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53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别人都组建股份制的贸易公司,上百条大船,有着行政保护的垄断权。我们却自由贸易,一艘一艘地过去经营,被对手像是老鹰抓鸡雏一样抓走?”

“东印度公司的人流过血、付出过极大的努力,才取得了现在的一切。您说的那些荷兰人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享受这一切?”

“恕我直言,您也是贵族出身。按照我对中国文化的粗浅理解,应该是一切都要凭才能本事。您的祖先在战场上厮杀,获得了贵族的爵位,按说您也不应该世袭,而应该让出爵位,让给那些有能力的人,才符合正确,不是吗?”

“您的土地、庄园、财富、爵位,按照您的正确的道理,您都不应该继承。您继承了爵位,难道不也是损害了一些有才能的人的上升渠道吗?”

“您不会放弃祖先的爵位,这和东印度公司不放弃他们奋斗了百余年取得的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确的,不一定是公正的。在正确和公正之间,我选择公正。我的祖先流过血,所以我理所当然是贵族,这就是公正;东印度公司流过血,理所当然享受利润,这也是公正。”

“或许,自由贸易是绝对正确的道理。但是,荷兰的纺织业和贵国的纺织业公平竞争,这就不公正。”

“我们是不可能接受您说的关于自由贸易和关税协定的条件的。”

“无论如何不可能。”

本廷克伯爵对着刘钰输出了一堆歪理邪说,心里对刘钰越发的警惕。

这样的表现,摆明了实在俄国得到了许多优厚的条件,从而让刘钰产生了一种“只要扶植政变,就能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益”的错觉。

本廷克伯爵一边反对刘钰,一边在内心快速思考着,俄国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

而且,俄国的政变,还有法国大使的参与。既然俄国能给大顺这么优厚的条件,那么给法国的难道会差吗?

要是俄国再向奥地利捅上一刀,只怕整个奥地利就要分崩离析。原本法国要求的让奥地利只保留下奥地利和匈牙利。而诸如奥属尼德兰、西里西亚、米兰公国、蒂罗尔、波西米亚这些,都要拆出去,彻底将奥地利肢解。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对荷兰可是相当的不利。到时候,宁肯违背当初的诺言,也不能支持奥地利了,否则法国肯定要报复的。

但是,英国这边一直给荷兰巨大的压力。

换个角度讲,真把奥地利肢解成这样,荷兰自己也会万分危险。

现在执政官的位子,是个大坑,就算白送,奥兰治家族也不该往里面跳。

可要是为了荷兰的将来安全,不惜和法国作战的话,威廉又很可能被联省议会任命为军事长官。

从最早开始,奥兰治家族就是荷兰军队的主心骨。

联省议会当然知道威廉不适合作为主将,而且又是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作战。但是,内部权力斗争和勾心斗角,并不会因为外部的紧张局势而停止。

联省议会很可能故意让威廉当军事执政官。

如果威廉拒绝,联省议会就可以大肆诋毁奥兰治家族的威望。因为奥兰治家族就是军队的象征,而现在后代子孙连军事执政官都不敢当,荷兰百姓可能会对奥兰治家族彻底失望,从而再也没人能够挑战摄政寡头派的地位。

如果威廉同意,在这么危及的情况下,战胜敌人怕是很难。到时候,奥兰治家族的威望也会低到极点,一个连军事胜利都无法取得的“希望之人”,又凭什么让荷兰人相信他能带领荷兰重回黄金时代?

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刘钰这边的蛊惑和诱惑,任何蛊惑和诱惑,只要坚定抵制,对方就无计可施。

现在要考虑的,是联省议会派,会不会趁着国难当头的机会,下绊子、使诡计,让奥兰治家族彻底失去威望?

