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30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所以,复古者、死;均田者、死;王田者、死;井田者,死;退回分封者,死;天朝田亩者,死……

而法国这边,不过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切还不稳定,还需要有个人来守护这一切新的东西、守护葛朗台们从旧贵族手里拿到的地产、守护私有制、守护新秩序。

谁来守护?拿破仑。拿破仑没了怎么办?找个像拿破仑的。

拿破仑守护的是什么?守护的,是私有制,也即在法革中拿到了利益的那群人的利益,他们需要用把这些东西,变成“神圣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否则的话,贵族复辟,往回要咋办?

比如说,老葛朗台的葡萄园,低价买的,属于被抄没的贵族产业。那万一贵族回来要咋办?

经书要念私有制神圣。花钱买的,就是我的,你甭管我买的时候是不是贿赂了、是不是用阴暗手段了,那没有用。因为这是道德问题,不涉及到私有制最高神圣权。

但念经也念不死贵族。

葛朗台虽然发财了,但是钱多人少啊。

没人,那这不得找小农帮忙?

一方面,靠念经,确定私有制的神圣性。

一方面,念经是念不死人的,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所以需要一个战神:来要地的贵族,干死;外国干涉,干死;教会要地产,干死;国王的亲戚,干死。

毕竟,念经是需要时间的。

吟唱时间比较长,施法前摇得个二三十年吧,容易被打断。

所以,念经的时候,得有个人在外面挡住可能的打断,直到吟唱完成。这个人得贼能打。

等把私有制的神性已经念出来后,这不反手就变成老马说的【资产阶级制度在本世纪初曾让国家守卫新产生的小块土地,并且尽量加以赞扬,现在却变成了吸血鬼来吸吮它的心血和脑髓并把它投入资本的炼金炉中去】了嘛。

所以,这也注定了,法国要出大事。

因为走到这一步了、生产力到了这一步了。

大顺这边,用数百上千年的例子告诉了欧洲和北美:到了亩产一百来斤、高炉铁技术、印刷术已定、土地有利可图的时候,明确的、土地排他性的、土地可交易的、私有制必须要确定下来了。

谁反对、谁就得死。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至于你是先依靠第一种私有制拉人,先把私有制定下来,然后再用第二种私有制谋杀掉第一种私有制。

还是说跟英国似的,圈地运动的时候,既确定了私有制,又确定了第二种私有制,省略私有制下合法合理的慢慢兼并的过程。

那就各看本事了。

而旧秩序下的法国改革,肯定会搞成左右横跳的形式,要么激进到粮食贸易完全自由闹出全国性的饥荒;饥荒之后,重农学派肯定下去,换上科尔贝尔主义,反着再退回去。

毕竟,重农主义这一套,太激进了。

在法国,真行不通。英国那边,是靠杀、屠、宗教的迫害、润北美、对外扩张、贸易、重商主义、保护主义,顶过去了圈地的疼。

法国重农学派这套东西,激进的无以复加,以至于老马都感叹这套东西简直是在封建法国走当时最激进的资本主义。

你这么搞,别说贵族,先问问各地的贫民、小农、庞大的永佃权法理非自耕农、佃农、城市无套裤汉、买不起面包的、手工业者们,他们同意不同意。

大顺是可以承认重农主义这套东西的,但问题是大顺有之前的历代王朝、历代起义者,给解决了很多东西,使之达成了一个“基本完善的、符合亩产百十来斤和高炉铁生产力水平的、小地产私有制下”的稳态结构。

而且,大顺这边也确实不存在一个所谓的“国际粮食市场”。

法国的粮食能卖到阿姆斯特丹、卖到柏林,这都是国外;大顺的粮食,往国外哪里卖?卖粮价比大顺低得多的暹罗?还是卖还谷制下指望着卖粮食维系的朝鲜国?还是卖给有红河三角洲的安南?

所以,某种程度上讲,大顺这边的“重农主义”,更倾向于意大利启蒙派嘴里的“重农主义”,是以国内市场为基础的“自由贸易”。

并且,因为运输的因素,和内陆条件的“千里不贩籴”的商业规律,使得大顺以一种“不管控而管控”的状态,事实上保持了一个个“区域性的市场”——也即之前在松苏发展之后,之前太子在湖北的经济作物改革搞出来“米禁”的原因,他没有考虑到粮食的区域性市场,和大顺因为物流条件而导致的“假”国内完全的自由贸易问题。

第308章 九三年(五)

