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525章

作者:战袍染血

水汽升腾,黑气便就上升,融入苍穹那条长河虚影中,随着河水,滚滚向前。

“我近四十年的参悟,也不过只是能加以利用,但想要将长河之力彻底融入自身,或者将自身思绪,完全融入长河,开辟一处专属之地,却是千难万难,结果这些看似寻常的普通人,随口说出的话,只不过是蕴含着最为浓烈的情感,就能撼动长河,融入河水,或者说……”

心中一动,陈错生出一点感悟。

“正是他们的这些话语,组成了河水!”

陈错对历史长河的了解,虽不能说深,毕竟从他入道算起来,至今都不足百年,其中大部分时间,并非参悟长河,但也不能说毫无了解,毕竟自从得了道标,他的意识就已经能遨游长河。

“历史长河,滚滚流淌,我虽几次机缘巧合,得以逆流向上探查,又或顺势窥探未来,但归根结底,是在借用长河的力量,并没有深入其中。长河既以历史为名,那自然是依托于文明,是有人开始记载,才会逐渐成型,可以说这条长河承载着文明的过去,沉淀着岁月,不过其本质呢?”

想着想着,心中灵光一闪,陈错的脚步停了下来,思索片刻,一转身,朝着旁边的街角走去。

在他的视野与感知中,虽然满城之人几乎皆生黑气,却唯有此处最为浓烈,而且隐隐搅动四方,引动城池各处的黑气。

“莫非是意见领袖?”

那处街角,摆放着一张石台子,正有几名文士模样的男子,围坐在一起,宣泄着对“陈方庆”的痛恨,以及对“高氏齐国”的痛惜。

不过,他们虽然还端着架子,口中之乎者也,也穿着文士衣衫,却显得有些破旧,很多地方还掉了色,明显是浆洗过多所致。

对陈错的到来,几个文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复关注,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被自己等人的高深见识、高谈阔论吸引过来的,自己等人不妨多说一些,也好给此人一些启发。

他从这几个人的遣词造句中,察觉到了端倪,虽然这几个人这会一张嘴就口吐芬芳,拿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逮着“陈方庆”和其亲眷谩骂、嘲讽,连带着对南陈也是大加贬低。

“有这等万恶卑劣之徒,也难怪南陈会灭亡了!”

待得一番吐沫横飞后,众人又话锋一转,说道:“最为可惜的,还是齐国之灭,若是齐国还在……”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哀叹起来,诉说前朝之美,今生蹉跎,抑扬顿挫,感人肺腑,明显是对高家王朝推崇备至。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有时候,说的人说到了一半,边上的人却忽然插话打断,指出一些个奇异之处。

“这里不能这么说,当时听着悲愤,事后难免嘀咕。”

“还有一些,也不能太过直接,终究还是要委婉一些的。”

……

陈错站着听着,几息之后,品味出一点味道来,于是问道:“几位莫非都是说书人?”

几人听得此话,这才真正打量陈错,其中一人问道:“哦?何以见得?”

“你等口若悬河,说的跌宕起伏,很是引人入胜……”

那几人听着这话,面露微笑,结果却听陈错猛地话锋一转。

“……把个杜撰之事,说的像真的一样,许多细节有如亲眼所见一般,可不就是编撰故事的说书人吗?那真正的历史传闻、过去传说,能纪录个事情的大概过程,已经算是不错了,照你们这么细致的描述,那是家才能做到的,家的话,十句话九句半是假的,也就半句请假可堪信任。这都不是杜撰,那什么是?”

“岂有此理!”

几个人闻言,立刻拍案而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等是妖言惑众?”其中一人怒发冲冠,一脸凛然,“我等立夏六公子,如今虽然落了难,可当初在这齐鲁的茶馆酒肆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你竟说吾等都是杜撰?有什么根据?”

“立夏六公子?”陈错哑然失笑,“失敬失敬。根据不好说,我也不说南陈陈方庆如何,就说那北齐高氏,那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是半点都不沾边,几个皇帝几乎个个荒唐。就你脚下这片土地,被他们哥几个折腾来折腾去,上面的百姓那是欲仙欲死,怎么都当不得你等的赞誉,这些自然就是杜撰。”

“哦?”立夏六公子当即冷笑反驳,“你说的这么厉害,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你懂个甚?你见过高家人吗?知道前朝什么样吗?”

“见过,也知道,不怎么样。”陈错如实回答,但说话的时候,眼底闪过点点光辉,观察着几人缠绕着的因果,竟是察觉到一点微弱的佛光,不由诧异。

与此同时,他又隐隐察觉到,这几个人身上,缠绕着几根黑线,脚底的影子里,隐隐透露出几分血色。

四周街巷,一道道香火愿力汇聚过来,虽然微弱至极,却逃不过陈错的眼睛,他清楚的看到,香火青烟缠绕在几人身上。

“好家伙!这几人怕不是缝合怪之流吧?这一身加持的外力,说是八国联军的带路党,都有人信。”

对面,立夏六公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嗤笑起来,为首之人道:“你才多大岁数,看着年不过弱冠,怕是读书不多,这样的谎话都说,难道以为自己一番胡言乱语,就能让事情反转?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添乱,耽误了我等正事,否则的话……”

他指了指周围街巷道路上的人,压低声音,玉带威胁的道:“我等只需要登高一呼,自然响应者云集,都是嫉恶如仇之辈,到时你这等颠倒黑白的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来说了吧?”