法国不可能占据整个荷兰,摄政寡头们依旧还是摄政寡头,可奥兰治家族却是完蛋了、荷兰也完蛋了。

法国一旦强势,荷兰就会沦为法国的附庸国。

文化的冲击,会让荷兰迷失自己的身份,全面法国化。

而庞大的陆军若是占据了奥属尼德兰,荷兰除了听法国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然而,这对摄政寡头们,又有什么影响呢?该放贷放贷、该借款借款……

本廷克伯爵不断地打量着刘钰,希望能从刘钰的话语中,判断出俄国到底和中法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条约密约。

现在可不是考虑着当执政的时候,而是要考虑形势急转直下,寡头摄政派用阴谋来毁掉奥兰治派的威望。外部的威胁是小,内部的威胁是大。

第341章 难得的互信

勾心斗角的事,刘钰见得多了。

外敌当前,先琢磨着坑“自己人”,这几乎是此时各国宫廷的常态,中西概莫能外。

只不过今天刘钰倒真不是为了让荷兰的“自己人”互坑的。

本廷克伯爵设想的摄政派坑奥兰治派的想法,若是刘钰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嘲笑本廷克伯爵过于保守了。

和他设想的坑,实在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也不能说本廷克想的没有道理,哪怕是荷兰选择中立,那也等于是站队。

荷兰内部割裂的过于严重,亲英还是亲法二选一的情况下,内部混乱几乎是必然的。

不过于此时,很多荷兰人还没有认命,或者说还没有习惯荷兰不再是一个大国的地位。

社会意识总是滞后于物质基础,荷兰还有很多人的社会意识,认为荷兰应该是个大国,能赶英超法的那种。

这是这一次政变的荷兰内部的基础条件。没有这个心理基础,躺平等死自知是个小国的心态下,朝贡算个啥大事嘛。只有有尊严的国民,才会对此事激烈反对。

刘钰也没指望威廉奥兰治派就能接受他狮子大开口提出的关税协定,他还是把赌注压在了普鲁士中途背盟坑法国这件事上。

英国这边一直在绥靖调停,一旦奥地利接受了英国的调停,把西里西亚割给普鲁士,奥兰治派这边肯定能先拿到英国的情报,毕竟是老丈人和女婿的关系,英国也指望着荷兰出钱让奥利地打法国呢。

他是来这里为奥兰治派输送“弹药”的。

“你们确定不会接受关税协定和自由贸易的条约吗?”

本廷克伯爵心想,反正是摄政寡头派肯定不会接受。

反正自己这边和俄国那边情况不同,俄国那边是伊丽莎白本身想要上位,而荷兰这边是可以上位但却不想跳火坑。

“侯爵大人,这件事关乎荷兰的核心利益,不论是谁都是无法接受的。但是,您的另一个提议,也就是堪合贸易……恕我直言,贵国作为一个大国,东方最强大的帝国,东印度公司与贵国达成堪合贸易,也不是不可以。”

刘钰听得出本廷克在耍花腔,淡淡笑道:“你当我不知吗?东印度公司有自主外交权。到时候,是东印度公司朝贡?还是荷兰国朝贡?这里面的区别可是太大了。”

“圣天子这次遣我访欧罗巴诸国,正是要播天威于远域。若只是东印度公司朝贡,却有什么意思?我这边也没法向天子交代。”

“此番我来,正是要让欧罗巴诸国认得天朝,知道天朝之盛威。”

“荷兰只有两条路,要么朝贡贸易,播天朝之威;要么关税协定,利天朝之益。”

“总不能就这样下去,你们既得了实利、又得了名声。”

“之前各国都派出了使节团前往京城,唯独你们荷兰国,派出的却是东印度公司的特使。”

“天子知道后,极为震怒。原本以为,东印度公司的特使就是荷兰国的特使,但亏得有些他国使节说的清楚,天子方才知晓其中区别,如何不怒?”

他这也算是解释清楚了自己为什么对荷兰这么“苛刻”,真要论起来也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不管是英法还是和大顺有极大利益冲突的俄国,都派了官方使节。

唯独荷兰,弄了个东印度公司的使节就去了。

这件事真要是掰开了、说明白了,在朝堂上肯定是引发相当多的不满的。

虽说大顺已经禁教了,但之前百余年的铺垫,天主教传教士基本垄断着中西交流,荷兰的名声真的是臭到不能再臭了。

再加上诸多前科,真较真的话肯定有人嚷嚷着要断绝对荷贸易。

VOC从法理上说,与其说是个公司,其实更像是一个荷兰的附属国,或者更确切点,是藩镇、节度使。

可以有军队,能自己定税收、能自己开展外交。

如果是东印度公司朝贡大顺,荷兰不但没丢面子,反而面子大涨:这算是和东方那顶最华丽的皇冠平起平坐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刘钰的本意也不在意这个虚名,只是故意把话说得透彻点,为日后打下一个基础。