此外,还有个非常大的区别。

就是大顺之前的改革、征伐等,实质上获取了从东北到日本再到南洋的粮食。

这就使得,大顺在先发地区的改革,遇到的情况,是“米贱伤农”,倒逼着地主转型。

而不是法国重农学派,搞出的“米贵大乱”,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全国性的混乱。

这俩,是自由贸易的一体两面。

本质上是一回事。

但区别挺大的。

前者,能压住。

刘钰就生生压住,米贱伤农就伤农,愣生生压死了粮价,极大地促进了松苏地区的工商业发展。

后者,压不住。

粮价低,最多不满。

粮价高,高到压根吃不起,那是要出大事的。

即便说,这两件事,是一回事,都是自由贸易。

但区别之大,只要理解“人不吃饭会死”这个道理,就能跳出纯粹的经济学,理解这两者的区别。

而且,还有一点。

法国周围……这么说吧,法国在周边,没有拿到工业,或者手工业的全面优势。

欧洲各国的手工业发展、城市化发展,促使粮价不断升高,也造就了法国的投机商不断折腾粮价的现状。

而大顺周围……手工业,或者说,工业,没一个能打的。

朝鲜不提,日本不提。南洋……南洋连针头线脑,在明末之后基本都是华人依靠本土生产垄断的。

唯一一个能和大顺掰掰手腕子的印度,奈何只是个地理概念。奥朗则布一死,大顺一战获胜,用老马说的【商业资本获得统治权后的劫夺制】,直接把印度的手工业搞废了。

这么说吧。

大顺内地的手工业,其实已经真的很强了,强到即便说改革之前鲁西北的纺织业,拿到1700年的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水平。

而沿海先发地区的手工业和工业,因为原材料、运输、相对优势、粮价、人力成本等等因素,比内地的更强。

这就使得,大顺在改革后,在先发地区,当然是赞同自由贸易的,反正只要粮食不缺、粮价稳定、海军在手、南洋日本暹罗等皆在控制范围之内,能出啥事?并且,本身大顺之前就有非常传统的、悠久的、国家调控米价的经验。无非是原本靠运河,现在靠海运,这个区别倒是真不大。

如果说。

原本历史上,法国重农学派的那群人的改革,纯粹是“立个理想国”。

那么,此时,法国重农学派的这群人的改革,鉴于交流日深,理想国不那么好立了,纯就是刻舟求剑、东施效颦。

这些年,法国这边的启蒙学者、重农学派,在学大顺。

然而,他们压根不理解现在的大顺的君主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事实上,大顺现在皇帝,头顶上顶着两个皇冠。

一个,是内地地区的、传统的、小农经济科举制的圣天子。

这边的人口,大约3亿。

另一个,是先发两省、东北、南洋、日本、扶桑、朝鲜、印度等等这么大的疆域内。资本主义制度的守护者;新天朝体系的维系者;各国买办集团的圣天子;新的天下秩序内的“素封”者利益的守护人包括日本人、朝鲜人、爪哇人、印度人他们中的在新秩序中的得益者……

这边的人口,大约也是3亿。

这两顶皇冠合二为一的原因,就是妥协。

外面那顶皇冠,害怕内地把他们武力爆锤;而内里的那顶皇冠,害怕外部把他们金钱爆锤。

没错,全阶级的恩人、君父,必然需要从一个阶级的手里拿走什么,才能给另一个阶级。

但是,外部那顶皇冠,靠的是朝鲜还谷制的凄惨;日本贡赋制的压榨;印度手工业的血泪;南洋种植园的鞭痕。

从刺刀和军舰,从外面拿到了东西,给了一群之前不存在、但现在已经成为一股强大力量的新阶层,喂饱了他们,稳住了他们想要把内地市场也吃掉的暂时性的饥饿感。

在李欗所谓的“新礼法”、“新天下体系”下。

他的民,可不只是大顺这边的人。

还包括这个新礼法、新天下体系、假自由贸易下的其余国家的底层。

他的臣,可不只是大顺这边的人。

还包括朝鲜国那些卖粮食的、日本那些开铜矿的、印度那些口岸城市买办的、荷兰这边压死欧洲制造业的、北美那边干死本国纺织业的……他们,都是所谓新的国际秩序下的“素封”之臣。

某种程度上来说,法国的重农学派,其实也算。

毕竟,得靠他们,打败法国本土的科尔贝尔工业替代主义和工业保护主义。

奈何,他们搞的太激进了。

几次三番的法国“面粉战争”,太吓人了。

搞来搞去,愣是把重农学派、自然秩序的名声,在法国给搞臭了。

连带着【饥荒阴谋】,以及法国本土民族资本的生存被日益压缩,直接搞出来了欧洲的反大顺情绪。

这对大顺当然不是好事。

大顺对法国重农学派,那是寄予厚望的。

一方面,重农学派本身有很深的中国这边的文化印记。

不管是魁奈,还是杜尔哥,你说他们是“编造理想国”来“托东改制”也好,那本身也所为,因为就算是理想国加“托东改制”,这毕竟还有个理想国,毕竟还得托东。

这一点,又和法国启蒙运动中浓厚的“遥远的理想国,来促成本国政治上改革”的思路,融合在一起。

可以说,这是大顺这些年来在欧洲,最成功的一次文化入侵。

另一方面,重农学派的这一套东西,也确确实实是大顺所需要的。并且,他们也是用“道法自然”、“自然秩序”这些东西,来构建理想化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模型的。

历史上,是英国打赢了七年战争、而杜尔哥的改革又失败,这才导致了《国富论》拿到了“自然秩序”或者说“无形之手”的圣经权。

强者,才配拿经。

而现在,显然,大顺这边是要抢无形之手、自由贸易的圣经权的。

这里,自然是要靠自然秩序、道法自然、无为这些东西来抢。

自由贸易,是需要技巧的。

现状就是,天兵到人家的地盘,去抢人家的关税,得被人打出屎来,投送能力不足。

那就只能靠扶植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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