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263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嗯?”

皇帝懵了,大臣们也愣了,心道提桑弘羊干什么?

几个脑洞大的、见识过刘钰之前在朝堂上是怎么仗着年轻啥都敢说的,心里更是一咯噔,心道:提桑弘羊,莫不是……

刘钰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些记录着各种数字的丝绢,扫了几眼。

“陛下,桑弘羊盐铁专营,是以武帝有开边之资。臣观西洋制度,多有桑弘羊之法。”

“如东印度公司专营权,非此之外,不得私营。若有私营,抓着查杀。这算不算是桑弘羊盐铁专营之策?”

“其桑弘羊之策,使得其国每年岁入数百万,是以可以开边拓土。”

“反观本朝,哪里有一丝汉武时候的模样?本朝离着汉武还远着呢。”

“臣之前曾托人收集了一下西洋各国在江、浙、闽、粤海关的货物量,很有意思,臣请念一念。”

待皇帝许可,刘钰把自己托田平统计的数据念了出来。

“以泰兴十四年为例。”

“泰兴十四年,闽、粤、江、浙各海关,西洋船带货如下。”

“茶,英圭黎国,5437担;丹麦,7980担;瑞典,3280担;法兰西,3320担;荷兰,5681担。其余葡萄牙走澳门,此无算;西班牙人的,亦不曾统计。不入账的、走私的,都不算。”

“瓷,以箱为算,一箱大约500斤,大约500件。”

“合计:英,320箱;法,150箱;丹麦,260箱;瑞典,当年无订烧瓷,却也拿了80箱;荷兰,180箱。葡、西不知,走私无算。”

“绸……丝……大黄……”

将海关的明面统计数据念了一遍后,刘钰又道:“不算瓷、丝、绸、布、大黄等,只算茶叶。”

“英、法、瑞、丹、荷,共计25700担。以西葡合计5000担,大约30000担。”

“一担百斤,一斤最差的武夷茶,在欧罗巴洲可赚2钱银子,另缴3钱银子的税。合计五钱银子,则一担合纯入50两。”

“则单单茶叶一项,以桑弘羊之法,西洋诸国就能入近二百万两白银。”

“瓷器、丝绸、大黄等皆不算。齐国公去往欧洲,途经罗刹,想来也知道,罗刹的大黄也是官营专营的,不得私卖。”

“剩余的瓷、丝等物,皆算是与茶相等,则西洋人以桑弘羊之法,便可岁入近千万。”

“这是天朝特产。再说一下南洋荷兰人的香料专营。亦是桑弘羊之法,私人经营,当地爪哇人则砍手、断头、车裂;本国人私营,则没收、击沉、充公。”

“我手里倒是没搞到这几年的,但有一份泰兴元年的,那年之前正好欧洲出了点事,有个叫南海商会的,出了点事,牵扯太多,那一年的账目是公开的。”

“其中,丁香,80万斤,当年的丁香价格是每斤4荷兰盾,一盾大约是8钱库银。在当地,若如盐在产地,运到荷兰十倍利润,则算盈利200万两。”

“肉豆蔻,30万斤。每斤的价格是2弗洛林,大约是两钱黄金,算2两白银。则利为60万两。”

“胡椒,胡椒倒是便宜,约莫10斤能赚一两银子。但量倒是多,荷兰国在泰兴元年合计运走胡椒770万斤。则利为80万两。”

“诸如蔗糖、苏木、等不算。西洋人如今又喜咖啡,南洋诸国更是开始种植咖啡,此亦每年约百万两。”

“对倭贸易,都是从天朝拿货,转口倭国,每年利润约八十万两。”

“对波斯贸易,这几年波斯有事,故而大减,却也有近百万两。”

“前朝崇祯14年,倒是报过一次总额,折合资产共4800万英镑,折合库银一万万五千万两。当年利润约为四成,扣除战舰、火炮、驻军等,岁入约为2500万两。”

“之后虽伴随日本锁国、波斯开战、英法走私香料、葡萄牙的巴西丁香木分走香料,蔗糖降价等等,年入亦有1500万两有余。”

“这还只是一个荷兰国。靠桑弘羊之术,垄断专营,年入1500万两不止,公司欠债9000万英镑约合两万万七千万两白银而不散。”

“本朝……哪好意思与汉武相较?”

“是以我说,这几位大人动辄将本朝借古讽今,说什么汉武汉武,只怕论及与汉武相较,尚且不如英荷。连桑弘羊之术都没有,哪能比汉武呢?”

“我看本朝明明就是文景嘛。”

说完这组数据,刘钰心道你个大顺也配碰瓷汉武?英荷,哪一个玩桑弘羊之术,不比你们玩的明白?

桑弘羊玩的是盐铁,合着变成香料蔗糖咖啡茶叶丝绸瓷器,就不是了?

别的不敢说,英国的私人商船敢过好望角,真的是要被击沉货物充公、公司六、王室四的,找国王都不好使。

真要是汉武帝、桑弘羊等一批人主政,就这人口,就这贸易竞争力,就这手工业,就这国外市场,一年不搞出一亿两岁入,都不好意思下罪己诏。

你们这群人哪来的大脸,就好意思碰瓷汉武时代?就汉武帝的外交视野,能让荷兰人占了南洋,连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他本意倒不是在说这个。

这话里有话,懂得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以为刘钰真的是在为“汉武”还是“文景”在争辩。

汉武帝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好,至少此时不咋地,和秦始皇差不多吧。文人眼中,卫青是奴才,汉武帝是暴君。

但文景,就好多了。要是宋仁宗,就更好了。

这时候用英荷的例子,来说天朝距离汉武帝的政策差得远,完全不用担心,实则并非要说这个。

朝堂上知道刘钰要对南洋动手的几个人,都明白这组数据是说给皇帝听的。

因为他既不说英国,也不谈法国,偏偏谈荷兰。

这分明就是在利诱皇帝,告诉皇帝搞下南洋到底有多大的利润。

怕与民争利?没事,反正民也走不出马六甲,也拿不到荷兰人垄断的香料。

不算糖和咖啡,只算香料,只算往欧洲卖的香料,这都将近六七百万两了,数据详实、明明白白,这还不打,等什么呢?

