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55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只有把内卷变成合作,才有机会将来拧成一股绳,对抗荷兰人。

免得自己这边要搞荷兰人,各个海商帮派在后面扯自己后腿。

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问,不然就像是做买卖了,对面面上不好看,说不定就把个好事搞砸了。

于是把怀里自己书写的《番薯考》递了上去,上面都是汉语,日本人应该看得懂。

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做翻译的儒官就是青木昆阳,李鬼和李逵的手一触碰,书便送了过去。

上面详细记录了亩产、种植等方式,又写了诸多好处。

“此物若能推广,莫说公四民六,便是公六民四、公七民三,亦有何不可?然则若公七民三,则大名日壮,存粮日多,为将军考虑,还是应该广开贸易。以让其将多余的米换成钱,多穿丝绸、多用贵物。此为后话。”

“而如现在,若能推广,亦可使得少饿死许多民众。人非畜生,畜生饿死,也就饿死了。人若饿死,岂肯做安安饿殍?必然效奋臂之螳螂。天朝之事,不可不察。”

嘴上说着诸多好处,心里却想等他娘的地瓜推广了,这饥荒早就过去了,该饿死的早饿死了。

但是有了地瓜能保着底层饿不死,各个大名就能多收许多税。或者用来积蓄力量将来反叛,或者钱多了米多了奢侈成风,不管哪一种都是有利的。

唯独就是思来想去,除了金银铜,日本似乎实在没什么能贸易的东西。或许将来海运发展了,能从日本买米?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孟加拉的大米都能卖到英国去,只要航海技术再进步一些,应该也是有利可图的。

若能在数年后迫使日本开国,先要掐死的就是日本的伊万里烧瓷器,再掐死丝织业,这样就能让日本成为一个出口大米和金银铜硫磺的地方,反正其其余资源匮乏,也不怕在这么严重的剥削之下还能发展起来工业。

初步工业化的商品冲击,必然要带来小农经济解体、农夫破产的惨剧。

日本不惨,大顺就得惨,整个东亚,百年之内只能容得下一个初步工业化国家。

在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各种说辞,此时更是滔滔不绝,讲起来许多歪理邪说。

只是这些歪理邪说,让德川吉宗大感兴趣。

能不能挽救饥荒,现在看来大约是能的。这个疲惫大名的说法,也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翻看了一下这本《番薯考》,上面用详实的记录和数据,证明这东西确实可以在日本推广。

最关键的,还是不占好田,可以在一些山坡上种植。叶子也可以吃。

刘钰又道:“日本自古就是食草民族,我来长崎,连牛肉也不曾见过,山羊绵羊都不曾见。这番薯不但可以吃根茎,还可以吃叶子。都说农民像芝麻、越榨越出油,这个是很有道理的。若是种植了番薯,便可以把‘芝麻’再榨出最后一滴油。”

作为儒官,青木昆阳实在是有些不想继续翻译下去了,心想这样的话,这个人是怎么说出口的?

再一想刘钰的所作所为,心中无忠义,无君无父,只有自己,只爱钱财……他也只能微微叹了口气,心道此人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然而后面的话,让青木昆阳彻底无语了。

“所谓礼者,上下尊卑之别也。上所能用而下不能用,下固知上下之别。日后,待番薯普及,便可规定,武士可以吃米,农民只能吃番薯。若是吃米,则以经济犯捕捉。既然番薯可以吃饱,那么为什么要吃米呢?”

“反正贵国的农民如今也吃不起精米,只能够吃些米糠麦饭之类,番薯普及,这并不会造成米贱伤及士农的情况。”

德川吉宗听得饶有兴致,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便道:“若能救济灾荒,这是好事。你所著的《铸币论》也大有道理。按你所言,元禄改铸,金银钱中多加锡铅,以至物价飞涨;正德改铸,金银太足,市间钱少,米价便低。若能再行改铸,或可控制米价。”

“只是汝等前来贸易,只在意金银铜,于俵物等并不在意。新井白石言,金银铜者,若骨,不可再生。难道汝等除了金银铜,就没有其余的货物可以得利了吗?”