陈错也笑道:“你这般自行能代替他们做出决定?”

“这个自然!因为吾等所行乃是人间正道!”说着,几人振臂高呼,“吾等既为故齐子民,不能为公主分忧、解救公主于水火,已是惭愧万分!如果连为她发声都有顾虑,岂不是枉为人!?”

他们这一叫嚷,立刻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正如几人所说,他们在众人里果然有些威望,立刻就引来了不少人过来一起呼喊,说是要人间正道!

许多人看向陈错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立夏六公子为首之人更是干脆道:“听你口气,似乎想要为南陈恶徒开脱?莫非你本身就是南陈之人?”

“南陈人?那个罪恶之地!听说那边的人个个青面獠牙,好吃妇孺!”

“我看像啊!你瞧这模样,虽然英俊,但眉眼中闪着邪光,一看就不是好人!”

一时之间,众人喊打声起,朝着陈错步步逼近,那股势头,令陈错身边几人本能畏惧,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这几个无关之人一退,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叫骂起来——

“你看看这几个人,面对咱们这般阵势居然后退,肯定是心虚!”

“他们和这南陈恶徒站在一起,难保不是一伙的!”

呵斥声一起,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听得这话,那几个人面露慌张,纷纷摆手:“不是,不是,咱们是一起的啊!”

“呸!谁和你们一起的!除非你们现在就驱赶了这南陈恶徒!”

“好!好!”

几个人被万夫所指,哪里承受得住,口中说着,就朝着陈错逼去!

转眼之间,这街上就要上演全武行。

未料陈错却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四方晃动,地面震颤,屋瓦碎裂!

好些个人捂住了耳朵,直呼惨痛!

立夏六公子见状知道不好,已然露出惊骇之色,转身就要离去。

但陈错轻轻挥袖,微风吹过几人,将围过来的几百人尽数定住。

他们僵在原地,更加恐惧。

“妖术!妖术!”

“上仙饶命啊!”

陈错收敛笑容,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道:“很好,这件事的缘由我明白。尔等这般正义凛然,当真是世之楷模,你们不是遗憾不曾在国破家亡的时候,拯救那位公主吗?无需遗憾,陈某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他再次一挥衣袖,随后朝着大运河上看去。

顿时,浓浓灰雾铺天盖地的扩展开来,直接将半个城池笼罩!

在这一刻,满城散发黑气之人,尽数融入灰雾。

前一刻,还是石路木屋小巷子,但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血泊残肢喊杀声!

滚滚河水在前呼啸,一袭倩影仓皇奔逃。

.

.

“嗯?”

大船船舱之中,闭目的疤面僧猛然睁开眼睛!

“来了!”

旋即,他笑了起来:“居然拿凡俗之人泄愤,果然还是未曾驯服五蕴,越是如此,他越是看不出虚实,不会察觉到吾等,正好开始下一步。”

第六百六十三章 虞文懿述闻,陈君侯借势

沙沙沙……

毛笔落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列列文字——

“民间最近流传着许多对南陈、对君侯的误解,似有人在背后推动流言蜚语,刻意要败坏君侯名声,其心可诛。”

“便是这几艘船上的人,也渐渐有了非议。船上的是被宇文氏强带着的文武百官,自然见识非凡,其中不乏与前朝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他们既知前陈旧事,也晓北齐荒唐,却还是顺着民间传闻去说,无非顾虑名声,不想激起民愤,同时也是受大环境影响。”

“最近的几次宴席,提及君侯之后,宇文氏众人的模样也有变化,其中宇文化及更是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似乎并不乐意听闻,想来也是受到了传闻影响。”

写到这里,伏案的虞世南微微挺爱,挺起腰,面露沉吟之色,思索了好一会,最后才重新落笔,复又写道——

“除此之外,那位疑似君侯的道长,最近更是深居简出,几乎不在露面。原本还时常能见到宇文化及等人前往拜访,但最近这段时间,已是无人问津,到底他是不是君侯,越发难以确认,但为了保险起见,尚需暂时观望。”

随着最后一个字写完,虞世南放下笔,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时间流逝,他静静端坐,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才幽幽叹息,低语道:“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何目的。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君王尚且如此,何况是传闻中的神圣?一旦流言散开,经过时间发酵,经年日久,自然深入人心,积重难返!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将这些流言平息在初期,今后就算真相大白,但总有人会标新立异,觉得这些胡言乱语乃是被掩藏的真相……”

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却是同行的几位同僚,邀他过去议事。

“知道了,告诉张君等人,虞某随后就道。”虞世南应下之后,先将桌上的书稿拾掇好,装入木盒,又放到床下,这才起身离去。

他自然不会注意到,那木盒之中,正散发着阵阵涟漪。

隐约间,似乎有河水波涛之声。

.

.

大运河边上,陈错立于河边,遥遥观望着那支庞大船队,原本正要动身前往,但忽然之间,他听得耳边的长河之声。

那寄托于长河中的十二枚道标竟是有了几分深入。

“嗯?”

心中一动,陈错凝神感悟片刻,露出惊疑之色。

“莫非此番流言之事,竟是因祸得福之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渐渐汇聚到运河之上,隐约之间,似有一条虚幻长河渐渐与之相叠。

.

.

哗哗哗。

浪涛声自舷窗外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