刘钰心里明镜似的,哪有什么君臣共治?自从朱元璋废了丞相之后,内阁也好,天佑殿也罢,通通全是秘书处。

皇帝都是天子、宰相一肩挑的。皇帝不上朝,内阁处理政事,那也只是秘书代行领导的权责,说撸就撸的。

这外交部的设置,也是一样。最后还是皇帝说的算。

只看皇帝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被骂的程度。

当初刘钰说南洋价值几个河南省的赋税,现在把数据明确地报给皇帝了,皇帝脑子只要不坏,就应该清楚,这事得办。

办,就得设置外交部,因为刘钰说英荷同盟,说荷兰有60万料战舰……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欠债9000万英镑。

往好了说,这叫此时正值虚弱,交好法国,避开英国参战,则可一举而定。

往坏了说,欠债也是本事。你大顺国库欠债两亿七千万两白银试试?去了零,都够呛,欠债这么多还没跨,足见实力强劲,不借法国之力“以夷制夷”,恐事难成。

皇帝闻弦知意,心道你倒是滑头,这话是说给朕听的,至于什么汉武还是文景,却也不是废话。

朕要是起了收对外贸易专营的心思,那便是与民争利;若是夺了南洋,本就非民之利,只要不往本国专营,那便会少许多骂声。

到时候内帑留一些,分户政府一些,这嘴便都堵上了。这便是你说的做新饼、别分旧饼?

想到这,又看看刘钰,心道这厮果是长大了。本以为今日朝议,又会口出狂言,疯狗一般到处咬,看来这要结婚的人,以后有个在乎的,身后背的东西多了,果然便稳重老实了。

这便好,朕不怕你有本事,还就怕你没什么在乎的。

第003章 双喜临门

皇帝听得懂刘钰的弦外之音,其余不知情的人却听不懂。

听起来刘钰像是在说,天朝还有继续压榨、对外开战的潜力,距离汉武时代对民间的压榨还差得远。

桑弘羊是法家制度,这一下子朝堂上顿时炸开了。

或曰便是王安石变法,那也是行申商之术而讳其名,如今刘钰口口声声说桑弘羊的这一套,这纯粹是要祸乱天下。

此时四周似已无外敌,当休养生息,万万不可行剧烈之事。

更有甚者,担心皇帝要把一些对外出口的货物官营。

以前还可以只能从史书中找出例子,现在刘钰说了一大堆西洋诸国的制度,甚至连罗刹都是大黄官营,不少人都生怕皇帝脑袋一热,就真的搞什么官营了。

公忠体国者清楚,这么搞只怕要搞成宋朝那样,固然多收上来了钱,可是成本太高,天下必乱。

为身后利益者,担心这么搞皇帝完全控制了对西洋的贸易,这会让他们损失很大。

还有一些或是出于懒政、或是出于禁教以防明教不敌天主的顾虑,觉得干脆把海关都关了,就留一个口子,这样既方便征税,也方便查走私,还省了许多沿海节度使的麻烦。

混乱中,刘钰却又变成那种呆若木鸡的神情。

听着朝堂上的各种发言,站在那半闭着眼睛,在一阵喧嚣中酝酿着睡意。

直到散了朝,也没争出个子午卯酉,而很多话完全都是虚空输出,无中生有。

朝堂一散,刘钰出去就赶紧开溜,他是怕一些“出于激愤”者围殴他一顿。很多科举出身的,也是学过射艺的,还是有几分的力气的。

回到住处,屁股还没坐热乎,有人便过来禀告。

“大人,威海那边来人了。有急事求见。”

“啊?”

听到威海那边来人有急事,刘钰慌了神,鞋都没穿好就赶忙叫人进来。

威海那边这时候能有什么事?

第一艘六十四炮的战列舰下水就沉了?

日本那边察觉到了什么,禁绝贸易了?

还是北海道那边的屯粮城打起来了?

自己走之前都安排的好好的,这个时间段要是出事,肯定都是坏事。

很快,一个心腹人进来,递上来一封信,便站到了一旁。

扫了一眼信,是康不怠的记号,刘钰心里更慌。

然而打开信,信上只有四个字。

“镗床已成”

啪……

桌上的茶杯掉落在地,刘钰像是椅子上长出来了一个刺一样,嗖的一下蹦了起来,撞的桌子摇摇晃晃。

手就像是中风了一样发抖,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送信的心腹人不知信上的内容,但也跟着刘钰许多年了,知道刘钰虽不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也是打过罗刹、攻过西域统兵之人,何等事才能让他如此激动?

送信的人不知道,康不怠可能也不清楚这镗床到底有多重要。

但有一点,他却知道这东西,是刘钰开价最高的一个。

当初直接开了几万两银子的赏格,说是要比英国的航海钟赏格还高。每个月需要的银钱,一定数量之内,直接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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