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784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但VOC的无形资产,那是真的值钱。

几十年的时间,培养出了一种习惯、一个市场、以及一整套的贸易体系,这都是巨大无形资产,一波送给了大顺。

不同的问题要不同对待,有些要涨、有些要跌。

比如丁香,有巴西丁香木的竞争,大顺这边肯定是要扩大种植,以低成本优势,毁灭巴西的丁香木种植园,重夺欧洲市场。

但胡椒是没有良好的替代品的。

大顺也不怕英国人眼红来抢夺,根本不需要考虑涨价之后英国人眼红咋办。

所以大顺一方面接手了荷兰留下的印度胡椒市场,一方面将胡椒的出售价格上调了50%。

价格上调50%,可不是利润上升了50%这么算的。

一块钱成本的东西,卖两块钱,利润率100%;上调50%,卖三块钱,利润率200%。

这是一个正常定价。

而不正常的定价还在于大顺下南洋,对荷开战,导致世界市场的香料供给在两年内严重不足。

短期的价格暴涨,利润更是惊人。

毕竟囤货居奇、投机倒把、炒作垄断这种事,欧洲人更熟练。胡椒的价格这几年非常的高。

除了香料、棉布贸易。

还有锡兰被大顺夺占,改科伦坡为高浪埠之后,完成了对锡兰宝石、肉桂、槟榔的垄断。

锡兰槟榔,是印度染布的重要染料,印度人喜欢槟榔染的那种颜色。

虽然锡兰的宝石、肉桂和槟榔,都是皇帝独家垄断走内帑收入的,但因为要销售还得找贸易公司,所以皇帝和公司五五分成。

英法在印度开战,大顺又对荷开战,而大顺快速解决了南洋问题,使得大顺迅速完成了对印度市场所需的槟榔的垄断。

英法都不想在锡兰问题上得罪大顺,双方都很默契地将各自的力量从锡兰退出。本来也没啥势力,三两个肉桂工厂而已,得罪大顺不值得。

英法在印度的战争,互相劫船,使得大顺这边抓住了机遇期,狠赚了一笔。远远超出荷兰人经营时代的利润。

肉桂更不用说。

其余的香料,因为烟草、茶叶、咖啡等新嗜好品的冲击,使得销量降低。但肉桂恰恰相反,肉桂是欧洲人非常喜欢的往咖啡、茶、酒、糖甚至烟草里添加的香料。

新嗜好品的广泛传播,促使了肉桂销量的增长。

大部分,这些情况,都算是算准了时机、抓住奥王继承战争机遇期,专门搞的刘钰来诱惑人的开门红,利润自然高的离谱。

第640章 南洋印度贸易区(中)

这些都是单纯的、自由贸易意义上的纯粹商业问题。

包括战争导致的供小于求的涨价、英法争夺印度导致的大顺趁虚而入垄断一些商品的销售等等。

在纯粹商业问题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对南洋的统治,大顺与荷兰的统治成本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明确一点:

东南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是荷兰政府的。

南洋,是大顺朝廷的,不是大顺西洋贸易公司的。

由此才衍生出了诸多的差异。

荷兰人在东南亚的统治,一切为了垄断,一切为了利润。

大顺在南洋的统治,垄断,只是统治的副产品。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垄断,是要公司全额承担成本的。

大顺在南洋的垄断,作为统治的副产品,是有一部分国家财政支撑的。

而这部分财政支撑的海军、驻军、归义军、陆战队,不是为了南洋而专门设置的,是将来夺取印度、皇帝想收印度的土地税的副产品。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还得发军饷,顺便就暴力垄断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非公司雇员,VOC不欢迎他们来东南亚。

来干啥?来当私商,分走公司的利润?来当走私贩子?

东南亚是公司的,不是荷兰政府的。

所以巴达维亚的糖厂甘蔗园,八成是华人在干;各个岛屿之间的贸易,八成是华人在做;公司与土著之间的中介,八成是华人在当。

荷兰非公司员工控诉巴达维亚总督对华人太好而对本国人民太差,又不是没发生过的魔幻事件。

本族人口不足,中间阶层的媒介又被多加提防,这本身就是个极大增加统治成本的要素。

南洋是大顺的,不是大顺西洋贸易公司的。

大顺朝廷是鼓励百姓下南洋的,不然留在内地,人地矛盾,准备让好容易无害偶像化的铲平王,再出人间化身?

