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义银淡淡说道。
“是吗?我倒也好奇,这天下的武家是不是都变得如织田殿下这般务实,心中已然没有了大义。”
织田信长皱眉道。
“御台所,我对幕府一直忠心耿耿,这次举义上洛,也是因为心中的忠勇。
您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忠义之心。”
织田信长有些不耐烦,今天的斯波义银怎么变得这么矫情?平时他也是很务实的人,妥协的事没少做呀。
因为不耐烦,她的语气不善,隐隐带有威胁之意。
义银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望着城墙笑道。
“是我失言,自罚一壶。蒲生氏乡!取酒!”
蒲生氏乡一愣,斯波义银又不是上杉辉虎,他可没什么酒瘾,从不会在阵前饮酒。
好在众姬之中有好酒之人,一人机灵得将腰间酒壶交给蒲生氏乡。蒲生氏乡顺势鞠躬,将酒壶双手递给斯波义银。
织田信长越发搞不懂义银要做什么,她默默看着义银不说话,静观其变。
义银又喝一声。
“请御白旗!”
蒲生氏乡是他的护旗官,下意识想取下马背上插着的御白旗。
谁知义银竟然几步走上前来,夺过缰绳,喊道。
“闪开!谁都别跟过来!”
所有人莫名看着他策马往观音寺城奔去,左右观望,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蒲生氏乡一着急,想要骑马跟过去,却被织田信长喝止。
“没听到御台所的命令吗?不准过去!”
织田信长今天也是上头了,她就是要看看,斯波义银怎么把场面圆回来。
大义?大义就是个夜壶,要用就用,不用就丢!斯波义银还真想把大义当令箭使,吓唬谁呢?
蒲生氏乡咬牙不语,双目盯着义银远去的背影。不只是她,阵前所有姬武士都看着义银一路向前。
御白旗被战马奔驰带出的风,吹得笔挺,刷刷作响。
马上的少年在阳光下如同天神一般,高大,英俊,充满了这世界男人没有的阳刚之气与力量感。
———
旭日东升,阳光洒向大地。
城下的上洛联军严正以待,城上的六角义贤义治母女也在巡视城防。
蒲生贤秀陪同在侧,将城防布置一一解说,听得六角义贤频频点头,六角义治心生感慨。
不久之前,六角义治在评议上,对蒲生贤秀冷嘲热讽。还打发她去佐和山城面见斯波义银,回来之后更是严加提防。
谁能想到,上洛之战竟然在春耕时节打响。六角家臣团为保住自家收成,一阵风似的倒戈了大半。
位于东部的南近江防线瞬间崩塌,各地重镇都被拔除。上洛联军一股脑推到观音寺城下,还攻陷了近在咫尺的重要支城,箕作城。
观音寺城内乱成一团,六角母女已经起了逃跑的心思。
就在此时,是蒲生贤秀站了出来,维持秩序,布置城防,俨然成为六角家的擎天一柱。
相比不战而降的进藤贤盛,后藤高治等重臣,她的行为堪称忠君典范。
想起自己对蒲生贤秀的种种刁难,六角义治难免后悔,心想退敌之后,一定要好好笼络这位忠心的重臣。
望着城下的联军,蒲生贤秀却是心里犯愁,联军的推进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原本她没想在此地死守,而是回自己的居城,日野城顽抗。等表明自己的忠义,再找机会降伏。
谁知道,联军来得太快,竟然把她堵在了观音寺城,害得她不得不死撑着,继续表演忠义的举措。
更恶心的是,因为她的卖力表演,六角母女竟然不再慌乱,没有选择逃跑,反而留在观音寺城死守待援。
这下可把蒲生贤秀整懵了,你们咋就不跑呢?
