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湘南笑笑生
第29章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建康宫,南门。
整个建康宫沐浴在朝霞之中,一片红彤彤的,如火一般。
一骑东来,蹄踏万丈霞光,身后跟着两个僮仆。
广场上的人们望着那骑马者,满脸好奇之色,毕竟来皇宫的,基本都是乘牛车,很少见到骑马的,除非是有重要军情或灾情。
走到近前来时,只见马背上一个少年,紫衣白马,身材修长,面如冠玉,身后的霞光显得格外耀眼和灿烂,仿佛是踏着朝阳从天外飞来,周身还笼着浅浅的、淡淡的晨辉。
南掖门附近,两辆牛车相挨着,左边一辆牛车,车帘掀开,露出一个女子的脸,约十四五岁模样,紧紧的盯着那策马而来的俊美少年,目不转睛,似乎已经痴了。
“是元谨公子!”
广场上几个少女惊喜的叫了起来,便要围了上来。司马珂神色一凛,急忙打马朝南掖门奔去,翻身下马,待得身后的僮仆追上来,将马缰扔给僮仆,转身进了南掖门。
那牛车上的少女,紧紧的盯着司马珂的背影,直到司马珂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内,仍在愣神,如同失魂落魄了一般。
许久,边上的牛车上一人探出头来,却是王悦,笑嘻嘻的朝那少女问道:“阿妹以为如何?”
那少女这才如梦初醒,脸上顿时羞红得如同桃花一般,贝齿轻咬红唇,低声道:“全凭兄长与阿父做主。”
王悦大笑。
随着鞭声响动,两辆牛车缓缓的离开了建康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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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楼。
依旧繁华热闹,一如一个月前司马珂初来之时。
刚刚走到门口,门口那眼尖的伙计,已然认出了司马珂,急忙迎了上去,极其殷勤。
作为大晋第一美公子,司马珂的面容辨识度太高,令人只要看了一眼,便难以忘怀。
门内的人,听到曾经在潘楼斗诗击败长乐侯孙绰的元谨公子到了,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好几个宾客原本要上楼,却又倒了回来,和几个伙计一起对司马珂进行了强势的围观。
司马珂略显尴尬,但是依旧不得不保持风度,对众人拱手示意,这才随着伙计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阁子。
阁子内,王悦端坐正中,王恬坐了下首,上首的位置空位以待,见到司马珂进来,急忙起来见礼。
酒过三巡,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许久,王悦终于切到正题。
“我等虽交往已久,却未请教贤弟贵庚,实乃愚兄失职。”
司马珂一愣,随即答道:“愚弟大兴三年所生。”
王悦哈哈一笑:“我听城内传唱:天下之佳人莫若大晋,大晋之丽者莫若建康,建康之美者莫若元瑾公子。贤弟之风流俊雅,江左第一,不知是否已有婚聘。”
卧槽,卧槽……
司马珂脑海里心念急转:如果自己说没有婚聘,接下来他十有八九便会给自己推荐女子为妻,而且这个女子必然出自琅琊王氏,届时自己若予以拒绝,就算是婉拒,双方面子都须不好看。所以,只能提前断其后路,让其无话可说。
司马珂一愣神之后,顿时恢复镇定,朗声道:“愚弟虽已加元服之礼,但尚未及弱冠之年,谈婚论娶为时过早。愚弟之志欲仿效当年大汉冠军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昔日冠军侯有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今我大晋故土,只剩半壁江山,胡虏肆虐,生灵涂炭,愚弟岂敢去想婚聘之事。”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说得王悦哑口无言。
很显然,司马珂这番说辞把他的节奏打乱了,就连一旁的王恬也是目瞪口呆。
王悦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哈哈一笑,举起酒樽敬了司马珂一樽酒:“贤弟雄才大略,壮志凌远,愚兄十分敬佩。不过成家与建功立业其实并不相悖,贤兄祖上遭遇不幸,如今孤身一人,若得一贤内助,为贤兄主持家业,则既可建功立业,又可开枝散叶,金玉满堂,岂不妙哉?”
司马珂见他如此紧追不舍,知道这后路堵得太死终究是不好,王悦今日相邀的目的就在这个,不让他说完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只得微微笑道:“贤兄莫非欲赐良缘?”
