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舒慕羲和
山丘不高,在北边。
向后面撤退的开阔地在南边,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伏兵的地方,主力也能够展开。
追击刘钰主力的八千多准部骑兵已经靠近,但是没有选择进攻,而只是在远处等着。
轻骑在后撤的路上不断和准部的骑兵斥候发生冲突,确保后方的安全。
准部的先锋骑兵,用的是标准的纠缠战术。
如果刘钰要跑,这些骑兵就会咬住。
或者刘钰选择壮士断腕,留下一部分后卫缠着这些骑兵,主力溜走。
但后者意义不大,留少了,挡不住。留多了,那还不如一起走。
刘钰根本不想跑。
他好容易等到了准部的主力,怎么可能跑?
观察了地形之后,工兵开始挖掘营垒。
第一团以山丘为依托展开,挖掘胸墙。
工兵在山丘上挖掘了炮兵阵地,但是炮兵的主力并不上山,而是在中军位置。在需要上山的时候再选择在山丘上展开。
参谋部做的预判,是准部有限的炮兵不会选择先攻小丘,而是会选择在南侧或者中军发动进攻。
炮兵要先在中军位置,一旦开战,先反掉敌人的那几门炮。等到敌人上当猛攻南侧的时候,再转移到小丘上的预设阵地,为预备队轰出缺口。
第二团作为预备队,隐藏在山丘侧后。
骑兵在中军位置靠南集结,第三团在中军,南侧是第四团。
在这里等了大约一天的时间,准部的主力才陆续抵达。
看着远处已经列阵等待的青州军,大策凌敦多布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最怕的,既是他留下一部分后卫,主力逃走。既然没有选择这样,这些汉军的覆灭,已是必然。”
观察了一下刘钰的部署,大策凌敦多布很不以为然。
“犹豫的人,就会失败。他不该选择这里,但他偏偏选择了这里。那座小丘的确适合防守,但是死守是没有用的。小丘上没有水源,我们为什么非要攻小丘呢?”
“只要我们击败他们南侧的,切断他们的退路,他们就只能退守那座没有水源的小丘了。小丘可以防守,但是没有水,能撑几天呢?”
“如果是我用兵,我会留下一些人断后,主力会迅速向回跑。”
“可这些汉兵舍不得他们的大炮和辎重,连逃走都逃的这么慢。”
“这个刘钰是个很善良的将军,但不是个合格的将军,他舍不得留下人断后,那就只能全军覆灭。”
“或许,这也是他善于守城的原因吧?守城的人,不能想着自己逃走。这样的人适合守城,却不适合野战。”
“这些汉军的步兵,只会守城,他们全都拿着火枪,要怎么防备骑兵的冲击呢?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他们的骑兵。这些骑兵不错,只要击溃了他们的骑兵,刘钰就只能退守山丘,在山丘上等死了。”
观察了一下态势,他把那个瑞典人列纳特叫了过来,把炮兵安排在了南边的位置展开。
大策凌敦多布想要先攻南侧,迫使汉军骑兵向南侧集结掩护侧翼,中军步兵也向南支援。一旦中军向南支援,中军薄弱,小策凌敦多布就带骑兵,猛冲中军,一举切断,分割之后先歼灭南侧的汉军,再围困山丘。
第191章 超胜十年
被准噶尔部所倚仗的瑞典炮兵列特钠,看着对面天上升起的一个古怪的、飞到天上的大球,不明所以。
对面汉军的阵型,也让他感到奇怪,似乎,有些太薄了。
他已经落伍了。
被俄国人俘获的时候,那是1709年,波尔塔瓦战役中,他差一点就能跟着瑞典国王一起逃到土耳其,但最终还是被俄国人抓走。
那时候,瑞典人和俄国人,都没有大量使用燧发枪。还在用火绳枪作为主力。
之后到1716年,他被准噶尔人抓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间,战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直在为准噶尔人训练炮兵,并不知道遥远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十五门四磅炮,二十门十磅臼炮,八门八磅炮,这就是准噶尔最精锐的“包沁”炮兵的全部实力。
这些炮的样式,都是三十年前他学的。
而三十年前他学的东西,又是五十年前的。
炮的铸料不错,都是铜的,伊塞克湖附近有铜矿,准噶尔人在那里开采,他负责铸造。
这一场大战之前,列纳特得到了准部大汗的承诺。
打完这一仗,他就能回家了。
准噶尔的炮队并不是很好,这一点列纳特心里很清楚。
的确,炮手可以根据经验而不需要数学,但指挥官一定要精通数学,否则是没有办法指挥好一支炮兵的。
这个时代,能同时指挥五门大炮的,就可以称之为优秀的炮兵军官。而如果能同时指挥十门大炮,就可以称之为炮兵名将了。
直到几十年后,号称很会用炮的拿破仑,也曾感叹过:普通炮兵将领不算什么。然而像德鲁奥那样能够恰当部署、管理、指挥三十门火炮的将领,就值得一提了。能指挥三十门火炮的将领,十分稀少。
