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钱程测试了几次,然而风向其实并不固定。
“传言说,东风吹来,柳枝方绿。”殷琼告诉他:“当然,事实未必是这样,这里的情况和中原也不见得相同。这只是大家的一种愿望吧。”
钱程点了点头。
他再次召集了军官们,让他们挑选勇士,准备迎敌。
城中再次忙碌起来。
不过这次,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同了。
剩余的战马被从厩中牵出,状况最好的弓弩被集中起来,一捆捆的大圭分发给了士卒。大鼎被推上土坡,毫不掩饰地指着敌人。
“这样好么?”马厩旁,殷琼问。
“已经答应了,开春就采取行动。我至少得尝试一次。”钱程回答:“怯懦失信之人,如何能服众呢?”
旁边,赵飞雁也牵出了自己的马。
她谢绝了钱程提供战马的好意。她也不需要跟着冲锋陷阵,钱程也没强求。只是她的马看起来状况很不好——虽然其他马匹,这段时间也没过轻松日子。
钱程见她上了马,开始骑行,回头想和殷琼继续商量出击时守备的事宜,却突然听见一声闷响。
他急忙回过头,见那匹马扑跪在地上,随即缓缓瘫倒。
旁边的人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将赵飞雁拉下来。
她本人没什么事,只是那匹马抽搐了起来。
她上前拍着马的头和脖颈。马匹安静下来,不久就没了动静。
众人都沉默地看着她,随即悄然散去了。
她坐在一旁,久久没说话。
“不让大家出口气,能行么。”钱程对殷琼说。
他拍了拍殷琼的肩膀,跳上马,离开了。
他一反常态,大白天,就带着数百士兵出城,在倒塌的城墙外列阵。
钱程骑马来到阵前。
“此战别无他意,只为杀贼。”他简短地说。
士卒应和一声,便沉默下来。
钱程走到一旁,耐心等待。
这支队伍里只有饿肚子的士兵和消瘦的战马,人数也不多,在城下甚至显得有些单薄。
只是敌人始终没有回应,让众人始料未及。
他们前进了一段,发现敌营中戒备森严。敌军士兵在栅栏土墙后列阵,紧张地盯着这里,但无论如何就是不出来。
双方干瞪眼了一个多时辰,钱程他们准备不足,没法强攻,只好回去了。
之后,城里众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城里的房舍被拆掉了许多,留下大片空地,有人翻出些种子,打算种点东西。还有人觉得敌人胆小,可以趁夜去他们营中抢点东西来。
钱程觉得,敌人可能已经很空虚。谨慎起见,他准备再试探一番。
“他们的营垒看似完善,其实漏洞很多。”赵飞雁说:“我们准备一下,不需要多少损失,就可以突破那里。”
钱程点了点头。
“援军再不来,咱们就自己出去吧。”他宣布。
第二天,城里的士兵开始改造战车,修缮橹盾。除了武器,还背上了铲子和锄头。
钱程准备故伎重演,却发现敌人营中混乱起来。
大群士兵乱哄哄地奔出营地,到处都是贵族们的旗帜在摇动。只是他们集结的方向不在城池这边,而在自己的背后。
钱程举起窥筒,向远处望去。
敌人集结的位置对面,隐约能看见数队骑手从不同方向掠过。
城中紧急行动起来,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得到了武器。士兵们集结起来,在内墙后等待着。
城社中,社祝行完最后一礼,撤走了牌位。
住宅前,钱程写下最后一句“戊子日,大军至”,随后将竹片插/进一个快要放满的陶罐中,埋在了门前。
下午。
地平线处,出现了一道红线。
它缓缓扩大,渐渐清晰起来。
连绵的旌旗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一眼数不清的士卒摆出连串的阵列,井然有序地前进着。再远处,大群的骑兵像是一条河流,源源不断地绕过敌人,向他们侧后移动。
敌人骚动了片刻,也背靠营地,展开阵型。钱程发现,他们的人数,比自己估计的还少了不少。
他回头看了看。已经修复了一些的坍塌城墙上,赤红色的军旗正在风中飘扬。
钱程仔细瞅了瞅旗帜的方向。
“还真起东风了。”殷琼感慨道。
“是啊。”钱程说:“东风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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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赶在圣诞节前写好了2333
这段时间写的都是些大段的情节,为了写和修改方便,都是一整段写好,然后一起发的。这样我写起来感觉方便一点,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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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甲车千乘
战争已经毫无悬念,钱程也没去关心。
敌人试图借助营地防御,但他们的营地实在太过简陋。借助人数优势对付钱程的时候,还可以阻挡一番,面对真正的主力军,和不存在都没多大差别。
