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5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抓了一批大地主询问他们让佃户“避讳”是怎么个意思?避讳只存在于君主和亲人,佃户非亲人,搞避讳,您这是准备当皇帝?

大顺是妥协的了,没有在江南搞均田。

妥协的结果,就是在一些反抗最严重的的地方,默许了永佃权:既不均富户的田,又适当地保证了佃户的利益。

再加上江南地区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使得一些“不得出售”的学田、祭田等产业开始永佃。

有叫田皮、田骨的;有叫田底、田面的;有叫大买、小买的,意思都差不多。

山东地区不是江南,萌芽没有那么茁壮,当年又处在抗清一线,遭受过太多屠杀,这里的永佃制并未有太普及。

白云航的意思,便是由州衙出面,强制永佃。

在不动“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前提下,适当改革,用一种类似于减租减息的方式,化解矛盾,同时也为他的摊丁入亩政策铺路。

现在这个政策还未公布,只有刘钰等少数人知晓,只是完成了田亩清查。

白云航不想搞什么均田、井田,因为他知道这东西根本就是扯淡,现在根本行不通。

而且若是这么搞,自己必死无疑。

但他又不想自己好容易想出的政策、好容易可以升官的政策,在执行的时候出现大问题。

按他的计算,如果能够推行摊丁入亩,如果按照刘钰保证的那样开办工商,自己这个文登州可以增加不少的税收,这就是巨大的政绩,也是自己将来升官的一大依仗。

虽然白云航不敢像颜元那么有想象力,想把地租降到40%,且三十年后让佃户拥有土地所有权。

但他却折中了一下,保持原本的约55%左右的地租,略微下调到50%。

要求富户把田分为田皮和田骨,富户拥有所有权,佃户拥有长久的使用权,以三十年为期。

衙门将作保,签订契约,保持原本的地租水平不变,略微下调,三十年内不得更改。

如果地主要卖地,那么拥有永佃权的佃户有优先权。

三十年内佃户拥有对土地的绝对使用权,但佃户需要自己出地亩税。在废除人丁税后,田亩数和人口数曲线对照之下,以及略微下调的地租,使得永佃权佃户所缴纳的赋税加地租,和以前基本持平。

后世有“三七五减租”,这个大概可以叫“五零减租”,把地租规定不得超过50%。

若能实行,不管本心如何,出于何等目的,也算是一大善政了。

除此之外,还请求刘钰出一部分粮食,做仓本,尝试在文登复用王安石的青苗法,降低利息,拥有永佃权的佃户可以接待低息的贷款。

反正刘钰要搞工商业,不止需要钱,万余招募的灾民现在也根本不给钱,可是人吃马嚼的一年也消耗不少粮食,这青苗法就可以不用非要农户还钱,可以还粮。

白云航借助之前刘钰帮忙清查的田亩,算了一笔账。

若能实行,整个文登州就可以有三分之一的自耕农、二分之一的永佃权佃农,这些人是纳税的主力军。

剩下的他也根本不管,那些人既收不上来钱,管起来也麻烦。

实行下去,肯定会坑一部分大地主。

但是只要大地主不裹挟佃户发难,他就毫不惧怕。他怕的是大地主裹挟佃户发难,搞出来个五人墓碑记之类的事,那他也就别想升迁了。

他也知道,想法虽好,只靠府衙这点人肯定是没办法实行的。若是靠当地的士绅、秀才,这要是能推广下去,那就见了鬼了:让士绅们自己割自己的肉?

把大体的想法和刘钰一说,刘钰琢磨了片刻,笑道:“白大人,你知不知道王荆公的变法失败了?这永佃法、青苗法,你不会真的以为能在全国推广吧?”

白云航也大约知道刘钰的为人,亦笑道:“刘大人高看我了。达则兼济天下,如今下官还没有达,还在追求达。”

“全国推广,自然不可能。但我在本州推广,考核上优,人人赞颂,我管全国能不能推广呢?”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非尚书,亦非天佑殿平章事。我只管文登州的事,这也没什么错,对吧?”