这个大炮指的是八磅以上口径的加农炮。
骆驼炮、回旋炮、虎蹲炮之类的东西,真正的炮兵不会承认那东西叫大炮的,只会叫他们为“加强步兵火力的大滑膛枪”。
列纳特手下的炮兵大多都是乌兹别克人,或者说布哈拉人。
准部并不怎么信任他们,因为他们不是黄教徒,大多数是绿教徒。
作为指挥官和军官的,要么是列纳特这样的瑞典人,要么是被俘的东正教的俄国人。
东正教俄国人当军官,绿教的乌兹别克人当炮手,真正拥有这支炮兵的是黄教徒。
懂数学的只有列纳特一个,懂一些几何学。
剩下的,全都是靠经验在操炮。
列纳特一个人指挥八门火炮,这是极难的。
大顺军的火炮很厉害,这一点列纳特有所耳闻,至少以前就很好,因为他们的炮兵军官都要学几何学和测绘学。
眼前的这一支炮兵应该会更厉害,他听说了这支军队的将军对俄作战的事,知道一个优秀的攻城者,必然是个上好的炮兵将军。
列纳特担心自己手里的这八门八磅炮,并不能反掉对方的炮兵阵地。而那些更小的四磅炮,他按照瑞典军队的特点,建议准部大汗把这些四磅炮配属在步兵支援上。
至于射程更短的臼炮,这时候还不需要展开,因为打不到对方。
好在这里的地形很适合炮兵,地面很坚硬,炮弹可以在地上弹跳起来。
叫喊着让手底下的乌兹别克人把大炮展开,列纳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对方阵地上飘荡着的那个怪球,心间飘过了一丝阴影。
低下头,望了望对面列阵的步兵,列纳特按照大策凌敦多布的命令,对准了南侧的步兵线列。
“压低一点炮口!压低一点炮口!不要试图直接打中他们,要让炮弹落在阵前,靠弹跳砸伤他们。”
三十余年的炮兵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旁边的那门大炮的炮口抬的稍微高了点。
布哈拉炮手手忙脚乱地把炮尾抬起,抽调了那块略大了一些的木楔子,选了一块小一点的,塞了进去。
赶紧将火药往大炮里面塞,列纳特目测了一下距离,凭着多年的经验,决定先试射一下,看看还需要调整多少。
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的阵地上闪过几道硝烟。
炮声要比看到硝烟晚很多,列纳特几乎是下意识地跳到了旁边的一个坑里。
呼……
几枚炮弹呼啸而过,落在了这几门大炮的百步之内。并没有造成伤亡,但是列纳特的脸已经惨白。
对面的第一次试射,就在百步之内……很明显,对面的炮兵军官发现了他的阵地,而且准备一开始就把他的炮兵都反掉。
“上帝啊,对面的炮兵太快了。”
……
青州军的炮兵,没有一个人有列纳特这样的三十年经验,大部分人都是才摸了大炮三五年。
然而炮兵的整体素质,在此时的整个世界而言,都是奢侈的。
每一门大炮的炮长,都有几何学和测绘学的基础,而集中指挥一个三门的炮组的军官,更是在之前的五年多时间里学了更深的几何学,学会了查表,学会了计算简单的抛物线。
青州军的大炮用动量摆,尝试着测算过炮弹的出膛速度,虽然误差很大,但至少试过。
军官们跟着刘钰学了整整两年的抛物线计算,虽然学一些更高深的数学需要更久的时间、刘钰精力有限也只能教很小部分人,但这也足够了。
大顺炮兵军官的理论素质和数学水平,要10年后的奥地利才能追得上,现在应该是一骑绝尘。
工兵们在昨天就选择了各处的炮位,一共挖了几十个炮兵阵地,可以随时转移。
这些炮位都很标准。
工兵们挖了坑、砍了树,制作了防炮的土垒。
土垒后,铺好了砍伐的杉木,工兵木匠刮了木板。
这样大炮不会陷入泥土中,开炮后又可以更容易复位。
法国的十二磅炮很沉,但是准确度比列纳特铸造的八磅炮要准的多。
螺纹千斤顶代替了调节高度的木楔子,更小巧的螺纹调节也安装在了改装后的炮车上。
四轮炮车可以让大炮的重量压在车轮上,而不是压在马的身上,可以更容易拉动。
热气球很早就升了起来,上面的观察兵早就盯上了准部的炮兵。昨天已经标记好的地标物很容易辨认,绘制好的准部炮兵位置画在图上投掷下来,传令兵将图送达了炮兵指挥官手中。
炮兵参谋们坐在炮车旁,用火药桶当桌子,计算着这些大炮炮组的分配位置,部署到不同的炮位上,力求尽快打掉准部的炮兵。
三门一组的大炮各自分配了不同的任务,在刘公岛上用像是不要钱一样的火药练出来的炮手们不太懂几何学,也不懂什么抛物线,但他们却能听懂军官的命令。
按照军官的命令,调整炮口的角度。
阿尔泰山北麓的战斗,是青州军的炮兵先打响的。
十五门十二磅炮分成五个炮组,部署在南线的几个炮兵阵地内。
第一次试射之后,炮组成员就把军装脱掉垫在了肩膀上,用木杆抬起大炮的炮尾,剩余人推动着沉重的大炮。
好在工兵们挖的坑不错,铺的木料也很平滑,工兵中的木匠刻的木板和棺材铺老板刻的差得远,但也可以凑合着用。
“一二三!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