观音寺城是六角家经营多年的居城,城高墙厚。要是上洛联军在这里攻城死伤太重,蒲生贤秀这个罪魁祸首必然没有好下场。
就算织田信长欣赏她,织田家的骄兵悍将死了太多亲眷部属,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蒲生贤秀这是弄巧成拙,原本只是想演演戏,顺势降伏。可演着演着演成了中流砥柱,没法回头。
这会儿要是她开门投降,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大家都会明白,她就是个没有忠义之心的演技派。
蒲生贤秀左右为难,一边陪着六角母女巡视,一边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正在此时,城下的联军阵中忽然奔来一骑,径直朝城墙靠近。
原本城上的六角军势并未当回事,以为是例行叫阵劝降的把戏。可等骑马的人到了城下,城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身着白色阵羽织的少年,他曾经踏破六角义贤的本阵,在三好大军的围攻中七进七出。
六角家经历过那两战的人不少,城头有人认出了斯波义银,消息传开,引起一阵骚动。
六角义贤表情凝滞,六角义治面色难看。
蒲生贤秀心头一动,想起自己与斯波义银在佐和山城达成的默契,这难道是。。
———
城上的六角家姬武士们认出了义银,义银也看到了城头上的六角义贤与蒲生贤秀。
他心想,天助我也。
原本想着要叫人把六角母女喊来骂,还担心蒲生贤秀不在城头,不好操作。
如今配角正巧到齐,这出挟大义骂开城门的大戏,等于是搭好了舞台,就等他上台开唱。
义银翻身下马,一手拿酒,一手持旗,站在城下三十步处。
他将手中御白旗插在土中,盘腿坐下,仰头痛饮壶中之酒。
———
远处,织田信长望见他如此洒脱,忍不住额角不禁一抽,生怕城上乱箭齐发,把他给射死了。
织田信长是烦他借助大义压迫自己,心底滋生莫名的对抗情绪,不愿意对他低头。
可见他放浪形骸,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她又是担心的不得了。
不只是她,前田利家已经从自己军阵中脱离,奔到前沿,急问。
“御台所!御台所怎么一人一骑到敌军城下去了!
蒲生氏乡!你当得什么同心众笔头!简直胡闹!”
她还未说完,山中幸盛也到了,急吼吼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
细川藤孝在旁看得着急,说道。
“别吵了,快些派人将御台所接回来!”
浅井长政瞪了一眼织田信长,就是她惹得御台所发怒,这才有了阵前饮酒的一幕奇观。
足利义昭看了眼和田惟政,见她微微点头,却不肯张嘴说话。
要是斯波义银自己浪死在观音寺城下,足利义昭就成了唯一的足利将军家直系族人。
因为有斯波义银的承认,她现在的正统性得到了稳固,反而有些期待事态失控的心思。
和田惟政见她不语,心头一冷。说实话,御台所仁慈义理,对足利义昭是有恩德的。
可足利义昭为了正统名分,竟然对御台所的冲动不闻不问,连个样子都懒得做。这般赤裸裸的忘恩负义,实在让人齿寒。
和田惟政不禁怀疑自己的选择,扶持这么一位只顾自身权位,不懂感恩的足利将军,真的好吗?
好在此时阵前混乱,没人看到足利义昭的小动作,一群人还在争吵。
蒲生氏乡咬牙道。
“我带人去把御台所请回来!”
她嘴上说请,心里发狠,就算御台所发火,也要把他给架回来!
浅井长政看了眼城下喝酒的斯波义银,说道。
“不妥,御台所距离城下不足三十步,这距离已经在弓矢铁炮的杀伤范围内。
如果派人贸然靠近他,可能引起墙头敌军的过激反应。若是弓矢铁炮齐发,去几个人根本顶不住,反而连累御台所受创。
干脆全军出击,四面围攻,把六角家的注意力分散开,再靠近御台所,请他回来。”
蒲生氏乡摇头道。
“全军发动太慢了,御台所在城下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蒲生贤秀是我母亲,我带人冲过去,母亲未必会下令放箭开枪。
只要城头给我片刻犹豫的间隙,我就能拉着御台所回来,就算用身体阻挡弓矢,我也要把他安全得带回来!”
蒲生氏乡说的有理,织田信长微微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去吧。”
正在此时,一直盯着斯波义银的德川家康惊呼道。
“不好!”
所有人的眼睛一齐看向前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义银灌了几口酒,忍不住呸呸两声。这酒苦涩混浊,酒壶的主人一定不是高阶武家,穷人喝穷酒。
他的身份尊贵,可是好久没有喝过这等浊酒。但几口酒水下肚,他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兴奋起来。
义银指着墙头,喊道。
“我乃河内源氏嫡流,斯波义银!”
他连喊三声,城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六角义治。六角义治犹豫一下,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