真要是到了普鲁士背盟、英国荷兰全面对法宣战的那一天,怕就怕奥兰治派这边没有足够的“政治敏感性”,不懂得利用这个机会。

刘钰在等的机会,是外部条件。

奥地利一旦接受了英国的调停,先割了西里西亚和普鲁士停战,英国和荷兰一定会兴奋起来,少了普鲁士,一起打法国,那还不是全力以赴?

但只靠这个外部条件,奥兰治派想要上台,还需要机会。那就是即便普鲁士背盟私自媾和,法国打奥地利、荷兰还是很轻松的。

正常来说,只有摄政派们被法国殴打一顿,荷兰本土受到威胁,荷兰民众才会绝望中让奥兰治的威廉“黄袍加身”,带领荷兰的军队战胜法国。

但,那可就晚了。怎么也得个三五年,而且变数极大。

所以他要借助这个外部条件,在内部为奥兰治派创造机会。

现在看来,七省执政官是个火坑,奥兰治派不想往里面跳。

一则普法同盟高歌猛进,现在入场坚定站英国,那是脑子有问题。

二则俄国的事,现在还处在迷雾之中,各国都在猜测刘钰和法国大使,到底与俄国女皇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就是刘钰要找的时间差。

一旦俄国女皇那边展示出了她的治国政策,并不会迁就法国,各国都会明白刘钰可能被女皇“耍了”。

而且要是普鲁士在背盟单独媾和,这时候的七省执政官可就不是火坑了,而是一个完美的宝座,摄政派也不傻,局势一变他们就要对法强硬起来。

没有刘钰给奥兰治派创造一个内部舆论的机会,奥兰治派想上台也不那么容易。

现在他把这个“国体荣誉”问题直接说清楚了,就是在给奥兰治派送将来煽动民众情绪的弹药。

一旦外部局势有变,就要趁着奥兰治派亲英、可以比摄政派更早知道普鲁士接受了英国斡旋的机会,让奥兰治派看到机会来了,借着“朝贡贸易有辱国体”这个重磅弹药,一举踢开摄政派。

到时候,局势有变,奥兰治派就从现在的“不想上台”,变成了“想要上台”。

而局势有变的话,摄政派也会立刻成现在的“骑墙两不得罪”,变成“为了荷兰的荣耀,强硬地对法宣战”。

这时候自己创造的这个舆论大炸弹,就能帮助奥兰治派抢先一步。

只是,现在,本廷克伯爵对此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相反,他极力希望淡化此事。

因为他不认为此时上台是好事,那就不但不能借此抨击摄政派,还得替摄政派说话,免得民众不满非要推奥兰治派上台。

真要是把情绪煽动起来了,民众非要奥兰治派上台来为荷兰争取“大国尊严”,那是上还是不上呢?

不上的话,人民失望,日后恐怕也不会再寄希望于他们心中能带领荷兰重回黄金时代的奥兰治家族了。

上的话,这局面谁上谁死。至少眼前这局面,是无解的,总不能在普法同盟而且高歌猛进的时候对法宣战吧?

现在反法同盟并没有对法国正式宣战,只是以“国事诏书”军的名义出兵出钱,并且一再重申不是对法宣战,只是为了言而有信保卫国事诏书的执行。

除非普法同盟瓦解,否则谁也不敢正式对法宣战,只能打这种暗戳戳的擦边球。

“侯爵大人,如果您这么说,我觉得您也可以在大议长那里得到您想要的东西。我们也并不反对堪合贸易。如果您认为东印度公司朝贡,不合适,荷兰国当然可以选择朝贡。”

“我们既不会出卖荷兰的核心利益。当然,我们也不会就这件事向摄政派发难,这是我们唯一可以保证的事。”

“如果您真的只是希望关税协定,那么您只能另寻办法了。”

“如果您是担心我们因为‘国体荣誉’之类的原因,借机向摄政派发难,那您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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