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见到她出现，钱程显得有些意外。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走来和夏洛特问候。
“原来你们真的都跑这里来了。”夏洛特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了？”钱程有些奇怪。
“我们那边传的沸沸扬扬。”夏洛特说：“现在有人声称，你们这边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危机，所以才找了个借口，把人都调走。有些本来就在观望的贵族，现在也认定你们无力维持，开始暗中与叛军勾结了。听说他们还联络了巴里希和奥伦塔利的军队，想要发动叛乱。”
“我就是维护下河道……”钱程解释道。
“真把军队都用上了？”夏洛特来回看了看，问：“你自己是这里的最高官员，怎么也住在这里了？”
“经常用军队的，官员也没什么问题。”钱程说：“之前黄河决口，朝廷发兵数万都没堵住。后来皇帝亲自带人过去，让百官都背着柴去填河，才把堤坝修好。”
“黄色的大河……”夏洛特想了想，似乎有了印象：“我听苏小姐说过，那是你们的‘母亲河’？”
“她又发明什么奇怪的名字。”钱程嗤笑了一声，看起来不太认可这名字：“你们这边的大河，叫母亲河还差不多。我们那边充其量是条后妈河——亲妈哪有这样，整天照死里折腾儿子的。”
“再说我们的文明也不是从那里起源的啊。”他想了想，补充道：“最早的那些邦国，并不在大河边。核心区域迁移到黄河附近，已经是夏商的事情，整个文明早已成型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出这名字的……”
“她和你说这些干什么？”钱程反问道。
“我有许多不太了解的知识，而你又事务繁忙。我的侍女就建议我向她请教。”
夏洛特犹豫了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女。对方回视了她一眼，向钱程曲膝躬身。
夏洛特又继续道：“苏小姐回答了我的问题，但我觉得她可能有点……不太情愿，所以之后我就不去找她了。”
“怪不得说这些。”钱程不以为然：“她本来也不是当老师的料，今后有问题直接问我吧。这点时间，还是挤得出来的。”
夏洛特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感觉很疑惑。”她直言：“这是什么工程？需要多少人？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的……”
钱程倒也不忌讳，拿出一张图，给她看。
“这条河虽然还算平静，但河道一直没人维护。不仅有安全隐患，也不利于航运。”钱程说着，在图上比划起来：“我们计划首先对河道截弯取直。挖掘河道取出的土，直接堆在这里，构筑一道堤坝。”
“另外这几处，是需要开凿的干渠。”他伸手指了指：“不但能用来运输，还能帮助灌溉。”
“这些是蓄水池。”他继续介绍起来：“另外这里还有一条小河，我们准备拦河筑坝，建造水力推动的器械。河水不足的话，就从这里开设的沟渠引干流进来补充……”
图上绘制的引水和排水通道，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网状结构，让夏洛特眼花缭乱。
“这是准备挖到多远的地方？”她惊讶道：“南边这一条——是阿克鲁拉河？你们准备把两条河连起来？”
“是啊。”钱程点点头：“到时候，这两条河之间，航运和灌溉都可以便利起来。这块土地，也能成为粮仓吧。”
“走，我带你从高处看看。”他来了兴致，拉着夏洛特向外走。
夏洛特的马还留在那里。钱程看了眼马鞍，发现那东西的形状有些奇怪。又见她熟练地上马，侧坐在马背上。
钱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夏洛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这么坐不别扭么？”钱程问。
第265节 第十章 救人与被救的人
“平时都是侧身骑马的，这是礼仪的要求。”夏洛特解释道：“穿礼裙的时候还得这样坐，否则就不雅观了。”
“我看让娜也不讲究这些啊。”钱程觉得有些奇怪：“你要是不舒服就不用强求了。我们这边没人管的，想怎么坐都行……”
“她每天穿着男人的衣服，当然无所谓。我穿着行装和铠甲的时候，一样不用在意。”对钱程提出的对比，夏洛特似乎有些不悦。
“这是贵族小姐们从小就要练习的。从控马方式到坐姿，我已经很熟练了。”她扬了扬手里的马鞭，意有所指地说：“当然，村姑们是如何学习的，我就不清楚了。”
钱程已经见了不少大贵族们看不起平民乃至小贵族的事情。这么想的话，以夏洛特的出身，因为被和让娜小姐放在一起比较而不高兴，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夏洛特自己似乎也有兴趣。钱程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突然主动问道：“——让娜还在你这里？”
“是啊。”钱程如实答道：“教会还在调查，巴里希国内不喜欢她的人也不少，她的战友都劝她留在这里，她就住下来了。”
夏洛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她有很多支持者。”钱程摊了摊手：“当时她不是声望很高么？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声望高是因为她能打胜仗。”夏洛特不假思索地说：“但别忘了，这次她没有给巴里希人再带来胜利。”
“战后追究责任，得看具体情况。”钱程说：“这次也不怪她吧。”
“恐怕巴里希人不会这么理智地思考的。”夏洛特回答。
“我当时是她的敌人，我都能这么想……”钱程推断起来。
“对待自己人的时候，他们本来就不见得比敌人更宽容。”夏洛特嗤笑道。
钱程一时无言。
“巴里希人分为三个等级。”夏洛特介绍起来：“首先是教士。但不少教士与让娜小姐关系不怎么融洽，因为他们觉得，她自称与神沟通，会威胁教会的权威。”
