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湘南笑笑生
到了初更时分,野狼滩的大营也搬到了姑孰城外,与原来叛军的大营并在一起。三万降卒已全部缴械,并安顿在大营之中。除了辅兵之外,所有降卒全部脱去甲胄,缴了兵器,待在各自的营帐之内,未得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否则格杀勿论。
这一战,司马珂以八千破三万,自损一千三百人,杀敌三千余人,伤敌两千余,收降三万,缴获兵器铠甲粮草辎重无数。
司马珂命令谢尚和桓温两人,各率一千兵马,四面围住姑孰城,不让庾怿出城逃脱。又令内政能力强的荀蕤、李颜、卞诞和虞洪三人主导后勤和善后事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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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攻心战
由于天气已渐热,李颜亲率一千辅兵,连夜将野狼滩前的战场上的尸体全部掩埋,以避免发生瘟疫。
三千多叛军的尸体,挖了一个大坑,全部扒了甲胄,堆在一起,就地掩埋。
天策军战死者八百多,伤者五百多。
八百多名天策军的尸体,则埋在靠河边的滩涂处,逐个挖坑,每人一个坟茔,又每人的坟前竖了一块木板,写上他们的名字。
在这乱世,普通士卒战死能得到如此待遇,已是极其不错。
李颜等人一直忙活到中午才完工。
河水悠悠,和风习习。
司马珂全身素缟,头缠白绫,身后立着十营的将领。再往后则是战死的将士的父子兄弟或同乡,即临战前签的抚恤金受益者,也都是阵亡将士生前最亲近的人,约两千余人,黑压压的一片立在司马珂的背后。两旁则立着十数名手执长长的画角的号兵,
司马珂望着那八百多个耸立的坟茔,连绵数百米,不禁面露悲戚之色。
一夜之间,八百多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就没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此乱世……
司马珂在身前的土堆上插了三炷香,又接过李颜递过来的酒樽,在地上倒了三樽酒,然后点燃了一袭白袍,泣声道:“岂曰无衣……”
呜呜呜~
苍凉而悠远的号角声连绵而起,如泣如诉,将河水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身后的众人,随着司马珂齐声低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白袍烧为灰烬,司马珂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身后的众将士,也扑通扑通的拜倒了一地,跟着司马珂连磕了几个响头。
跪在司马珂身后的李颜,心中忍不住感叹道:“此等将士,若是随胡人战死,运气好的弃尸荒野喂了豺狼,运气不好的便成了肉脯,唯独左将军不但发放抚恤金,且让其入土为安,还亲自拜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野狼滩大战,庾怿败局已定,司马珂并没急着禀报朝廷,因为他要的是庾怿的头。
他和庾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庾家一天不除,他就一天没办法北伐。庾家五兄弟杀一个少一个,省得后患无穷。
但是攻城之战,守城者居高临下,优势还是巨大的。虽然庾怿的大营之内,不乏攻城器械,如云梯和冲车这样的攻城利器,但是若强行攻城,而且对方誓死血战的话,己方必然损失惨重。
野狼滩一战虽然大胜,但是己方也伤亡了一千多精兵,这些可都是他的嫡系亲兵。整个中央军,真正属于他的嫡系战兵不过八千多人,如今却伤亡了一千多人,他要多心疼有多心疼。野狼滩之战是他的生死之战,必须全力以赴,伤亡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但是如今庾怿已经被围困在城中,他犯不着用人海战术强攻姑孰城。
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要破敌城,先乱其军心,再攻其城,才能做到所向披靡,减少己方的战损。
所以司马珂并没急着发动大军攻城,而是每天派羽林骑到城下四门,大声吆喝“庾怿叛乱,胁从不问”。吆喝的时间分别为早上五更,午时,晚上两更时分,一天三次。
除此之外,司马珂又让荀蕤、卞诞和李颜三人从降卒之中选出千人,都是在姑孰城守卒之中有亲朋好友者,根据其城上的亲友值守时间,分别在城下进行喊话劝诫。
“老黑,姑孰城只有数千守军,城下官兵数万,守不住的,早点投降罢,不要白白送死。”
“狗子,庾怿狗贼叛乱,拉我等下水,白白丢掉性命,还落个叛贼之名,何其不值,何不开门投降。”
“兄长,庾怿叛乱,莫要拼命,能降则降!”