赶紧滚去南洋,去的越多越好,只要能去,啥政策都给,反正政策不花钱。

本族人口巨量,基本控制着经济中间环节和上层环节,统治成本就比荷兰人低得多。

荷兰的私商,有能力把货运到欧洲去销售。

大顺的私商,只能去大顺国内卖,资本雄厚的大公司在欧洲尚且站不住脚,私商凭什么去欧洲卖货。

荷兰东印度公司,重要的利润来源就是南洋。

大顺的西洋贸易公司,南洋只是个普通的货源地,论价值都比不上茶丝。

荷兰东印度公司,要以严苛的手段,控制丁香之类的产量,确保价格。因为资本不厚,只能增加单位利润。

大顺西洋贸易公司,资本雄厚,要以宽松的手段,增加丁香的产量,从而打价格战击溃巴西的丁香木,重夺欧洲的丁香市场,赶走替代品,重新完成欧洲香料市场的垄断。

在土著眼里的荷兰,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是那几千驻军,首都就是巴达维亚。

而南洋是中国的传统影响范围,土著眼里的大顺,是个从西域到鲸海的巨大帝国。

土著眼中的荷兰,荷兰人吹嘘的自己大西洋上也阔过的舰队,既来不了,那就不存在。

所以是可以反抗的、有机会赢的。

土著贵族眼中的大顺,是无法反抗的,是赢不了的——反抗荷兰,意味着只需要攻下巴达维亚;而反抗大顺,意味着需要攻下大沽口、炮击紫禁城,否则就要面临泰山压顶一般的报复。

尤其是刚伐过日本,夺取南洋,炫耀了一波武力的、千年来听多了名字的天朝。

二者的心理抉择难度是不一样的。

荷兰公司的驻军,既是“卫所兵”、也是“京营”。

打不了大仗,三五千人的极限规模,使得往往一场起义、一场反抗,就要打个七八年,拆了东墙补西墙,兵力总是捉襟见肘。

大顺公司没有驻军,在南洋的驻军是朝廷的驻军,只是守备军。大顺真正的野战部队,另有规模。

真要是爆发了大规模的贵族反抗,正规野战部队可以迅速集结。大顺不用拆了东墙补西墙,只要借用一下广州、锡兰的野战部队即可。

这里面对公司而言的成本就大不相同。

荷兰东印度公司必须养兵,但不能养太多兵,否则养不起。

大顺朝廷必须养兵,平日哪怕不用,那也得养。

今天南洋打仗了,就把广东锡兰的兵调过去,公司只需要支付调动军队的开支,不需要支付平日里养兵的钱。

总不能说平日不用,朝廷就不养兵了吧。

军费的真正大头是平日养兵——这也恰恰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选择极限压榨的原因,平日养兵也是花钱的,干嘛不打仗获取压榨利润呢,公司算计的明白着呢。

荷兰东印度公司眼中的南洋,是个一切为了赚取利润的殖民地。

大顺皇帝、朝廷眼里的南洋,是大顺稳定的泄压阀。

只要南洋能保证每年容纳足够的下南洋人口,能容纳十万,这省下来的统治成本,可就比靠竭泽而渔的手段榨取的那点点油水强多了——去年苏北水灾,救灾银28万两、漕米70万石,蠲免十几个州县三年税收,调动五千军队防止出事。

荷兰东印度公司,考虑的是怎么赚钱。

大顺朝廷考虑的,是怎么省钱。

尤其是赈灾、维稳的钱,这是大顺几乎全部财政收入的绝大部分用处。

荷兰东印度公司,赚钱才是盈利。

大顺朝廷,省钱就是赚大钱。

种种差异下,在巴达维亚周边,在西爪哇,这个荷兰人原本统治、被大顺接盘的地方,出现了强烈的对比。

某种程度上讲,甚至是非常搞笑的。

“先进的”、“自由的”、“商业的”、“进步的”、“资本主义的”荷兰,在巴达维亚周边,搞最落后的、农奴制变种、快退到奴隶制的“强迫种植制”。

所谓“落后的”、“集权的”、“小农的”、“封建王朝的”大顺,在巴达维亚周边和西爪哇,搞激进的、此时最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的土地改革:自由买卖、土地私有、按亩纳税。

当然,这在大顺的字典里,叫“均田”。

因为按照大顺理想化的统治模式,或者说历史造就的惯性,大顺对征服地区理想化的统治模式是这样的:

均田。

编户齐民。

里正负责收缴税。

官府进行统治。

没有豪绅、当地贵族来妨碍统治。

形成皇帝——六政府——地方官——里正保甲——一个个小农,这样的垂直模式。

包括在内地,这也是理想化的统治方式。

问题是内地士绅阶层盘根错节,没法动。

按此时的一些说法,叫“朝廷在中原吃了士绅一千年的屎,去了南洋还要受这鸟气,再去吃南洋土司的屎?”

内地士绅的屎,谁当皇帝都得梗着脖子吃,不吃不行。

这到了南洋,既没有科举出身的官僚关系,也没有开国功勋的土地占有,几十万华人百姓,多数都是底层。少数可以乘马车出入前总督府的高等华人又是根本不被信任的。

朝廷这边自是想都不用想,以万丹开刀,直接来了一场最激烈的均田改革。

最难处理的关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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