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笀
这个无意义的地方,开始变得有意义了。
在她举手投足之间,一个小型的有限世界,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嵌在了这个“无”的地方。
“世界”随手捏造的小世界里面并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个能承载物体的空间。她将乔巡放在小世界里,又随手在他身边投下一束光,不至于让他只能与黑暗相伴。
然后,她看着乔巡,轻声说:
“宿命的牵绊,是双向的。倘若依红能隔着千万重世界,隔着漫漫无际的虚空,感受到你。那,你当如此……所以,用心去感受吧,感受她的意志,呼唤她,寻觅她定格在有限世界里的灼烈意志。”
她的声音变成一种刺激,刺激乔巡的本能。
即便乔巡早已陷入深层的安眠,亦因为这种刺激,本能地按照她话语里的内容,去呼唤和寻觅。
像是生命诞生之际的心跳。
从无,到虚弱的颤动;
从虚弱的颤动,到勃发的生机;
从勃发的生机,到灼烈的意志。
陡然间,一只眼睛,在光影中,睁开。这竖起来的童孔,还鼓荡着旋涡的疯狂与暴躁。直至望见了乔巡的身影,才逐渐安静下来。
随后,童孔里的旋涡开始倒转。很快,依红便从这只眼睛里生长出来。
她模湖写意的身体,与凌乱的红色长发,立马成为了这临时捏造的小世界里“疯狂”的象征。
“世界”轻轻一笑,
“好久不见,小红。”
依红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人。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会用“小红”这个称呼的,只有“世界”和念薇。想也不用想了,站在面前的,便是“世界”。
她问,
“这是哪里?”
“我的小世界中。”
“你的小世界在哪里?”依红的竖童显露出一些暴躁。
“世界”不急不慢地回答:
“有限的尽头。”
依红蹙起细而长的眉毛。她的眉毛也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终点?”
“世界”笑着说,
“还好你没把有限的尽头当作无限。”
“我不是傻子,你也没能力抵达无限。”依红转过身,看着静静躺着的乔巡。她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在乔巡的脸颊上划过,“不过,你居然知道怎么通过宿命论跟我沟通,也算是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世界”说,
“小红,你这么恨我吗?”
依红回答,
“许多事情,你都可以去改变。但你往往选择袖手旁观。”
“世界”垂下眉头,
“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改变过呢?亿万斯年的岁月里,我不停地改变,却都是不停地迎来同样的悲剧。我厌倦了,困乏了。”
依红转过身,凌厉地看着她,
“那这次,你为何又要救他呢?既然你觉得改变不了,何不如让他就此沉沦,消融在宿命之中。”
“世界”正欲开口。
依红立马又驳斥,
“别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你整个人就是虚伪与谎言的代名词。”
“世界”没有因为依红的肆意贬责而生气。她缓声说:
“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仅仅是我希望他活着。你呢?”
这句话让依红陷入了沉默。她试图在“世界”的眼中解读出些什么来。但那对清冷的双阳,彷佛是有限世界最坚硬的冰层,根本毫无探索的价值。
现在,事情的主动权,来到了依红手中。
她只要说一声“不想”,随即离去,立马就能让这件事结束。
她看着乔巡安静的睡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回忆,如风吹开的书页,在眼前,一幕幕飘荡而过。
依红仔细想来,自己跟乔巡的每一次相处,都并不快乐。甚至能说,自己就像是乔巡阴魂不散的敌人。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威胁到他生命的敌人。面对这样的人,会希望他活着吗?
她想不通。她问:
“如果是我躺在这里,而他安好无事的话。他会希望我活着吗?”
“世界”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
“希望。他会希望你活着。”
依红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又不是他。”
“世界”说:
“小红,你跟他的联系,比我要深。你们是有着宿命牵绊的一对人。他希不希望你活着,你比我清楚。你只是,难以去肯定而已。”
依红轻轻拨开遮住乔巡眉头的流海,
“过去的我,一直认为,他能让我长大。从一个不知‘活着’为何物的,行走的血肉,变成有思想的活人。那时候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一个充满了神秘过往与未来的人,一定能让死水般的生活,沸腾起来。我的确因为他而成长了,他的每一次进步,都让我对自己更加了解。但我始终无法去诠释,我们到底是何种关系?有些时候,我能想明白。倘若我在寻找我的过往,在不停地迈向陈旧与枯萎,便是他,承载着我脆弱的未来。”
“世界”悠悠说,
“许多人都觉得乔巡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是个能随时丢下任何事物,不顾一切去探寻自我的人。但在我看来。他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象得那么坚强。他会为情所困,惧怕孤独,念旧,要面子,渴望无所事事的轻松生活。我常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追寻无限,他的回答总是‘或许抵达无限了,就能实现愿望’。但当我追问他的愿望时,他却不肯回答。”
“你觉得,他的愿望是什么?”依红问。
“世界”摇头,
“猜测一个人的愿望,是无意义的事情。”
依红不再说话。她望着乔巡许久。
在这空旷的小世界里,在这没有任何意义的“终点”里。
最后,她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该怎么帮他?”
第118章 起源的“感觉”
“世界”说:
“想必你应该知道,他是因为宿命烙印而沉睡的。”
依红点头,
“太莽撞了,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地跟宿命对抗。就算是恶魔……但终归也是在宿命的主场啊。”
“他的确是那种为了承诺,不顾一切的人。”
“承诺……承诺值几个钱。”依红的语气里,充满了责怪。
“世界”说,
“乔巡是个自己给自己装上了很多枷锁的人。他在意识到自己是恶魔后,想过最多的事,便是证明自己是乔巡,而非恶魔。这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很有意义的事情。”
“当一个恶魔多好,就非要强调自己是乔巡吗?现在倒好,落成这副模样。”
“世界”问:
“难道你就希望他只是个恶魔吗?”
“我……”依红顿时语塞。她别过头。
“世界”说: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恶魔,做着恶魔该做的事,行使恶魔履行的使命……那这个本就乏味的世界,将彻底陷入绝望。我希望,他会是那个终结已经腐烂发臭的今天,迎来明天的人。”
“又在说大话。你只会说大话。我什么都不希望,只希望他好好地。”依红不想再跟“世界”说什么空泛的东西,直接说:“你既然找到我,肯定是想到了救他的办法了吧。千万不要说,你把我叫过来,只是让我来拿主意的。”
“世界”说,
“‘宿命论’,是你作为最初之妖,与生俱来的能力。你对宿命的理解,几乎是到了跟宿命相融的程度。因为宿命,你能始终感受乔巡的意志,同样的,也因为宿命,你能……替他承受宿命烙印。”
“世界”的双眼,透着深沉的幽光。
依红认真地看着她,
“你确定?”
“我确定。”
“你怎么这么清楚?”依红表示疑惑。
“世界”缓缓说:
“因为我是第一个跟宿命对抗的意志。”
“……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世界”说,
“如果我失败了,那我现在就只是一座普通的有限世界。”
“照你这么说,那不应该第一座有限世界才是第一个跟宿命对抗的意志?不然的话,它也就只是个普通的有限世界。”
“世界”微微一笑,
“但你有没有想过,宿命因何而来?”
依红蹙眉,
“你觉得宿命就是第一座有限世界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