敌人处于严重的饥饿中,士兵也十分疲惫。先前,里面有几支军队,能和钱程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现在这些人似乎也减员严重,远远看去,不知还剩多少。
钱程的哨兵说,在这里准备作战的人只是一部分。北边的河流已经化冻,更多的人正沿着河向西进发。
“河上全是船,一直通到大风暴下面那片水域——可能还得更远。一眼都望不到头。”他对钱程说。
钱程点了点头。
城下,大军挫败了敌人的突围企图,但暂时没发起总攻,只是彻夜破坏敌人设置的障碍。他们似乎是觉得都护府这边送去的信息还是太少,一边派人与城里联络,询问交战的经验,一边继续试探着。
钱程觉得他们谨慎过了头。不过别人有别人的节奏,他也没说什么。
先前,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现在总算是能安心睡觉了。
城外派了官员来统计战果,不过城下堆积的尸骸太多,一时数不过来。敌人营地附近还发现了一个大坑,里面全是焚烧过的尸体。钱程估计,那就是大雪后敌人点的那堆大火留下的,现在一样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绝大部分时间里,守军根本没法割取首级,只能把附近的尸体草率地一烧,然后丢在那儿不管。现在天气转暖,必须得抓紧时间进一步处理。
新来的兵将也接管了城池,让钱程他们休整待命。他们还带来通知,说大将军想见城里守将。
他们几人随即出发了。
大将军为人和柔,对待士大夫有礼貌,对待士卒也很温厚,因此名声很好,众人都乐意跟随。钱程等人也知道这些,心里倒不太紧张。
他们出了城,看见远处有烟尘高高升起。
“战车行动了。”钱程说。
“真的么?”赵飞雁有些好奇。
“我自己就是这行的。”钱程回答:“战车的烟尘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很久没听说大规模用战车了。”殷琼接道。
钱程点了点头。
战车的优势是有一个更大的平台,也能比单纯的四匹马搭载更多东西。因此,战车的能量供应很充足,法术的布置和效果也比其他人好很多。
发展至今,战车也有了分化。
按太公兵法,适合用战车的情况有八种,进攻方式无一例外都是冲锋陷阵。一部分战车向这个方向发展,用逐渐出现的新法术和新材料,不断加固车体、增强车厢缓冲的效果,后来还发展出了与骑兵协同作战的战术。
不过步卒也需要战车配合,借助它们来提供防御、架设武器。这类战车普遍笨重很多,对马匹的要求也不高,毕竟它们只要能跟上大军的速度就可以了。
车上的武器也各式各样,有些搭载了车弩,用来与敌人的战车对射,破坏对方的防御法术。有些则完全取消了射手,只用来冲阵。钱程的那种带弓手的战车,反而越来越少了。
自从造父发现了吾玖,历代战车的目标就一直很明晰。如今的战车,连大小都和当年的吾玖差不多,只是条件有限,至今也没人能仿制出来。
而原本那辆战车,结局也令人颇为唏嘘。
民间传言说,周穆王与西王母颇为情投意合,回国平乱之后,确实回去又见了她一面。然而穆王一向风流,去哪里都要寻访当地佳人玉女,美其名曰采玉。每次外出时,都是老御手造父驾车带他出去。
在昆仑山时间一长,穆王又起了雅兴。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说,便暗示造父,出门的车子安全么?
造父心领神会,回答说,这是第一纪的战车,不会翻。
谁知车子经过瑶池山下,还是莫名其妙地翻了。穆王和造父设法从车底狼狈脱逃,但战车本身却太重了。七萃之士用尽办法,合力也没让车重新开起来,只能将战车抛弃。
自那时起,历代朝廷对于此事都没有明确说法,但后人一直有很多解读。
钱程当年学驾车时,就和白芷讨论过此事。按他的想法,此事缺乏足够证据,难以考证。甚至有说法认为,那辆战车和船灵一样,也是成精了的,这样一来,常理难以解释之处就更多。不过不论真假,这件事都有双重含义。
一方面,周穆王耽于玩乐,荒废了正事。车是君子的重要标志,这是在提醒周穆王,再这样下去,德行和位置就都会危险了;
另一方面,那战车毕竟是第一纪的东西。西王母掌管刑杀,也有战争相关的神职,手里有这么多第一纪武器很正常,但这些毕竟不是今人自己的东西。
翻车应该也是在提醒,不要因为占了便宜,就过度依赖外物。真正属于自己的战车,才是靠得住的。
当然,此事疑点很多,甚至背景都很模糊。天下祭拜西王母的人很多,但她到底是从何而来,与第一纪有无关系,期间又发生了什么……这些都说不太清楚。
钱程向白芷说的时候,她也不太提这些,反而问钱程,觉得他自己会不会出门然后翻车?
钱程回答说,古人有言,善游者溺。造父翻车,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事情。他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要足够谨慎,翻车是可以避免的。《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的就是这种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