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夜色已经深沉,刘琦站在冀县的县署正厅内,手持油灯,对着舆图来回翻看着。
究竟该用什么办法去与西凉骑兵交锋呢?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强弩阵!
论及弓弩的数量和弩兵的质量,刘琦自信在这大汉的境内,没有一个州的弩军可以与己方抗衡。
若是能够用强弩击溃彼众,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但若是要用弩兵对敌军的骑兵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那就需要选择合适的地点,同时选择合适的战术。
若是能在山谷中布阵,对于刘琦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问题是,韩遂能上当么?
当年在凉州,刘琦和李傕徐荣二人就曾经和对方交手过一次,当时他就是在山谷内设下伏兵,大败了李傕和徐荣一阵,重创西凉军士气,当时作战的遗址,就在冀城和关中交接不远的地方。
如今刘琦卷土重来,韩遂和马腾还会步李傕和徐荣昔日的后尘么?
只怕很难,毕竟当年那一账,在关中和凉州的影响极大,荆州军的强弩兵,也是靠着那一战,打出了名头。
刘琦望着皮图,长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有些难办啊……
“嗯咳咳!”
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咳嗦声。
刘琦转过头,却是他的文掾贾诩,抱着一摞简牍,慢悠悠的走进来。
他将简牍轻轻地放在刘琦的桌案上,恭敬地道:“君侯,这些奏报末吏已经全都复核过了,没有任何问题,请君侯验看。”
刘琦没有管桌上的那摞简牍,而是冲着贾诩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贾诩没有迟疑,快步走到刘琦挂在厅堂正中的舆图前。
“你说,这韩遂和马腾,纠结了七八万人,小一万的骑兵,如此庞大规模的队伍,我当用什么战法,才能速胜?”
贾诩长叹口气,道:“末吏昔日已经向君侯谏言攻取凉州为上的策略,但具体应如何实施,却非贾诩所能揣度,事关排兵布阵的军中大事,君侯还是找诸位中郎将,校尉,司马商议才是。”
刘琦的脸上瞬息间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这里四下无人,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贾诩的表情古怪:“末吏说的挺好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脾气好了,治不住你了?”
贾诩:“……”
“零陵郡明年有个郡丞的职位空出来,我本来还想让你二子去上任的,毕竟他这些年的治理县城的功绩不错,但似你这般表现,这事我回头还真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贾诩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小子对待自己,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呀。
其实早在汉中那次深谈之后,贾诩和刘琦就已经交心,彼此之间的隔膜不像是原先那般厚了。
但贾诩为人总是天生愿意保持有一份疏远,别说是刘琦了,就是他亲爹,贾诩也会习惯性的保持点距离。
换成别人,也就无所谓了。距离就距离吧。
但刘琦偏不。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贾诩但凡对他有点疏远的意思,他就得想法设法的打破这层隔膜,软的硬的他都用,让贾诩防不胜防。
而且刘琦似乎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贾诩也算是侍奉了几任主公,且都是凉州边郡武人出身,但像是刘琦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说良心话,着实没有。
良久之后,却见贾诩长叹口气,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胸口。
心脏有点不舒服……
少时,待贾诩回过气来,他轻轻地扫了一眼刘琦,然后低声道:“末吏认为,君侯没有必要一定要先打赢。”
“不打赢?”
贾诩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韩遂叛军的组成复杂,不光是他和马腾的叛军,同时加入进来的,还有凉州的诸多豪强,各自为政,自己都盘算着自己的那点事,君侯若是一下子就打赢了他们,末吏恐这些人会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到时候君侯反倒是难打,倒不如先败他几阵,来个骄兵之计,给那些人一种错觉,就是这关中之地,很快就会落入他们的囊中了……”
说到这,却见贾诩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应该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有诸多顾忌。”
贾诩闻言一愣,遂道:“依照末吏来看,这个世上,同患难易,但想要同富贵,却难啊。”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与叛军的交锋
贾诩的话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是说到了刘琦的心坎里。
这个老家伙的心里实在是太阴暗了,他似乎总是在关注着这个世界上所有阴暗的角落,而人间那些充瞒阳光的地方,他似乎总是可以自动忽略,视而不见。
但仔细琢磨一下也没啥毛病,人家贾诩有这样的表现也是正常的。
在这个战祸不断的世间,在这人命不如狗的社会,谁还有心情去看什么人间的美景?再说了,战争绵延,人口锐减的人间地狱,也根本不看不到什么所谓的美丽景色……
刘琦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杂念抛出头去。
他抬起手,手指在舆图上来回滑动,最后落在了冀县的位置上。
“诈败的话,以骄彼心,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韩遂等人的联军骑兵太多,我的大队人马若是诈败而走,仓惶之间被对方追击,奔走践踏之下,定然损伤极多,一个不好还容易全线崩溃,变假败为真败。”
贾诩摇了摇头,道:“君侯错了,老夫所言的诈败,不是如此肤浅的诈败,而是徐徐而败,不乱而败,且战且走。”
刘琦闻言奇道:“如何徐徐而败?”
贾诩道:“韩遂和马腾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与他们联合的那些凉州军阀也多是常年与羌人交手的沙场骁雄,君侯若是急行交战而败,必然会让他们看出破绽……彼或是不追,或是以力搏之,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那你的意思是?”