刘钰冲着白云航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白大人大有水准,我是佩服的。成,白大人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又要问我借人推广,是吧?”

白云航点点头,观察了一下刘钰的脸色。

“刘大人,这永佃权的事,非得借你的人不可。至于青苗法,也需要大人费心。其实我也知道,如今借贷利息极高。换了别人,自然不肯。但刘大人似乎并不在意钱?”

“别……”刘钰赶忙摆摆手。

“别给我戴高帽。我不是不在意钱,是很在意钱。只不过我有自己的底线,在北方作战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有自己的底线,破城之后不准侮辱妇女。至于地方上的底线嘛,我是不搞高利贷的。”

“一则这是底线。”

“二则高利贷利息这么高,地租这么高,金银是逐利的。钱全都流到高利贷和土地上了,自然没人出钱搞工商业。你既要在这里搞青苗法,对我也是有好处的,日后这青苗法把利息降下来,自然就会有富户把钱往工商业里投,利息越低,投入工商业的越多。这个我支持。”

“但有一样。”

白云航点头道:“大人请讲。”

“青苗法的事,我出股本,我的人管。衙门的人就不要掺和了,白大人也不要把这个作为功绩,否则必被攻讦。只是在一地实施就好,或者说,这不是白大人的功劳,而是我搞的商业行为。”

白云航本就没准备把青苗法当做自己的功绩,王安石的例子在前面摆着,这东西若是上疏到了朝廷,自己非要被喷死不可。

在文登州实施,可以安稳地方、增加赋税、抑制兼并,也能够使得民众更容易缴上赋税,这对他的政绩大有用。

若是实施好了,政绩斐然,距离“考核上优、入京为官”的梦想,就又更近了一步。

这事儿本来挺不好意思求刘钰的,傻子都知道,钱要生钱,最好的办法不是搞工商,而是买地租地放高利贷。

就想着刘钰是个居然想搞工商业的傻子,也正需要粮食,便想着求刘钰借点粮食搞青苗法。

既然刘钰主动揽过去,这就再好不过了。商户行为,自然应该大加奖励。

再者,搞青苗法,那些放高利贷的必然不满。

若是刘钰搞,这就简单多了。

有不满?有不满大可以雇亡命之徒,冲击刘公岛军营嘛。

正愁这事没人给挡枪,刘钰主动提出来,白云航自是一万个乐意。

“刘大人这么做,在下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说句直白的,人亡政息,将来我调任他处,大人也不在刘公岛练兵,这些善政终究是要完蛋的。不过就算终究完蛋,此时做一些,也算是对万民有些好处。”

刘钰微微一笑,反问道:“白大人将来若是升任了节度使,已经算是到头了,到时候还会搞这样出大力、回报却不成比例的政策吗?”

“呃……若说假话,自是会的。若说实话,只怕未必。倒不是说在下就无一丁点的仁慈为民之心,而是若真的升了节度使,一省之事,又需要多少人才能执行下去?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文登州能推行新政,得益于刘大人在这驻军,有数百人可充胥吏。日后升了节度使,我去哪找这么多人?况且,若是我手里有这么多能人,也只怕有人参我一本,说我蓄养官吏、图谋不轨。”

他说的看似实诚,实则也是真真假假。

也有几分投桃报李的成分,暗戳戳地提醒刘钰,这样的事不要搞得太大,以免叫人误解,或是被上面猜忌。

刘钰自是听的出来最后那句加了重音的“图谋不轨”是提醒他的,便感激地点点头,笑道:“白大人的话,我记下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我回来,再行解决。”

白云航知刘钰行事诡异,有些话不该问,可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道:“刘大人欲往何处?何时归来?”

