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20章

作者:战袍染血

锦衣公子轻笑一声:“这憨人,又闯祸。”转头对老和尚道,“今日之事,还请大师不要外传,毕竟龙体安康,天下之要,孤王此番前来,不带侍卫兵将,亦无几个亲随,就是不愿为人关注,想来大师是明白的。”

话落,拱手告辞。

老和尚一路护送,直到那锦衣公子离去,才回转寺中,却是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念落,他神色微动,朝着南边看去,宛如一眼越过庙宇,落到了城中。

“那昆仑客也将再来,时局着实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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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坦多了。”

另一边,陈错吐纳几口之后,无形压力居然衰减不少,冷汗亦有所缓解,不由精神一振,就想着再接再厉,将这套吐纳法走上一遍,看能否彻底驱散身上不适。

但知客僧此时回来,打断了他的吐纳节奏。

那僧人来去匆匆,却还是满脸笑容,礼数周到,陈错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吐纳一断,压抑之感立刻重新袭来。

“让君侯久等,上座见客,小僧等了好一会,都未曾得见,就去寻了直殿的维那,这才得了准许,因此耽搁了些时间,君侯稍待,客房收拾出来之后,小僧引您过去。”知客僧说完后,双手合十,行礼后又匆匆离去。

陈错一见,就猜到缘由,是知客僧怕自己等得久了,特意中间就来通报,其实流程还没走完。

“那就等入住之后,再完整吐纳一番,方才吐纳,就有好转,这是个好苗头,待完成一百零八轮,或许能有奇效。”

陈错深吸一口气,强撑精神。

边上,正有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漫步游览,方才显是听到了陈错与知客僧的对话,便过来拱手见礼。

“见过君侯,学生等人也会住在寺中几日,特来问候。”

陈错打起精神,与两人回礼,又问了二人来历。

这两人,一个名为王瑾,一个名为陶薄,都是自丹阳秣陵来建康游学的。

那王瑾乃是琅琊王氏的旁庶分支出身,而陶薄乃是他的连襟。

又问了两句,陈错这才知道,二人方才便注意到自己,已经打探过了,知道了身份,这才找到机会过来问候。

王瑾更道:“君侯《画皮》一文,我等也都拜读了,十分钦佩,亦喜好篇章,不想,竟在此处相见,真个喜不自胜。”

陈错谦虚两句,就问起方才一事,

这次是陶薄回道:“这归善寺的客房宿地,那可是十分有名,据说有佛主护佑,能延年益寿,我二人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此番来建康,第一个就是来此处拜访借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错方才入寺,先是眼见佛陀,跟着又受无形压力,这会一听此言,当然上心,赶忙询问起来。

陶薄道:“学生所知,都是道听途说,便当是抛砖引玉吧。”这人一番谦虚,终于入了正题:“说是与这建康城的地势、地理有关。”

“哦?”陈错越发好奇起来。

陶薄道:“说是建康城虎踞龙盘,有秦淮、运渎、潮沟、青溪四水绕皇城,又有石头城护卫在西,鸡笼、覆舟、蒋山三山定于北,山上处处林木,而皇宫之中金铁铸顶,有火盆立其中,引朝日之光,因此建康城夏季炎热,有如火炉,凡此种种,暗合五行之数。”

他指了指脚下。

“归善寺位于城北偏西,正好就在土木之间,又近潮沟之水,占了三行,得佛光照耀,填续补断,因此神异自生!”

第二十七章 真仙何所居?

“原来建康城,还有这般布置!”

陈错听着,就有些惊讶,再看对面两人,不由佩服起来。

那陈方庆算是建康住户,自幼在此成长,还不如这两人清楚。

王瑾则补充了一句:“也有个说法,说建康城之所以佛寺众多,正是为了这五行之阵安稳。”

陈错又问细节。

二人却摇头说不知了。

那王瑾更是收回话头,道:“见着君侯,一时欢喜,倒是跑了题,还是说回这归善寺吧。”

“正是。”

陶薄点点头,又介绍起来:“归善寺依着一处山丘而建,前院众殿位于平地,而寺中僧人居所则围绕山丘,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寻常的是小丘的最外围,此处是寻常僧众和一般住客的居所,与寻常住所一样,我等便借宿于此,再往里就不同了……”

他说到此处,神色亦兴奋起来:“自山丘半腰处始,就是寺中大和尚的住处,据说就有佛主庇护,山顶佛光笼罩此处,寻常的病症住上三日就能好转,若能住上七天,还能益寿延年,听说……”说着说着,他压低声音,“还有那女客女扮男装,住了七日,因此得子!”

陈错听到此处,觉得这人正在开车,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由暗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是自己不恭敬,实是解说员人太污。

陶薄说完了半山腰,又说到了丘顶上。

“那山丘顶上是寺主与上座的居所,轻易不与人见,学生曾闻,有人见飞鸟从中死而复生,还说曾有大佛凭空而坐。”

大佛凭空坐?

陈错心头一动,他方才在入寺之前,不就见了这般情形?

“越说越玄乎了。”陈海在旁跟着听,有几分不信。

王瑾则对陈错道:“以君侯的身份,定要入住半腰之处的,有何神异,到时一住便知。”话落,面露羡慕向往之色。

陈错听着,也觉该是如此,但还有顾虑。

他想着这会沾了恶鬼邪祟,被佛光压制,若真有神异,说不定更加痛苦难耐,还不如住在寻常客房,能得安宁。

倒是那马吾一听,跃跃欲试。

陈海立刻泼了冷水:“我等侍从就不要多想了,岂能与主上一同住于贵处?”

