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像秦人的祖先，就是一个例子。最早的时候，他们投奔自己的远亲造父，居住在他刚刚得到的封邑——赵城。但这一脉和造父那支，分开已经有五代，很疏远了。
所以，说秦人这支是赵氏，并不见得有道理。当时赵城的人，觉得他们配不配姓赵，都很难说。事实上，得到机会后，秦人很快搬家到犬丘去了。
在那里，他们原本是和戎人通婚的。但西戎和周王翻脸，进攻犬丘那边自己的女婿。犬丘一系整族灭亡，只有先前分出的秦非子一支存活了下来。
自此之后，秦人和西戎算是彻底结下了死仇。一直打到诸戎彻底崩塌，才算有个收尾。
这种事情也不止一例。最后大家总结教训，才有了这些经验。
钱程自己也经历过。当初在都护府守城的时候，他如果真信了蛮夷的鬼话，恐怕当时就被他们射死，也没现在这些事了。
夏洛特这类算不算蛮夷，他也一直在思考。都护府今后要进行管理，这也是需要认真考量的因素。不过话说回来，戎狄之中也有善人。
和夏洛特待在一起，钱程确实有种安心与宽慰的感觉。他也一直觉得，夏洛特值得信任，她的话也是真诚可靠的。但每当事后认真反思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心中嘀咕，又觉得需要保持警惕，无保留地相信对方，谁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带来什么。现在他选择的应对方式，与其说是深思熟虑后的策略，不如说是头脑发热之下破罐子破摔的选择。
钱程一直有些缺乏安全感。
小时候，叔叔婶婶待他其实很不错，但他心中，家的感觉，却总是莫名地有些模糊，让他心里缺了些什么。
现在回想，他那时整天和白芷在一起，一个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她比自己成熟了不少，有些知识和习惯，还是从她那里学来的。他试图从白芷那里获取的，应该就是这种家人的感觉。
现在夏洛特让他的心情波动起来，按他自己这段时间认真的分析，估计也是类似的原因。
——钱程时常按孔子的教诲，自我反思。因此这种认识，对他来说，不是太难总结出来的。
但考虑本人的时候，理智与本能的情感确实时不时会发生冲突。钱程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
当然，这种事情说严重，其实也不算严重。
上古先王，都是用信义治理诸夏，用权变驾驭蛮夷。无论那时还是现在，和蛮夷打交道的时候，并不要求一定要严守礼义。
实际上，都护府这边也好，其他边郡也罢，对付蛮夷时，都是什么手段方便，就用什么。欺骗和讹诈屡见不鲜，从刺杀、逮捕国君到强制迁徙和安置国民，也没有太多规矩束缚。能通过这些手段成功，一样会被大家视为智勇之士，受到尊敬和推崇。
和蛮夷通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有这种经历的人还不少。以往还有因为种种原因，在汉地和蛮夷之间都娶妻的人，朝野舆论也不当回事。
在蛮夷之地娶妻，依照的是当地的习惯，又不管中原的事。因为蛮夷的习俗本来就和中原迥异，所以没必要太在意他们那边承认的身份。就像西域的一众小国，有些才几百户人家，头领就自立王号了。朝廷当然知道这些事，但也随他们自己去叫，根本懒得管。
按这些原则，总结一下的话，钱程完全可以和夏洛特维持关系，甚至按西洲的习俗结婚。为了达到目的，用上欺诈的手法也是可以的。
真有什么阴谋或者恶劣后果，他也完全可以当机立断，抛弃对方，避免损失。因为认真说起来，这其实也是不违反礼的。
钱程仔细思考之后，觉得自己推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结论。
虽说如此，他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钱程觉得，自己可能是心肠太软了——实际上，不止他自己这么觉得，他的友人也经常这么说。
钱程也一直认为，自己其实不是擅长带兵打仗的人。奈何形势如此，每次逆着他的意愿，把他推到这个位置。
之前伊兰瑞尔问他，和那几个姑娘到底什么关系时，钱程就认为，既然对方是真心实意，自己隐瞒真实情况，并不是正确的，于是直接告诉她了。
他和白芷是故交，周围的人都清楚。以前他向白芷求亲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他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成家的不在少数。但一次就能说成婚的，并没几个，大家也不怎么当回事。他同样没必要为了这寻常小事，就去骗人家姑娘。
至于夏洛特那边，她的那群忠臣们，恨不得把联姻的事情弄得全大陆都知道。显然，这种事情也不需要瞒着。
相对于他的坦然，伊兰瑞尔的表现却有些古怪。她没有对钱程直接说什么，又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钱程觉得很不对劲，但这回，孔子的经验也帮不上忙了。
他左思右想，决定找个女性友人，问问这种反应代表什么，该怎么处理。
然而，钱程的朋友很多，女性友人却没几个。
一开始，他习惯性地准备问白芷，不过又本能地觉得这样有些不妙。殷琼最近又很忙，钱程不想为了这点私事打扰她。
去掉当事人伊兰瑞尔和夏洛特，能让他问的，就实在没谁了。
他想了一圈，突然记起，赵飞雁应该也可以。
他俩的关系比不上之前那几位，但赵飞雁一向乐于助人，喜欢给人解答疑惑，这种问题，顺口问一下，应该是没关系的。
钱程下定主意，又冲着镜子折腾了一会儿。
自古以来，对官员的仪容都很重视。钱程身处边鄙，以前倒不太在意，但之后迎接使者，不好好打理下，就失礼了。
不久，他打扮完毕，准备出门转一圈，和官吏们打个招呼，顺便习惯下这一身衣饰。正好，也顺路去找赵飞雁，问个问题。
很快，他就出门去了。
第244节 第二百章 来访者
钱程坐在屋里，思考着昨天询问赵飞雁的事情。
赵飞雁那帮人，脑筋都挺直。钱程也没和她打哑谜，寒暄之后，便问她，自己周围这些女子，哪个更适合成家。
赵飞雁和她的两个师弟大眼瞪小眼。
钱程唯恐他们误会，解释说自己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咨询下情感问题的。
“为什么问我？”赵飞雁反问。