王悦见他终于上道,立即抖擞精神,笑道:“我有一从妹,初到及笄之年,知书达礼,秀外慧中,若得婚配与贤弟,必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定当助贤弟光耀门楣,生生不息。”
卧槽……
司马珂顿时猜中他说的是谁了,这十有八九是刚刚被刷下来的皇后候选人,顿时心中一阵凌乱。
不过幸好他提前说了那番说辞,当下笑道:“承蒙贤兄垂爱,愚弟实在感激不尽。若能得婚配琅琊王氏之千金,实为愚弟三生之幸。只是愚弟立志在弱冠年之前,不谈婚娶之事,况且令妹亦年岁尚幼,此事不若徐徐谈之,他日愚弟若欲成家立业,再谈此事,如何?”
王悦见他虽然婉拒,但是并没把话说死,而且最重要的一条是,司马珂既然说了要二十岁再结婚,自然也不能跟纪家去谈婚聘的事情,终究是还有机会,也不再继续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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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骑营驻东府城,越骑营驻西州城,长水营驻丹阳郡城,射声营驻白下城,步兵营驻石头城,与外驻的城外守军共同拱卫京师。
丹阳郡城就在三桥篱门和乌衣巷附近。
长水营,汉时初设置时,主要是以乌桓等胡骑为主,但是后来魏晋的时候,都城已不在关中,自然也没有胡骑,但是仍旧沿袭长水之名。
东晋时期的长水营,不但没有胡骑,也不是一只纯粹的骑兵营。纪睦所统率的长水营,号称两千人,其实只有三百骑兵,一千步战兵和七百辅兵。
校场之上,数百步战兵,或刀盾兵,或枪兵,或弓弩兵,排列成阵,正在操练,呼喝有声,虎虎生风;又有百余骑兵,纵马围着校场四周驰骋,长刀如林,烟尘滚滚;射箭场内,数名将领及亲兵,正在拈弓搭箭,对着箭靶施射。
一个中年将领,身着戎服,披一袭大红披风,端坐在骏马之上,正弓拉满月,只听咻的一声,那箭如流星而去,正中六十步外的箭靶之上,赢得四周的一片喝彩声。
这时一名亲兵奔了过来,低声道:“启禀校尉大人,纪司马求见。”
纪睦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脸色微微不悦,但是还是吩咐道:“带过来罢。”
昨天他就接到堂兄纪友的信,说是纪敏要带司马珂来长水营学习练兵及行军打仗之法,他其实对堂兄擅自做主是颇有微词的,军旅之中,事情繁忙,哪有闲工夫来陪这个宗室小公子胡闹。但是他这个堂兄毕竟位居九卿,也是秣陵纪氏的家主,纪睦也不便直接回信拒绝。
司马珂的事情,纪睦也有耳闻,在他看来,司马珂统领羽林骑一事,不过是刚刚掌握朝政的小皇帝少年热血,一时冲动的做法,为的是立威。
他是武将出身,历两次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尤其是在苏峻之乱时更是平叛先锋,实实在在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心中知道战争的残酷性,绝非儿戏。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从无军旅经历,也未经历过战争,如何独立统领一支骑兵,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胡闹。
小皇帝胡闹也就罢了,毕竟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年过不惑的堂兄也会胡闹,跟这小宗室混在一起,还要自己教其习兵法。先不说别的,那小宗室公子,骑得了马,抡得起刀枪,开得了硬弓么?行军打仗岂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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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首批部曲
不一会,纪敏和司马珂在一名亲兵的带领之下,来到了箭场,见到纪睦,急忙向前见礼。
纪睦打量了司马珂一番,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暗自叹息。
眼睛一亮是惊诧司马珂的俊逸不凡,叹息的是深感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小宗室就是个玉面俏公子,虽然看起来有几分英气,但是长期养尊处优,那细皮嫩肉的能挤出水来,恐怕五斗弓都开不起。
此刻纪睦的心情,大概是让大学教授传授小学生微积分的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一番还礼之后,纪睦无奈的对司马珂说道:“家兄已有书信来吩咐,君侯不必客气。但这行兵之事,须从熟悉弓马兵器开始,再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终究可成。”
司马珂一看纪睦这态度,心底里顿时如同明镜一般清楚,这纪校尉很显然是看不起他,把他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文人了,所以随意敷衍一下,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司马珂笑了笑,道:“好。”