马吾立刻失望几分,讪讪道:“小人不敢多想。”

那王瑾与陶薄又与陈错说上几句,便有僧人来寻二人,他们先行告辞,说是明日再聚。

等人一走,陈海就道:“恭贺君侯,这两人也是出身不凡,却也对《画皮》赞不绝口,要不了多久,或得士林认可。”

“这就想多了。”陈错笑着摇头,“你没有经历过些许事,不懂从众心理,画皮固然是好,经得起时间检验,但建康自有舆情,志怪玄奇不上台面,流传再广,在大陈也难登大雅之堂,现在众人追捧,乃是人人皆读,寻常对谈,自然不需要讲究,而如方才那两人,他们拿《画皮》说事,有几分是真心佩服,还不好说,但借此与我攀谈、拉近关系,才是根本。”

“小人受教了。”陈海点头称是,心里不由感慨,这主上果然是开窍了,与从前不同了。

陈错则是擦了一把冷汗,又看看知客僧离去方向,身上压力越发沉重。

最后,他实在是有些耐不住了,又不知对方何时能来,想着反正都要在此借宿,便找了个僧人过来,寻了间厢房进去,随后招来陈海,让他在外守护,自己小睡一会,不得让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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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几人闲话之际,那知客僧也正与客房执事交谈,满脸忧虑。

“临汝县侯乃是宗室,是南康王之弟,非一般人物能及,他此番拜佛,出手大方,有慕化之意,是一桩善缘,不入半腰之院,说不过去!”

对面僧人摇头道:“此番处置,是事出有因,实是那位君侯来得巧了。”

知客僧道:“总归是能通融的,半腰之院不是只有一间,让临汝县侯住上几晚,有感佛法精妙,便是不能皈依我佛,亦足以成为强援,日后还能引来南康王。”

对面的僧人没有说话,倒是个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通融是可以通融,只是局面不同。”先前在天王殿里的老和尚,缓步走来。

知客僧二人都是躬身问候,口呼“上座”。

那老上座点点头,道:“你方才去寻老衲,不得门入,该是知道,老衲正在见外客,那人身份尊贵,还在南康王之上,这两日,此人当会再来,到时如何安排?”

知客僧等二人低头合十。

老和尚又道:“更何况,那昆仑宗人也已回返。”

两僧一惊,而后面露恍然。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这昆仑宗,乃是修行界的泰山北斗,先秦时便雄踞一方,历经风雨磨难,几次大劫都保存下来,如今更是靠着广成道统大宗之名,号令仙门各大分支,他们的面子,莫说是咱们归善寺,就算是北方沙门都得给一些。”

知客僧忍不住问:“他们此来,还是为了那位陆家君子?”

“正是,”老和尚点头,“陆家陆忧,已被确定是转世真仙之一,否则天师道为何急不可耐的要收他入门?只是,天师道起自秦后,杂糅香火功德,被仙门视作三张伪法之一,不被修真一道视为正途,昆仑宗要引陆忧入门,也有几番波折,上次还做过一场,事后已然约定,要借我佛之地,洗去陆忧身上的香火痕迹,估计也在这几日之内。”

说到此处,他看着知客僧:“这般时候,如何能将半腰之院与他人入住?除非那位君侯也是转世之仙,否则断无可能!”

知客僧闻言,只得叹息,合十点头,表示明了。

他自是认为,临汝县侯不可能是转世之人。

哪里能有这么多转世仙?

旁边僧人却问:“上界仙家转世,到底为何?”

老和尚沉吟片刻,道:“自那侯景引发太清之难后,仙道元气大伤,如今的算计,无非五五之谋,是以年初以来,各仙门宗派行于凡俗之人渐多,尔等无需深究。”

二僧领命。

老和尚又对知客僧道:“你往前殿,和那位临汝县侯说明,他若不肯,也就罢了,致歉过后,便送走吧,老衲日后亲自写信邀请,让他再来。”

二僧不免诧异。

老和尚神色不变,道:“我方才来时,望过那位君侯,虽不如陆忧,但在寻常人中,也可称为人杰,总不能交恶,只是缘法如此,若他心中一口气不舒展,也不用强求。”

知客僧点头便退,虽面有愧色,却还是找到陈海,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陈海当即就色变,道:“你说这话是何道理?我家君侯何等身份,居然要与寻常人等厮混一处,简直荒唐!”

知客僧愧色愈浓,合十道:“实乃寺中之故,望几位施主海涵……”之后,自然是一连串的致歉与辩解,但真实的原因,却是不能说出。

到了最后,陈海怒气难消,马吾也是一脸遗憾,但他们清楚,能做出决定的,还是君侯本人。

知客僧倒也明白这点,便要进屋去面见陈错,亲自道歉。

陈海冷冷道:“我家君侯正在小睡,不许打扰!”

殊不知,他口中的君侯,正盘坐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莫名的,陈错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少年道士的话。

“将自己当神来养,心中观想……”

那张青紫色的鬼面脸谱,出现在他的心中。

第二十八章 吐纳观想金身鸣

那脸谱在心中一清晰,陈错先是一愣,继而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