说起这个,刘钰也是萎靡了精神。

心道,是的,没错,除了金银铜之外,别的你们也没有什么了。倒是有硫磺,然而这贸易量也不大。

天朝不敢说无所不有,但就现在而言,别的手工业能产的东西,天朝还真看不上眼。

别说日本了,便是法国英国又怎么样?还不是年年贸易逆差?无货可卖?

“除金银铜外,米亦可。所谓,谷贱伤农,士农为国本。米若不吃,三年便要腐败。日后若是米价过贱,或可买米。除此之外,实不知还能贩卖些什么。”

这本就是刘钰的想法,日本资源太缺乏,也就能把日本的那点金银铜都抠走以作起步之用。再剩余的,若是能够打开贸易,市场倒也不小,当第一桶金应该是足够了。

德川吉宗也知道,现在讨论卖米的事并无意义,至少一两年之内,米价都会居高不下,遂道:“若是灾年继续,汝等亦可贩运粮米来长崎,可用金元购买。你既有献铸币法,又献《番薯考》,我亦不可食言。长崎信牌,唐商共二十五张,汝可得十三张,以作汝‘三窟’之用。只要你还来长崎贸易,信牌便永不变更。”

“除此之外,若能运来粮米,则不再信牌贸易之内,只是没有铜为返货。每百石米,可携生丝砂糖等货物若干,皆以金银购买。”

第176章 机遇期

十三张信牌,这个消息足以欣喜。

而后面那句允许贩米夹带私货,那就足以加上“若狂”两字了。

一抓就死、一放就乱,自来如此。

刘钰太清楚幕府开了这一道小门的意义了。

十六年前,新井白石搞正德新令之前,是没有贸易信牌的,只是控制了一下贸易量,先到先得。

只控制官面的贸易总量,船来多少随便。

于是,海商们就利用这样的机会。

官面份额虽然就那么多,但是私下里的走私和私人交易却管不住。

日本的商人也会选择走私交易,私下交易的数量往往是官方规定的贸易额的数倍。

只要开一个小口子,就能撕扯开一道大门。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商人逐利的本性,日本商人也是商人。

甚至于十六年前,甚至有海商跑到了小仓和马关去走私。

要不是日本人真的开了炮,恐怕都能跑到濑户内海去。

幕府这边允许他运米的时候加一些私货。幕府官方不收,商人会收,日本的商人当然也乐于赚钱,只是之前管的太严格而已。

唯一的问题就是回去的时候可能会空船,因为除了铜,刘钰想不出日本还有什么大宗的可以赚钱的货物。

大顺普通民众的消费能力很有限,而日本也没有什么太有特色的东西,虽说少赚一点,但只要量大,当无问题。

大顺的米,运到日本肯定是赚不到什么钱的,而且大顺这边也不允许大规模出口粮食。

只能尝试着去泰国那边买米了,据说价格很低,也就两三钱银子一石。

心中已经盘算出了日后携带私货贸易的计划,想着日本的这一次大饥荒至少也得两三年才能平息,这两三年的时间应该足以撕开一个大口子了。

又和幕府将军交流了几句,这一次“参觐”就算是结束了。

之后的几天,他就在史世用的陪同下,在江户城转了转,大致询问了一下物价情况,把所见所闻都记录好,便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刘钰再一次嘱咐了史世用。

“平成兄,记住我的话。非是让你做死间的,也不是让你来看倭人军备的。这毫无意义。只要多搜集一些倭人对我朝的态度、以及一些僭越的言论。记在心里,万万不要记在纸上。”

“是,我记下了。守常兄且放心。”

史世用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住多久,眼看刘钰要走,短时间内大顺这边也不太可能再有人来,心里一阵郁闷。

江户城里也有一些华人,但多数都是明末大乱的时候逃亡到这里的。

短短八十年时间,史世用和这些人的后代已经格格不入,虽然这些人的后代还会说汉语,但是对大顺的态度、对正统的理解、世界观等等,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江户城的日子,史世用过的有些孤单。想着这种孤单的日子还要熬上一阵,只好最后冲着刘钰拱拱手,心道:也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故土?刘大人的话,当记在心里,留着性命,将来才有大用。