贾诩走到舆图前,伸出瘦巴巴犹如鸡爪一般的手,在舆图上来回比划着……
“先固守在冀城,与对方交战,固守几日,待双方力竭之时,再行撤兵,走绵诸道,在此地安营扎寨……”
“绵诸道?”刘琦的脑海中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贾诩淡淡一笑,道:“君侯也记起来了?不错,绵诸道正是当年君侯用强弩阵第一次大败李傕和徐荣的谷道,当时彼军折损两万余众,士气大磋,也正是由那一仗作为基踮。”
刘琦的反应很快,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贾诩的意思:“我们在绵诸道驻扎,西凉叛军就会觉得咱们故技重施,会在绵诸道布下埋伏,因为不敢轻易追击……”
贾诩淡淡地道:“不错,所以届时我军就可以安然撤的走,然后去往关中和凉州交境的清水县驻扎,待叛军抵至,我军可再与其交锋,届时依旧死守数日,待双方拼杀的力竭之后,再缓缓向关中腹地撤离……”
“那叛军若是追上来怎么办?设伏破之?”
贾诩摇头道:“不需要,只要谨慎的派兵断后即可……依照老夫对那些西凉本土豪强的了解,他们连续经历了几场硬仗,又见君侯撤走没有埋伏,心下自然就开始乱想了……因为君侯没有设伏,只是且战且走,他们便会以为君侯现在是强自支撑,实则不敌,有些人会骄气日盛,有些人还会猜想太师在长安与李傕等人交战不敌,君侯是因为太师的召唤而着急撤兵。”
刘琦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贾诩慢悠悠地继续道:“君侯在沿途可留下一些辎重和粮食,好似是因为撤退慌乱而遗留下来的,让西凉军心中琢磨不定……当然,即使他们当中有人想追,但也绝不会轻易追上来的。”
“为何?”刘琦疑惑道。
贾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因为他们名为联军,实则各自为政……君侯虽是且战且走,但却逢地必战,西凉叛军一路追下来也定然是损失不少的,这些凉州豪强,受了损失,且兵进关中,哪里还肯再去为韩遂出力?届时他们必然都势必想要同盟多受损失,自己则是保留实力,以求日后取利。”
刘琦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文和果然高明,这份见识真非一般人所能及……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
数日之后,杨秋,李堪,程银所率领的大部人马,先行抵达到了冀县。
刘琦则是以冀县为大本营,并在旁边设立了三座营盘,彼此互为掎角之势。
双方见面,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西凉军的骑兵虽然多,但骑兵只是适合平原之战,并不适合攻城拔寨,刘琦命人建造坚固的营盘堡垒,用为屏障,并用弓弩军和大盾兵为中坚,与西凉叛军交手。
西凉军的势头虽然猛,但面对荆州军,却也难以占到什么便宜。
毕竟这几名凉州豪强份不同属,各怀心思。
且他们麾下军卒虽然悍勇,但整体素质并不高,反观刘琦麾下则是齐聚了诸多名将——甘宁,庞德,张任等人,随意揪一个出来都是可独挡一面的猛人,另有关羽和张飞也是勇猛无匹,精通战阵,由他们坐镇指挥各部,说实话刘琦想胜或许不能急胜,但想输也不容易。
最重要的,还是有文聘这个善于防守的大将居中指挥。
刘琦将所有兵马的总指挥权交给了文聘。
论及攻城拔寨,文聘或许算不上一流,但若是论守,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是文聘的对手……就算攻坚的人是西凉军也一样。
整个冀县被文聘安排布置防守的犹如铁桶一般,西凉军咬一口就得崩掉几颗牙。
有优秀的兵将作为基础,即使随后又有候选,张横,梁兴等几个势力的兵马加入,但依旧不能动冀县分毫。
……
日头在雨中几近落下,西凉叛军再经过又一次猛烈的攻击之后,再度退去了。
冀县场地上,数不清的尸体被凉州叛军一具一具的带走,用草席包好统一放在一处,用火烧掉,没有任何祭拜也没有任何凭吊的仪式,只是简易的做了个处理。
就和他们往日在凉州平羌叛的时候一样……
距离冀县十里的大营处,持着兵器的兵卒一队一队的巡视过帅帐周围,因为下雨而躲进帐篷里的士兵们一边望着外面雨天,一边望着奔涌进来的马队,彼此都在窃窃私语。
不同寻常的气氛笼罩每个人的心头,同时,也笼罩整个西凉叛军的军营。
这些西凉叛军前线都是抱着轻松必胜的心态杀来关中的。
在叛军集结去往关中的誓师会上,韩遂和一众西凉军阀告诉他们的,是李傕郭汜等人和朝廷已经大打出手,关中有累卵之危,这一次他们从凉州出兵,纯粹就是打扫战场捡漏来的,数不清的粮食,财货和女人在等待着他们去强夺,在他们面前的大路,绝对是一帆风顺的。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冀县的荆州军,却给了他们一记当头棒喝。
帅帐之中,几名西凉军叛军的首领正围坐在一起,一边吃肉干,一边跺脚骂娘。
“这西北的事情,和他刘琦有甚关系?他从汉中出兵,来此处与我们专程作对,莫非傻了不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候选大口撕咬下一条肉干,一边嚼,一边咒骂刘琦。
他旁边的李堪望着篝火中‘噼啪’作响的柴薪,若有所思。
其实以凉州诸军阀的角度去想,他们是真的想不明白,刘琦率兵来关中有什么好处?
这里离他的荆州和益州遥远不说,而且动辄几万大军来此,军粮消耗极为严重……
且刘琦军既不搜牢,也不占关中的长安,反倒是跑到冀县专程来组织他们,干费力不讨好的活计。
叛军首领们极不理解,这是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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