姑孰城下,每天都会出现一群降卒,对着城楼上的亲友进行喊话劝告。
司马珂有吩咐过,每天喊一次,赏钱五比轮钱,虽然不多,但是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他们还真担心自己的亲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战死,所以喊得非常的积极。
城楼上的守军,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应城下的亲友,但是那些劝告的话,早已在他们心中发芽。
死守姑孰城,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攻城的也是朝廷的兵马,若是守住了也就罢了,守不住不但白白丢掉性命,还落个叛贼的名头,实在冤枉。
众守军们,各自对上自己的信任的袍泽时,眼神交换之际,总会透露一些东西,尽在不言中。
除了攻心之计,司马珂又令李颜在姑孰城南门,离城门三百步外的地方,搭了一个六米多高的高台,与姑孰城楼高度平齐,站在高台上,能将城楼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三百步的距离,除非对方把投石机搬上城楼,否则毫无办法,但是姑孰城的守军并没意识到整个高台的威胁性。
另外又在高台的另外一边的三百步外,立了一根同样六米高的木杆,在木杆的顶端,挂上了一个箭靶。
一连三天,司马珂手持十石大黄三连弩,对着那木杆上的箭靶,练习射箭。毕竟弩箭和弓箭的用法,还是有不同,他需要训练手感。
…………
姑孰城内。
庾怿将县衙当做了自己的临时行辕,正在喝着闷酒,满脸愤懑之色,显得颓废了许多,不似往日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模样。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阴沟里翻了船。司马珂居然凭着八千兵马,正面相持,堂堂正正的击败了他的三万大军。这比历阳城外的胡人败得还丢人,胡人好歹是被火牛阵打了个出其不意,而他是正面交战失利。
不过,庾怿郁闷归郁闷,并没有大难临头的危机感。虽然他丢了三万多兵马,但是庾亮在江北还有八万兵马,庾翼和毛宝等人手里也还有三万多兵马。司马珂只有区区八千战兵,此战他虽败,也让司马珂折损了一千多战兵,此刻司马珂手里的战兵已不足七千。
无论是庾翼等人挥师东进,还是庾亮的大军自江北渡江而来,司马珂都不可能抵挡得住。就算像这次野狼滩之战一般,以五换一,也能拼光司马珂的战兵。
而且,下次再战时,不可能像野狼滩之战一般,双方挤在一段狭窄的地面对攻,必然是大军三面包夹,司马珂不可能再有半点胜算。
这时司马朱焘和督护王彰急匆匆的奔了进来,两人低声对庾怿道:“司马珂派人在城下劝降,明将军是否前往城头安抚一番将士,避免生乱?”
庾怿心情正糟得很,冷冷的说道:“些许小事,你等自去办就是。”
两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声应是。
朱焘又道:“我料司马珂不敢拖延太久,否则征西将军率大军渡江,则其必败也,故其势必在这几日内攻城。明将军是否召集诸将,共商守城之策。”
庾怿将樽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淡淡的说道:“司马珂不过八千兵马,野狼滩一战至少折损一千余,如今其手里不到七千战兵,又要分兵看守降卒。降卒三万,至少派两千人看守,如此可用于攻城者不到五千兵力。我有四千守卒,占据守城之利,区区五千战兵,如何敢攻我城?”