刘钰等人回到长崎的时候,已经是农历的正月。

正是一年一度荷兰商馆的馆长去参江户的日子,双方在长崎打了一个照面,也不知道这些荷兰人会不会编排自己。

他是知道,荷兰人为了能和日本人贸易,甚至编造过“荷兰国砸基督像”的故事。毫无底线的敌人,最是可怕。

看着前往江户的荷兰人,刘钰心里有些担忧。荷兰人应该会觉察到自己在长崎的崛起,使绊子几乎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会用什么招数,只能见招拆招了。

在长崎领取了贸易信牌,长崎奉行传达了一下允许刘钰贩米夹带一些私货的事之后,最后检查了一下刘钰携带的物品。

看着粘贴着动植物标本的小册子,日本人也不认得里面用作记录的汉语拼音,也没看出来用葱汁姜汁画在白纸上的地图,予以放行。

把米都换成了银子的船队终于开始返航,出了日本,船队里的人都放松下来。

“大人,数年之内,咱们再也不用来这地方了吧?”

陈青海用炭火烤着自己绘制的一些图和记录,询问了一句。

“不会了,下次再来的时候,便是逼其开国的时候了。”

“大人以为,对倭人用兵,需要多少人?”

“七八千足以。”

刘钰给出了一个很便宜的数字,估摸着军费也就三四百万两的银子就够了。

这几个人跟着他走了一趟江户,见识到江户城里乌压压的武士,虽然训练水平不足,但是人数着实不少。

想着日本怎么也是一个大国,人口也有千万,觉得七八千人是否有些托大?

见这几人没有过于轻敌,刘钰笑道:“你们呀,虽然不轻敌是好事,但却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倭人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幕府。”

“保日本还是保幕府?你是幕府将军,你怎么选?幕府把自己的旗本和直属们拉出来和我们战个痛快,然后为那些大名腾出江户城?”

“遇到这样的事,便想想赵宋南渡之后的卑微,想想永昌年间‘联虏平寇’的破事。”

悄悄灌输着统治阶级无耻的思想,却说的极为隐晦。

陈青海虽还未同化,却对刘钰的这个说法很赞同。

把手里烤出字迹的纸张小心放好,又问道:“如大人所言,倭人不足为虑。但是却不能不考虑荷兰人。若是我们攻倭,只怕荷兰人悄然相助倭人,助其编练新军、改革海军。”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并非无解。

“一步快,步步快。幕府体制,注定不行。幕府放权于大名,则幕府亡;幕府不放权,则搞不成。至于荷兰人,或许是个麻烦,但问题也不大。”

借着机会,又把欧洲的一些事和这几个心腹人讲了讲,又说起了贸易问题。

大顺过分开放的政策,有利有弊。

就像是为荷兰提供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营养液输送管,使得荷兰人沉迷在这种“自由贸易”的美好幻境当中。

这就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个很大的问题,一旦大顺这边掐死了这根营养管,荷兰东印度公司必然会出现资金流断裂。

原本明末之前,荷兰是把巴达维亚作为中转站的。

天朝的货物他们不能直接上岸拿,荷兰人被李旦、颜思齐等人忽悠的做了一个傻到极点的决定,联合英国在澎湖搞了一次炮舰外交,彻底断绝了和大明直接通商的可能,也使得李旦等海商集团彻底控制了荷兰的拿货渠道。

大顺放开了贸易,荷兰人直接在广州建立了商馆,使得巴达维亚的中转地位急剧下降。

对日贸易、往荷兰运瓷器茶叶丝绸等,都是在广州直接装船。

他们甚至放弃了在印度买土布等去日本贸易的路线,因为广州的生丝白糖等运到日本利润更高。

一旦掐死,让荷兰人明白真正的自由贸易只是他们的幻觉,东印度公司必然会出大问题:东印度公司只能无能狂怒。就这个时代的投送能力,荷兰顶天能在东南亚投送个两三千人,指望这点人炮舰外交逼大顺开放?

英荷虽然同盟,但也只是在欧洲问题上同盟。在亚洲,英国巴不得荷兰东印度公司死,况且英国东印度公司也在广州有着巨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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