说完,便从身旁的一名亲兵什长手中要了一把弓和一枝箭。
纪睦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转头望向司马珂,想看看这玉面俏公子的射箭本领,不过想看其出洋相的成分更多。
那亲兵什长用的是一石二斗弓,也算是劲卒了,即便是整个长水营,能拉得其一石二斗弓的,不会超过三十人。
纪睦看清那张弓之后,眼中戏谑的神色更浓了,在他看来司马珂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一上来就用一石二斗弓。
不只是纪睦这般神色,甚至四周的亲兵也是这般看着司马珂,等着看司马珂出洋相。
很快,司马珂那轻车熟路般的搭箭上弦的动作,已让纪睦微微感觉不对,紧接着手指轻轻一拉,那一石二斗弓便拉了个满月。
全场顿时一片静寂。
咻~
破空之声响起,一道寒光直奔箭靶而去。
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箭靶之上,只见那羽箭稳稳的正中靶上红心,那箭尾还在呜呜的颤动。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司马珂接连又是两箭,箭箭皆中红心。
如果说第一箭中靶心,或许还有运气的成分,但是一连三箭,绝对是实力使然。
这种箭术,在整个长水营也是屈指可数,毕竟所谓百步穿杨,更多的只是出现在传说中。
众人轰然叫好,刚才戏谑鄙视的神色荡然无存。
这时,纪敏趁热打铁,低声对纪睦道:“家君有意将小妹婚配与元谨,且小妹与元谨亦情投意合,还请阿父不吝赐教。”
纪睦眼中神色大亮,这才明白他那从兄为什么会如此上心,执意叫他关注这个小宗室公子。
因为同在朝中为官,两家过从甚密,他看着纪笙自小长大,视如己出,此刻再去回头看司马珂时,也如同看女婿一般,越看越顺眼。
在他现在看来,司马珂文武双全,身份尊贵,又俊俏得不像话,只有这样绝才艳艳的小公子,才能配的上他那粉雕玉琢的侄女。
纪睦心中的态度,顿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哈哈笑道:“既然君侯弓马娴熟,我且带君侯先去看看校场练兵。”
司马珂微微一笑,文人看不起武人,其实武人也看不起文人,文武相轻,自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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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司马珂便早早起床,用完早膳之后,便穿上盔甲,配上秋霜剑,出了府门。
东晋的武官戴武弁大冠,配平巾帻,平时穿戎服,正式场合和战时穿防矢甲。普通骑兵戴屋山帻,穿筩袖铠。
所谓防矢甲,即比普通筩袖铠外面多了三层绸缎,据说不但能增加缓冲,增加防御力,而且即便被弩箭破甲了,丝绸也会包住箭头,疗伤时只需将丝绸一扯就能扯出箭头出来。
这种衣甲是朝廷统一的配置,但是司马珂却是第一次佩戴。
因为今天对于司马珂是个特殊的日子,从城外守军挑选的四百辅兵入驻南苑羽林骑兵营,司马珂迎来了人生第一批部曲,成为名副其实的领兵之将。
虽然只是以后勤保障为主要职责的辅兵,司马珂却丝毫不敢怠慢。冲锋陷阵的是战兵,但是辅兵是战兵的坚实后盾和保障,辅兵的作用丝毫不亚于战兵。
像赤壁之战曹操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瘟疫盛行,归根结底就是后勤工作没做好,所谓瘟疫不是喝了不干净的水和食物,导致病毒流行,很可能就是厕所排污之类卫生工作没做好,也可能是饭菜不够卫生等原因导致的。
司马珂生前也在企业做过管理,知道要想控制这只新组建的军队,成为羽林骑真正的统领,必须一开始就要树立自己的存在感,加深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印象,清楚的让将士们知道谁是他们整整的老大。同时要恩威并施,树立自己的威信,获得将士们的信任和爱戴。
所以对这第一批与羽林骑辅兵的会面非常的重视。
司马珂没有带僮仆,纵马一路飞奔,很快便到了南苑,进了南苑,直奔营门而去。
营门门口,卞诞和两个队主已在恭候多时,司马珂下了马,卞诞示意一名辅兵接过司马珂的缰绳。
两名队主立即向前见礼。晋代军队,五人为一伍,设伍长;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两百人为一队,设队主。
两名队主,一胖一瘦,胖的叫孟元,瘦的叫秦超,看起来都属于稳重干练型,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主要司职后勤和粮草辎重等。孟元负责粮草伙食等,秦超负责兵甲辎重营舍等。司马珂对两人还礼相待,神色敬重,令两位队主自然也十分感动,双方的第一印象都十分不错。
营门内,四处一片忙碌。
门口几个士兵在挖洞,那洞似乎要挖得很深,已经挖了一米多深了,还在往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