“不认真问下不行啊。”钱程感慨起来：“娶妻和其他的事情不同，是直接关乎家庭安稳的。如果家里都不能稳定下来，又怎么顾得上天下的大事。”
“说白了，就是想找个好女人。”他坦言：“当然，能和我合得来就更好了。”
赵飞雁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现在也算功成名就了。”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提醒道：“要找，完全可以找出身更好的姑娘。”
钱程想起了自己先前疑虑的夏洛特的情况。
用出身的问题把她直接排除出去，钱程总觉得不太好。
“我自己的出身，也就是个普通人。”他踌躇了下，还是说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借着结婚，给自己谋些额外好处，所以这种事就别挑剔了。只要人好，不用讲究这些的。”
赵飞雁支吾起来。
旁边，她的小师弟从画图的台子边抬起头，一脸兴奋地往这边瞅。大师弟伸手推了他一下。小师弟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抓着曲尺，就被他拉走了。
钱程看了看他们，觉得愿意避一避也好，便没去管。
“不用担心，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就可以。”他对赵飞雁说：“这次是我自己私下来问的，所以你也不用顾忌影响的问题。”
然而赵飞雁罕见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到最后，她也没回答，只是说自己得认真考虑下，过段时间再告诉他。
钱程一头雾水。不过回想起来，赵飞雁平时一向认真。而且她平时琢磨的，大都是制器、机巧之术。自己问这种方面的问题，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见此，他也不再追问了。
只是今天赵飞雁见到他，神情依旧不太对劲。
钱程有些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却没发现什么。询问众掾吏，是不是自己的衣服不合制度，他们也说没有问题。
钱程只好把那件事搁置在一边。
晚上，他正在自己屋里，殷琼上门来找他，告诉他最近巡视四境，发现的情况。
钱程把手里的《论语》扣在桌上，和她讨论起来。
她列了一张单子，上面是周围发现的珍禽异兽。哪些不需要在意，哪些需要派人猎杀，哪些需要抓来圈养，哪些需要派官吏通知民众保护……都得趁早做出规划。很快，这边就得对土地进行下一步的划分，不事先把当地情况调查清楚，到时候又得多费周折。
此外，殷琼还得安排接待客人的事宜。
天子的使者还在半路上，异兽等类评裁会的第一批成员，就已经快到了。
评裁会承担着修订《山海经》的重任，没什么权力，却拥有极高的声望。
当年大禹将九州归一时，做得最有象征意义的事，就是铸造九鼎。九鼎上，铭刻记录了各地异兽的信息，用来防止民众再被它们伤害。
后来九鼎屡经波折，最终失传。但记录着异兽信息，传抄鼎上图案的书籍，却流传了下来，还在不断增加新的内容。
后世的君王都希望像大禹一样，把发现的异兽记载下来。尤其是开疆拓土之后，都会编纂当地异兽的资料，因为这意味着，此地也和九州一样，归于王化之内。
这算是一种很重要的声明管辖权的仪式。资料整理好后，不止能带来更多的资源，也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举措。后世谈论到此，都必然会提到，是谁开拓了这里。
所以有雄心的君主，对此都十分重视，希望借此提高自己的威望。而那些好大喜功的人，更是把这当做了自己重要功绩的见证。
这一批来的客人，是一群道士。
不过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之间，关系也挺复杂。
殷琼准备迎接的人里，为首的有两人。
其中一人钱程以前听她说过，就是关中颇有名气的三德子道长。另一位则是常年在关东活动。据说这位真人十分擅长养生，已年过古稀依然十分健朗，因此取道号曰二毛子。
三德子道长和二毛子真人似乎有宿怨，有时见面就会争执。殷琼算是小辈，也拿他们没办法。
在钱程的建议下，她索性把需要调查的乌尼亚土地分作两半，让他们各自带人分头调查，免得这二位又吵起来。
具体原因钱程也不清楚，不过道士之间，确实也有不同的流派。
比如炼丹，就有火法水法之分。火法炼丹主要是干燥状态下，加热原料，喜欢用煅烧、热炼、熔融、研磨、干馏之类的手法；而水法炼丹顾名思义，是在液体里加工药物的，主要的方法是溶化、淋洗、熬煮、过滤种种，最后会得到液体，也可以从中再提炼出固态丹药来。
早先的时候，人们大多用火法炼丹，但秦代开始，水法更加流行起来。不过到底哪种效果更好，诸多方士、道人，大都说不清楚。
有时他们也会发生争论。
用火法的觉得，水法那帮人搞出的仙露根本不靠谱。喝了之后，成功升仙的没怎么听说过，当场去世的倒是确实有。
用水法的则认为，哪怕出意外，至少人还是整个的。不像修火法的，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把自己兵解了。
当然，这么严重的事故也没，二者都在研究的人也不少。
殷琼他们那一派，原本是水法为主的。她之前买了好些玻璃杯子回去，就是觉得这东西会很好用。不像原本的瓷皿，盖子一盖，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
而且，他们还有更大的野心。
先前，有人发现，用水银和硫磺，可以制作丹砂。而且，丹砂的重量，总是等于水银与硫磺的总和。
对丹士们来说，这个发现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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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卡文了……
长时间写作真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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