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书房内各色文房清贡更是让赵戎眼花缭乱。
林文若轻笑一声,取出珍藏的名人字画、古籍善本给赵戎评鉴,赵戎看的津津有味。
二人志趣相投,便也不觉乏味,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已是黄昏时分,但因为是雨天,显得天色黑暗,但林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赵戎与林文若告别,以旅途劳累为由,谢绝了林文若的宴会邀请,先行返回住处。
林文若目送赵戎离去,眼中,后者的身影被步廊灯火拉的很长很长。
“还是不行吗。”
林文若轻吐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房,径自走到书桌前,将几件精巧别致的文房清贡单独拿出,有精美笔洗,有象牙裁纸刀,另外再挑了几本古书孤本出来。
全都单独拿到一边。
这些都是某人眼神流连过片刻的。
林文若悠悠离开书房,前往海棠厅,到哪儿时,秦丞相等一众朝堂相公已经望眼欲穿的等候多时,见他终于来了,众人松了口气,心里安定下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公子。”众人行礼。
林文若微笑着点头,随即走上前去搀扶起众人中年纪最大的老者。
“秦老,说了多少次,不用这么多礼,你是家父的老师,这么多年来一直帮衬着林氏,怎么还这么见外。”林文若笑容无奈。
“听说您最近身子骨不舒服,等会青迟差人送些补品去您府上,请别再推拒了,您身体要紧,手头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秦丞相受宠若惊,微微颤颤,老泪纵横道,一定为兰溪林氏,为终南国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之后,林文若又和众人寒暄了一会,便开始议论起了正事。
一个时辰后,这场私下里的“小朝会”结束,众人散去,海棠厅内只剩一人。
林文若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即使是独处,他也依旧腰杆挺直,坐姿不苟。
他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厅,一根手指在椅背上轻敲,大厅内回荡起有节律的轻响。
“老爷猜的没错,秦世儒确实怀有二心,一边押注老爷,一边向清净子暗地里示好,是他家二郎牵的线。”林文若身后光线照射不到的黑暗中,有一道声音传来。“估计朝堂上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老规矩,送他们下去。”椅子上的男子手指动作不停,嘴角轻轻翘起。“整整齐齐。”
“是,老爷,等会就和补品一起送到秦府。”
“继续揪。”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都有人在盯着。”
“做的不错。”
“是老爷料事如神。”
随后大厅安静了一会,只剩下一声声有节奏的轻响。
“老爷。”
“说。”
“您带回来的那伙人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特别是那个儒生。”
话音刚落。
有节奏的轻响声卒然停止。
大厅陷入了安静。
第四十六章 如是良人长相绝
嘚……嘚……嘚……
那根手指继续敲击紫檀木的扶手。
“查他?”男子轻笑一声。“查他做什么。”
“他很古怪,一个能写出落花品诗词的儒生不可能籍籍无名,但我们之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物,很古怪。”
“就不能是他低调吗。”
那个声音顿了顿,幽幽道:“儒道之辩咱们刚好缺人,他就出现在了终南国,就像安排好了一样。二爷是在三月中旬的大楚王朝遇到他的,而老爷是在二月底的春日祭祀发难的,这半个月虽然很难往返一圈,但山上传递消息的手段太多了,万一是敌人安排好的呢。”
“有道理。”
“是老爷调教的好。”
“绣魅。”男子轻声道。
“奴婢在。”
“是不是让你全权接手了南司,你的心就开始野了?”
“奴婢不敢!”
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跪地声。
“我记得,我刚回来的时候,给你们说过一次规矩。”男子慢条斯理。“你们只是主子手里的一把刀,够锋利就行,不需要自己思考。”
“我没叫你做的事,你现在都要自己去做了。”主子轻笑一声。“你是不是也想当主子了?”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老爷请息怒!”绣魅抽泣,声音惊恐。
紧接着阵阵磕头的闷响,在大厅里回荡。
“别哭。”
大厅内霎那安静下来,只有零碎的啜泣声偶尔从指缝间钻出,但下一刻又被吞回了嘴中。
男子悠悠道:“最后一次,心再野就把你送人。”
他嘴角一翘。“就送给子瑜,让他教教你规矩。”
绣魅身体一颤,欲言又止,还是不敢拿下捂嘴的手。
男子背后重新响起闷闷的磕头声。
“还有何事。”
“老爷,二爷醒了,大夫说……”
“下一个。”
“是,老爷。昨日早晨在十里亭,蓝玉清他们迎接的那个头戴南华巾的布衣老者,可能不是望阙洲人士,据线人打听,在回山的路上,蓝玉清说了句‘真人大驾光临,敝观甚是荣幸’,但之后便没有其他言语了。”
“羽林卫南司安插在观内的暗子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唯一能确定的,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贵客’,清净子亲自下山去接他,屏蔽了周围所有人,独自接待,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男子摸了摸下巴,轻轻一笑。“真人?第七境的道家真人会来这小小的冲虚观?就凭他清净子?她蓝玉清是故意唬我的,知道这话会传进我耳朵里。”
“老爷英明。”
“不过这老者是个大变数,继续盯着,多派些人去外面,查清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另外,不惜代价给我找到除了清净子和那个老者外,他们最后一个参加儒道之辩的人。”
“奴婢遵旨!”
……
赵戎感到彻骨的冷。
那是深入骨髓的冰。
因为青君。
他千里迢迢终于找到了青君。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太清四府内,一个杨柳依依的湖畔,湖光滟滟,夏风暖暖,青君正背对着他,弯腰采莲,又是一袭红裙,像朵安静的火焰。
青君一手抓着裙角,一手探向一株亭亭玉立的青莲,依旧像小时候那个贪吃莲子的小女孩,只不过那时是他在摘,她在一旁抓着衣角,笑靥期待。
他心情忐忑,越往前走,离她越近,越是情怯。
一步,两步,三步……
她终于已在身前。
这跨越望阙洲南北长达数十万里的路程终于被他一步步逾越。
他看着身前青丝红带,腰身轻细,正弯着腰皓腕摘莲的女子。
轻轻探手,想再去牵她马尾,但她却警觉回头。
她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她。
她紧皱娥眉,随即舒展,眼神淡漠。
他屏息凝视,向前伸手,摊开手掌。
一块浸着汗水的羊脂美玉镶嵌手心。
朝上的那一面正刻着“美玉缀罗缨”。
女子随意捏起。
轻轻抛入莲池。
男子轻松一笑。
摆手转身离去。
良人万里还玉,他已不是少年。
人面依旧桃花,她却不再年少。
夏阳正暖,清风正好。
但他却越走越缓,仿佛步入了一片正酝酿冰雪的云海,四周皆是阻力,遍体布满冰寒,但他却不想回头,直直步入风雪……
赵戎感到了彻骨的冷。
那是深入骨髓的冰。
心脏猛地一抽。
猝然睁眼。
赵戎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此刻正浸泡在冰冷的药浴之中,四处张望,是自己在兰溪林氏的庄园歇脚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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