“去当夜不收,侦查侦查地形,哈哈哈哈……白大人放心,三五个月便可归来,不会耽误正事的。白大人,咱们就此别过,告辞。”

“夜不收?”白云航盯着刘钰远去的背影,心说这说的可是奇怪。

第172章 对日最后一舔

别了白云航,南下上了贸易的福船,趁着风起,便起航去了日本,完成他谋划的关键环节。

船上,馒头和陈青海等人都做了小厮仆从打扮,馒头驾轻就熟,也知道不过是演戏,多年当仆人的经验还在,业务之熟叫杜锋等人叹为观止。

今年的贸易信牌早用完了,四张正常贸易信牌、三张临时信牌,赚了大约20万两银子。

这一次前往日本,船上装的更是寻常人要杀头的违禁品。

粮食。

而且是胶东、山东大灾背景下的粮食。

船舱内,刘钰正在对这几个心腹人训话。

“你们几个啊,好好跟米子明学学,既是要装作仆人,总得像一些。杜锋你瞅瞅你,这像奴仆吗?”

杜锋无可奈何,学着馒头的样子,说话做事的时候微微低矮了身体,站起来的时候也是要做到下意识地低头缩身,不要比“主人”高。

“大人,咱们这次去倭国,到底是去干什么?”

“测绘。测从长崎到小仓、从小仓到下关、从下关到大阪江湖的海况、布防等情况。”

“大人不是说倭国锁国,寻常人不得进入倭国吗?”

“我自有手段。”

刘钰嘻嘻一笑,便把自己的手段给这些人说了一下。也是为了灌输他们一些新思维和新知识。

中国海商没资格去日本游历,荷兰商馆的馆长却需要每年一次前往江户参觐,但这一次刘钰却获得了许可。

之前的贸易中,刘钰编写了一本小册子,让林允文交给了长崎奉行。

日本锁国到现在,德川吉宗上位后,稍微放松了一些。

原本是严查任何西方书籍、尤其是汉译本流入日本的,连徐光启的《交友论》,都因为徐光启是天主教徒的缘故,位列第一批锁国禁毁的书目当中。他的这本小册子,在德川吉宗允许书籍流入的背景下,可以被正大光明地送到江户。

德川吉宗上位后,日本遭遇了灾荒,为了度过财政危机,连大名的“参觐交代”制度都改了改。

为了防止大名们尾大不掉,两年要去往江户参觐一年,既是为了控制,也是为了消耗大名们的财力物力人力。去一趟江户就得花不少钱,除了守卫长崎的锅岛家和黑田家只需要参觐百日,其余的都是一年。

前些年减少参觐时间,让大名们再多缴纳一些米粮,总算是熬过了财政危机,今年刚刚恢复参觐交代制,又遭遇了大灾荒。

刘钰之前让林允文捎过去的小册子,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谋一个能去江户的机会。

一则考察地形、勘察各处布防和炮台。

二则就是为了舔一舔,多弄几张贸易信牌,为将来打日本攒钱建海军。

小册子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了一下日本“正德改铸”之后的财政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日本的钱越铸,含金银量越低。十几年前,搞了一次币制改革,增加了金银含量。

然而,一方面中国荷兰商人一船船地把金银往外运;另一方面金银含量增加了,货币总量减少,必然导致通货紧缩。

日本是搞实物地租的,也是实物俸禄的。

武士、旗本们发的都是粮食,通货紧缩,粮价暴跌,他们的日子很难过,没钱花。

粮食倒是够吃,问题是作为武士,不可能整天只吃饭,总得花钱。

米价更是在前几年的通货紧缩大潮中,暴跌到了最高价时的四分之一。

封建制下,锁国体制,必然要“谷贵金贱”保证体制稳定,米价暴跌,武士们就经常搞搞暴动、抢劫一下商人,更使得财政问题越发严重。

武士们大规模欠债,幕府虽说搞了个“相对济令”,不受理金钱纠纷。在严格的“士农工商”等级制下,不受理金钱纠纷,等同于在告诉武士们:使劲赖账,没事,难不成低贱的商人还敢要账不成?

然而终究不太好,这几年武士们不但开始赖账,还开始明抢了。

幕府出了财政问题,也严重损害了刘钰的利益:幕府以为仅仅是金银外流的缘故,又缩紧了贸易,贸易信牌的数量更减少了一些。

本就是一群人抢食,现在食物总量少了,抢起来就更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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