“第二等级是贵族，不过很多大贵族原本就不与国王一心。王党的那些人，不少也是看在她那些实打实的战绩份上，才给予她尊敬的。”
“第三等级是市民，这些人一直和国王关系不佳，现在国王为了战争增加税收，他们就更不喜欢王室了。而让娜小姐，就是王室支持者的精神象征。”
“你看，几乎所有群体，都有人不喜欢她。”夏洛特摊摊手。
“明明是个英雄，却落得这种结果。”钱程颇有感触地评论了一句，又露出略带疑惑地神情。
“还有其他人吧。”他提醒道：“不是说，农民都很欢迎她么？那她的威信还是有基础的。不过农民是第几等级？你刚才没说。”
“农民不在这里面。”夏洛特确定地说。
“难道农民不算巴里希人？”钱程追问。
“或许吧……”夏洛特嘀咕道。
“……”
“不过话说回来，别落在阿尔比昂人手里，至少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她也有一群忠实的追随者，国王也会袒护她。”夏洛特想了想，补充道。
“她在这边的生活费倒确实是国王出的。”钱程点了点头：“给她辩护的教士也是宫廷派来的。”
“那可不容易——巴里希国王的狡猾刻薄是出了名的。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好处，或是对他产生了威胁，那家伙从来不会留情。”夏洛特不客气地直说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
“让娜是真的忠诚。”钱程感慨道：“而且我也听说，对国王来说，她确实很重要——不过直接、间接受惠于她的贵族也不少吧。以她的能力，如果给她充足的援助，很多贵族想必也能从中受利。为什么那些人这么冷漠呢？”
夏洛特扬了扬眉头，沉默了片刻。
“因为那些贵族的眼光和品德，还不足以做一名合格的实用主义者吧。”她耸了耸肩。
“呃……”
夏洛特似乎很有感触，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当然，可能也不止如此。”她用马鞭的长柄轻轻敲着手心，评论道：“对于一个青年人来说，生死存亡的关头，有位少女突然出现，拯救了自己的未来和国家的命运——这种经历其实很传奇，甚至在能在史诗中留下一笔。作为当事人，有些私人情绪，也是正常的。”
“这样的话，确实不意外……”钱程听了她的话，也慨叹着表示赞同。
“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呢？”夏洛特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关键时刻得到某个少女的拯救，受到感动之类的？”
“我？我要这干什么。”钱程理所当然地回答。
“就是觉得，这也是种浪漫吧……”夏洛特嘀咕道。
“总不能真去指望它。”钱程摇了摇头：“真正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他严肃起来：“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凭借自己的才学，用血和汗换来的。所以，我也了解其中的艰难。这点经验，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夏洛特也认真了起来。
“其实我更想帮助你。”她低声说：“我现在觉得，与其像故事里的公主那样等待别人拯救，不如主动去帮助对方。但我的力量太弱小了……”
“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钱程笑道：“谢谢你，我心领了。”
夏洛特和他对视了一眼，微微扬起嘴角。
“果然，这种感觉才是更幸福的。”她呢喃道。
“这是种美德啊——诸夏之人，遇到危难，若是只想着指望外人，岂不是愧对大禹的辛劳。”钱程说：“其实，哪怕周围的蛮夷，多少都理解这道理。”
“反面例子……”他想了想：“也就交趾土人这种了。”
“那是什么地方？”夏洛特好奇道。
“那地方，在我们那片大陆南边。”钱程解释道：“交趾土人很不安分，本事却一般。那里很多地方，是女人当头人的；也有一些中原跑过去的豪族，在那里安家。”
“土人每次造反，要么是奉女人为首领，要么就是移民豪强牵头。”他摊摊手：“这帮家伙，非得女人或者外族人带领，才会打仗。”
“……”
“算了，不说这些了。”钱程说着跳上马：“这事天知道还得折腾多久，不过也不用咱们操心。来，走吧。”
第266节 第十一章 君子美人（上）
夏洛特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拿起马鞭，熟练地驱马，准备跟着他前进。
然而钱程不断回头看她，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我还是觉得太不安全。”他说着跳下马来，走到夏洛特斜坐的那一侧，从她手里强硬地拿过缰绳：“这样出行，实在太危险。骑马就好好骑，出远门还穿这么大裙子干嘛……”
夏洛特愣了愣，顺从地把缰绳交了出去。
钱程站的位置离她很近，目光不由地被她那件裙子吸引了过去。
“这不是上次给你的绸布么。”他扫了眼对方，说道。
“是的。”夏洛特顺手撩了撩裙摆，展示给他看：“裁缝以往没见过这种布料，所以多花了些时间。”
“喜欢么？”钱程直截了当地问。
夏洛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神色慌乱了下，点了点头。
“你们那边，其他人觉得如何？”钱程又转过身，询问跟在不远处的侍女。
“大家都很喜欢——或者说，已经形成热潮了。”侍女回答：“现在宫廷里，这种衣料十分热门，已经有不少人向陛下询问是哪里得来的。只是市面上很少能买到，价格也一直在上涨。现在，富裕贵族也得排队等待货物送来。”
钱程了然地点点头。
这种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能在西洲贵族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