庾怿其实说得没错,守城居高临下的优势实在太大,除非敌军数倍于己,否则很难攻破。很多守城战,都是弹尽粮绝才破城,比如说历史上的沈劲,便凭着五百劲卒,面对数倍于己的鲜卑人的狂扑,硬是守了半年之久。
朱焘见庾怿毫不在乎的模样,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离开。
人的性格各自不一,有的人越是遇到挫折越是头脑清明,往往自逆境之中绝地反弹,走出困境;但有的人却是顺境时能运筹帷幄,机智绝伦,但是一遇到挫折,便郁郁寡欢,昏招迭出,庾怿大概就属于后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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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雷霆万钧
天光拂晓。
姑孰城下,喊杀身惊天动地,屹立在南门的庾怿部将刘仕听得那喊杀声,惊得急忙攀住城垛往下看,随即便看到了一片巨大的乌云向南门涌来。
那朵黑云越来越近,逐渐可见是千军万马奔来,随后脚步声如雷,数以万计的大军如同潮水一般相继涌来,将整个姑孰城南门围得水泄不通。
姑孰城南门不过一里多宽,城下三万多大军将整个南门地界都填塞满了,一眼望过去,除了人头还是人头,那一面面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如同一片片彩云,一直延展到天边。
姑孰城守军四千余人,分为两拨值守,又分守四门,南门虽然是主门,也只有七百人。七百士卒守着城楼,面对着数万的大军,兵力实在悬殊太大。城上的兵士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只觉面前一道接一道的排山倒海般的洪流滚滚而来,无数的惊涛骇浪扑向城头,站在城楼上如同处在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之上。
其实,这就是司马珂故意给他们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把那些降卒们拉过来充数。降卒们虽然全身披甲,但是手中并无兵器,夹在天策军中间,便造成了数万兵马攻城的气势。真正攻城的主力,还是天策军。他倒也不怕这些降卒造反和逃跑。他们有吃有喝的,又没受到虐待,又都是朝廷兵马,没必要冒着风险逃跑。
大军之前,司马珂端坐在八尺高的西极马之上,手中战戟一举:“吹号!”
数百名号手同时举起了弯弯的牛角号,刹那之间,悠远低沉的牛角号声便冲霄而起,又在顷刻之间响遍了整个天空。那雄浑到令人窒息又苍凉到令人战栗的牛角号声,如同一股猛烈的旋风一般,席卷向城楼的上空,那巨大的音浪,令城楼上的数百守军感到一种绝望的气息。
号角声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司马珂战戟一压,那号角声顿时停歇,随后战戟又高举直刺苍穹,在他身后便响起了大海呼啸般的声音。
“庾怿叛乱,胁从不问。如若不降,踏为齑粉!”
“庾怿叛乱,胁从不问。如若不降,踏为齑粉!”
“庾怿叛乱,胁从不问。如若不降,踏为齑粉!”
那数以万计士卒的喊声,更是气壮山河,似乎整个城池都在为之颤抖,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四散传播,整个城楼之上充斥着一种绝望的无力感。
这,还能守得住么?
这个问题,就连长史刘仕都没有半点信心。
刘仕大声吼道:“敌军即将攻城,弓箭手准备!”
回应他的是一阵有气无力的,稀稀落落的响应声,一个个弓箭手,慢吞吞的走到墙垛边,弯弓搭箭,架在箭跺上,瞄准了城下。
刘仕见这般模样,心中凉了半截,急忙派人前往禀报庾怿,从其他城门调遣兵力来坚守南门。
司马珂见城头上这般气势,嘴角勾了勾,吼道:“霹雳车,出列!”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响声响起,城头下,顾会率着数百的器械兵,推动着数十台庞然大物走出了阵列,正是攻城神器霹雳车。
“攻击!”司马珂吼道。
呼呼呼~
随着司马珂的一声令下,数十枚二三十斤的石弹,发出巨大的呼啸声,像城头轰然砸了过去。随后只听得砰砰砰的一阵巨响,那些巨石有的砸在墙体上,砸得墙上泥土簌簌而下;有的砸在城楼道上,惊得众守军魂飞魄散;更有一些躲闪不及的守军,被砸个正着,登时筋断骨折,惨叫声连连。
“放弩箭!”
咻咻咻~
投石机带来的石弹雨未歇,又有一片遮天蔽日般的乌云飘向城楼,守军们耳朵里便满是那箭镞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
“避箭!”
那漫天的箭矢,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呼啸而来。
城头上的盾牌手不由自主的举起盾,回头向紧紧贴在城墙上的刘仕望去,随即就听到了弩箭射来的声音。他们惊骇的大叫起来,那些刀盾兵立即蹲下举起了大盾盖住头顶,没有盾的士兵就象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就连滚带爬躲到了墙垛之下,一个个本能的双手抱头,紧贴着墙根。城楼上,除了躲在盾牌之下的士兵,再无人迹。
那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弩箭挟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钉在城墙上,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的声音。有的盾牌兵被许多弩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箭镞射到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又弹起来,劲度十足的钻进了士兵的身体,那云楼的顶部和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
十石大黄弩!
“传令,全速前进,抛掷土袋。”负责填护城壕的卞诞转头对号旗兵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