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老子就不信有杀不死的人!”他面庞扭曲到狰狞,嘶哑地吼道。
然而那人始终没有停下,甚至翻身将他掀到一边。
“神在看着我!”他用经书上的古代语言大喊着。
天空中,一道光束投下,照在他身上。在他头顶,隐隐勾勒出神徽的图案。
“该死的异教徒!”那人躺在地上,发疯似地咆哮起来:“看清楚,凡人是不可……”
钱程张满弓,恨恨地瞪了一眼,抬手向天空中放出一箭。
箭矢拖着法力散出的尾迹,穿过空中的神徽。
它随即溃散,光柱也像力尽一般,戛然消失。
团长愣楞地看着那里。钱程甚至听到远处敌军的惊呼声。
城上的守军欢呼起来。
“取夯来。”钱程对旁边的士兵喊道:“我倒要看看,在东方的土里,你的神还灵不灵!”
一个民兵取来绳子捆住那人,其他一群人拉起了夯锤上的绳索。
人群中,响起了号子声。
他们像砸鸡蛋一样,一点一点地将敌人身上的神术护罩消磨殆尽。
敌军又进攻了几次,但势头一次比一次弱下来。最终,也没能占领城墙。
尽管如此,守军也经受着巨大的伤亡。这段城墙上几乎人人挂彩,弩车已经损毁,双方的尸体交叠在地上。伤重的人已经被抬走,更多还能行动的伤者则疲惫地坐着,等待着下一次迎战。
而敌人的头领,半个身体都被夯进了墙里,神术的光芒渐渐消失。在这之前,他已经没了动静。
钱程招手示意,一名亲兵挥斧砍下首级。众人将无头的尸体丢向城外。
钱程走到墙边,看了看坐在那里的老赵。他的半条手臂烧得焦黑,失神地瘫靠在墙上。
他看了看钱程,又看了看旁边尚未清理的尸体。
几个年轻士兵倒在那里。其中有些正是先前天天和老赵凑一起的人。
“我都说好了,要给他们讲讲咱们在西洲的故事来着……”他低声说。
钱程默然无言。
“哎,可惜今后没法和您一起打猎了。”他摇摇头:“大风暴周围很有趣,各种野味很多。真想再去打些畜生来……”
“不,你打的畜生已经够多了。”钱程说:“去歇歇吧。让医官给你看看。”
一名士兵架着他离开了。
钱程一屁股坐回矮墙后,兀自愣着神。
不多时,那个送人的士兵匆忙跑了回来。
“怎么了?”钱程问。
“出事了,您得去看看。”他凑上前,指着城中,小声说。
“怎么是你来传话?”钱程皱起眉头:“传令兵呢?”
“腿断了,来不了了。”
对方回答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拍了拍脑袋:“哎,我给忘了。还有这个……”
他说着,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了钱程。
“这要是正常时候,只这一个疏忽,就够你挨军棍了。”
士兵尴尬地挠了挠头。
钱程叹了口气,查验了下,便匆匆赶去。
官署前,几名军官正等着他。
主簿迎了上来。
“杨校尉率军与入城的敌人激战时,伤重阵亡了。”他对钱程说:“现在该你了。”
钱程张了张嘴,看向城墙的豁口。
那里,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众人都没有说话。现场沉寂了片刻。
“把之前开会的诸位都叫来吧。”钱程打破沉默:“这件事还是得公开说一下。”
“还能动的,都在这里了。”主簿面无表情地回答。
钱程深深吁了口气。
“我知道了。”
他说完,准备去四处查看下。这时,主簿叫住了他。
“再找几个传令兵和旗手吧。”主簿说:“杨校尉的亲兵也基本打光了。”
钱程点点头,转过身,走开了。
第二天,士卒们发现,钱司马的旗帜升了起来。
不过此战后,敌人一直没有进攻。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城里的人趁机修复了城墙,又继续构筑第二道防线。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不会不会再发生意外。
挖土堆土是众人的日常工作,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壕沟和土墙很快出现在规划出的位置上。
城外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钱程甚至怀疑,敌人早晚会踩着尸山直接爬上来。
医官们也很紧张。敌人拖走了一部分尸体,守军也不阻拦。而其他大部分,敌人不管不问,守军宁可自己冒险出城,浇上沥青,加以焚烧。
好在他们的燃料十分充足,天气也已经冷了下来。否则只这些尸体,就够要命了。
火焰腾空而起,发出噼啪地响声。大群的食腐鸟忽地腾空而起,一边绕着城墙盘旋,一边不满地大声鸣叫着。数量之多,让人觉得整个草原的乌鸦都跑到这里来了。
钱程巡视完,又来到官署中。
主簿伏在案前,手边放着一堆竹简,正在写着什么。
“怎么又用这来写了?”钱程问:“城里居然还存了简牍,我都不知道。”
“府中的文书要销毁,但有些东西必须留下来。”他回答:“纸张不容易保存,这种就好多了。咱们这里一直保留着一些,不够的话也可以现做。”
“守城士卒的名录其他地方也有备案,不需要专门抄写了。城里的重要档案,战前也基本送出去了。”主簿介绍起来:“现在要写的,主要是这段时间作战的总结,还有立功的情况之类。”
“真要守不住,这些还有用么。”钱程说。
“不少人有亲戚在中原。而且这也是必须的程序。”主簿答道:“为政的关键在于信用,没有信用,就什么都没了。会有人明白这点,用上这些东西的。”
钱程点了点头。
“不过剩下的档案也不少吧。”他看了看周围的书架:“只户籍就很多了……”
“如果守不住,这些户籍、书契才真的没什么用了。”他坦言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
“另外,也有需要您帮忙的。”主簿又从旁边翻出一张纸:“我听说西洲诸戎,所用的旗号都是自己家族的标志。我们必须把出现在这里的旗号都记下来,您更熟悉那里,所以希望您能帮个忙。”
“我也认不全。”钱程承认道:“有些纹章很复杂,从这边也看不太仔细。”
“能记下来多少就记多少吧。”主簿说。
钱程想了想,同意了。
“只是西洲也很大。”他指出:“有些人可能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出使时也从没去过那边。”
“西域离中原已经够远了,再远点也没什么。”主簿摇摇头。
一阵切削声传来。
钱程回过头,看到主簿的属吏正在处理竹简。
他将切好的竹片放在火上烘干。水滴如汗液般渗了出来。
“我们不会忘的。”主簿说。
“是的。”钱程说。
整理文书又用了几天。等他们完成工作,已经下起了小雪。
晚上,官署里。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属吏还在忙碌。他将简牍捆扎好,又从一个坛子里取出封泥,将它们牢牢裹住,再盖上戳印。
之后,他在篝火旁,把封泥烤干。
官署墙边已经挖了个深坑,主簿将加工好的泥团放了进去。
他们填上土,掩盖好表面,离开了这里。
“会有人发现这儿么?”钱程问。
“收复城池时,他们知道要来探查的。”主簿回答。
属吏从旁边拾起长刀,向主簿道别。
“这边都处理好了,我也要去帮忙守城了。”主簿对钱程说。
“去城西吧。”钱程回答。
他们来到门前。武器架上,趁手的兵器已经都被拿走了。他抽出一杆旧式长戟,向钱程颔首致意,转身而去。
钱程回过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官署。
他呆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也离开了。
第133节 第一百零四章 西域无战事(下)
主持这样一整座城池的守备,对钱程来说还是陌生的工作。
他宁可去敌人老窝里冒险,或者带队在野外与敌人周旋——至少他对那些更加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