府往来,乃至本来就是官府中人,了解如何进行组织。后来恰逢西洲拜上帝教教会进行大改革,宗师张角观察和借鉴后,整顿太平道,分教众为三十六教会,各设道长、道士,进行管理。
双方原本就有些相似之处,也是从这开始,人们都更倾向于把太平道归为拜上帝教,视为那时新出现的诸多教派的一支。
而太平仙姑与当年的矩子赵飞雁,也十分熟悉。墨家当时正在反思理念与技术、游说宫廷与进入民间,这一类的选择。太平道本身,亦从新墨党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样一系列杂糅下来,出现张道长这种人物,也不稀奇——毕竟最早的道士们,就很少有专职的。
太平道——或者说太平宗,在西洲诸戎国的民间,传播十分迅速。
那时的西戎民间,比现在还要悲惨很多。
那时为了应对东方的军事压力,诸戎都在抓紧进行军事改革。然而新军的开销,也大了很多,为了维持军队保护自己的利益,大小领主们无所不用其极,竭尽所能从领地里榨取财富。
东方的货物也沿着“钱之路”,源源不断地流入西戎。东方人有更好的技术和管理能力,产量和效率要比他们高得多,不少传统产业受到严重打击,工坊纷纷倒闭。原本富裕的城市议员和领主,在东方商品的冲击下,纷纷破产。
有些能撑下来的,也无不竭力增加工作量,以求降低成本,和东方商品竞争。原本生活还算不错的工匠,数量大幅增加,财富和地位却迅速降低,日子过得甚至不如村里的农奴。而教会也渐渐被各国君主和贵族控制,连安抚的能力都降低了。
于是,贫苦的工匠和农夫,大量加入太平宗,寻求精神慰藉和自保的手段。
后来,在一次集会上,太平宗先知采霓子突然向教众宣布,“上帝死了。到甲子年,上帝将会复活。”
一时间,预言如同烈火,在西戎各地传得沸沸扬扬。教众中传言,这是个十分重要的隐喻,这一年将有翻天覆地的大事,结束黑暗时代的机会已经到来。于是众人纷纷暗中为起事做准备,三十六教会的首领也约定了举义的日期,准备一举推翻邪恶的蛮夷贵人,建立理想的国度。
起事之前,太平宗教徒甚至渗透到了帕里城,四处进行宣传,连国王行宫的仆人,都有暗中加入教会的。不过有教众贪生怕死,连夜去找国王告密,说帕里城内,就有人想造反。
国王和贵族们刚举办完宴会,全都喝得醉醺醺的,各自找情妇去了。
值班的警卫官也不以为然。众所周知,帕里城的市民,就没哪天不想造反的。报告这种消息,和没说差不多。
收集情报的工作其实很累,因为得到的绝大部分消息,都是这种完全没用的垃圾信息。根据经验,这回显然又是有人贪图赏钱,瞎闹事情。
他随手写了条“今日无事”,就把告密者轰走,宣布今天准时收工了。
两天后,太平宗三十六会在西洲同日举义。
数不清的农夫、工匠、水手拿起武器,向西戎贵人发起进攻。所过之处,攻陷城镇和庄园,吊死议员、总督和领主。贵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暴动,惊慌失措,纷纷抛弃产业,争相逃亡。
太平宗迅速扩大,正式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取拜上帝教中天国降临之义,号为“太平天国”。
他们自己也缺乏创立和管理国家的经验,只好模仿汉制,在控制区里消灭豪强,授田给穷人。其他方面,也按《太平要术》所载,恢复生产,制造武器,准备和西戎诸国决一死战。书里也没写的,只好自己摸索。
只是,不少逃亡的贵族,跑到了汉朝皇帝那里。他们声言要奉上财富,向皇帝效忠,只希望借天兵助剿。
武灵帝之后,皇帝权威日渐衰落,但依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人。皇帝和亲近臣下担忧中原人也有学有样,又贪图内附贵族上缴的财物土地。
正好有消息说,巴里希王党推举一个女人当首领,聚集军队,数次击败了太平军。皇帝怕再拖下去,贵族都跑去投奔巴里希人,于是也急令驻西洲的禁军校尉,立刻带兵出发,讨伐叛贼,再增兵凉州,准备后续进剿。
太平军主力不敌两个方向的夹击,,但余部却依然在各地活动,尤以大陆中北部为甚。加上最后各方瓜分领土的战争,前前后后花了三十年时间,才把战乱平定下来。而主要的交战区,已经几乎打成了白地。
太平宗的残余人员趁乱潜藏起来,开始了对这段历史的反思。
有人心灰意冷,转向教义研究。但更多的人则认定,汉朝的问题不解决,只在西戎那里,是完全没希望实现理想的。这一派人后来又纷纷与大同党合流,将自己的经验教训,也带了过去。
因为当年的事,他们对皇室极其憎恨,认为帝制是万恶之源,皇帝是群魔之首,要除魔卫道,首先要消灭皇族的势力。
皇权此后依然在渐渐衰落,最后,他们也开始重新走上明面来。要求推翻皇帝的人里,这些人可谓是最坚定的之一了。
第355节 未来篇(三) 夏国见闻
现在的太平宗,其实已经不如当时那么激烈了。张道长自己也说过这些,不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现在,他也一直在道观工作。只是人们来找他咨询问题,十个里面有五六个,都是情感困扰之类。
时间长了,张道长对此经验十分丰富。一看那两人的神情动作,就判断出关系不一般。
“那位是?”他好奇地试图确认。
“我的……朋……女朋友。”年轻人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海族的?”张道长又看了眼那个姑娘,问道。
“是的。”
“这是去铲煤了么。”旁边,孔融也打量了下,看着她一身黑乎乎的打扮,评价道。
“对,她就在这船上,在汽甗那边工作。”年轻人回答:“现在应该是交班了。”
“铲煤的海族……”孔融看了眼,欲言又止。
这个年轻人受海洋汗器重,这个年纪就担任接送重要人物的工作,前途一片大好。他总觉得,找了个这种姑娘当相好,实在是不合适。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容貌,想占点便宜。
他有点看不下去,但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说出来。
“哦。她是大同党农工派的?”张道长又看了几眼,兴致勃勃地问起来。
“是啊。您也是?”
“对,我看出来了。”张道长说:“那你呢?”
“我是四民派的。”
两人说着,寒暄起来。
孔融是北海大族出身。北海儒生分为学徒、儒生、夫子三等,孔融小时候,就在六艺比赛中击败了对手,拿到了夫子的称号;稍大一些,就自己带着门下诸生,出门到阿尔比昂传播王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