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义银皱眉道。
“仅仅只是默许我们购买火药与弹丸的材料,这是为了半岛军事做出的妥协,但天朝是否真的愿意重开勘合贸易,尚未明朗呀。”
天朝如果拿勘合贸易当筹码,要求义银立即剿灭一条秀吉,义银一定会满心欢喜接下这个任务。
正如当年足利义满用剿灭倭寇这件事满足了永乐皇帝,得到了勘合贸易一样,义银也可效仿旧例。
但现在的天朝,与永乐时候的天朝已经大不一样。
天朝对外贸易,主要是通过市舶司来进行,所以才有了舶来品这一名称。
市舶司从唐朝起,直至明朝,一直是历代朝廷负责对外贸易的主要机构。
先前不谈,只说明朝。
明制承袭元制,但洪武皇帝却不喜对外贸易,早早闭关,于洪武七年关闭明州,泉州,广州三处市舶司。
直至永乐皇帝继位之后,南征北战,文治武功,到处都缺钱,到处要用钱。
于是,永乐皇帝重开市舶司,建立太仓,宁波,泉州,广州,交趾五处。
众所周知,交趾之后就没了,所以明朝对外贸易的市舶司,主要是太仓,宁波,泉州,广州四处。
其中太仓因为倭寇侵袭,很早就关闭了,宁波负责岛国,泉州负责琉球,广州负责东南亚,各司其职。
而后,天朝岛国之间的勘合贸易给双方带来了大量财富。
岛国的交易品质量很高,主要有铜矿,黄金,硫磺,特产品,而大明给日本的主要有丝绸,砂糖,陶瓷,铜钱等。
双方其实都在勘合贸易中赚到了好处,但岛国在朝贡贸易体系中的地位很低,只有十年一朝贡,而半岛却能够两年一朝贡。
但仅仅只是十年一次的朝贡,也让足利义满得到了贸易权,从此足利家富可敌国,真正压制了天下武家,稳定了足利幕府的统治。
义银想要的勘合贸易,自然是全面通商,尽可能让这项收入成为斯波家的财政支撑,并且也是在政治上形成亲天朝的氛围。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要斯波神权的根子在天朝这边,那么亲天朝的政治态度就很容易延续。
但天朝,却未必乐意重开勘合贸易,这就是天朝内部的问题了。
永乐皇帝一朝花钱巨大,之所以财政健康,就是因为大力发展了对外贸易。
但正是因为这块肉足够肥,也导致了之后的海禁,因为看见皇帝吃上了肉,地方利益集团也动了心思。
嘉靖二年,天朝重申海禁,关闭宁波,泉州的市舶司,只留下广州市舶司。
不久,广州市舶司也被关闭。
而岛国方面,足利家式微,细川家与大内家在宁波争贡,造成了宁波倭乱,直接导致勘合贸易被取消。
叠加嘉靖禁海的影响,从此舟山群岛的走私线路,成为双方主要的贸易渠道,而衍生出的问题,就是嘉靖倭乱。
与其说嘉靖倭乱是岛国乱世烽火的外溢,不如说这是一场天朝私商海商的狂欢,而岛国浪人在其中充当了最不堪最让人痛恨的角色。
天朝的禁海很有意思,虽然市舶司关闭,但对外贸易却没停止。
舟山群岛有走私,广州走私更甚,甚至在澳门,葡人还通过行贿地方官员,搞成了私下的开埠。
这种亏了国家财政,肥了私人口袋的行为,渐渐成为外贸主流。
直至嘉靖三十九年,宁波,泉州,广州三关再开,然后很快又被关闭。
万历中期朝廷又努力了一次,重开了泉州,结果还是很快关闭。
从此,明朝就在没有重开过市舶司。
海禁政策从洪武永乐开始反复拉扯,直至嘉靖万历彻底溃烂,可以说是一场延绵百年的政治惨案。
明朝财政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虚弱,再加上张居正的改革使得白银占据了主要税收收入,在天朝建立起了最初的银本位雏形。
白银在东南对外贸易之地,是很容易获得的货币,但在西北封闭之地却很少用白银。
西北与东南的货币获取难度不同,体现在税务上就是不公平的税金标准,贫富差距不断变大。
海禁与税改的组合,让东南之地吃到了红利,却恶化了天朝的财政,并培养出了一群相关的官僚资本利益集团。
所以,当义银请求重开勘合贸易的皮球踢到了天朝,万历皇帝也许很乐意开辟一条新的财源,但既得利益集团却未必愿意。
事情就卡在了这里。
义银不是不愿意替天朝铲除掉一条秀吉这个祸害,但他也需要天朝的回应,用勘合贸易培养自己政治集团对天朝的亲近。
如果勘合贸易不能重开,仅仅只是得到了天朝册封的岛国国王封号,这种不参杂利益勾连的虚名是很难延续天朝与岛国的友好关系。
义银心中渴望让斯波神权成为天朝海上长城的政治梦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
只依靠义银,深雪两代人的政治路线努力,依然是不够的。
只有大量真金白银灌注的利益关系,才能让斯波神权自觉自愿的维护天朝,世世代代甘心成为天朝的狗。
等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之后,岛国上下的脑海中已经根植了对天朝的忠诚,岛国才算是真正融入了天朝。
第2067章亲妈小妈烦死了
散会之后,义银闭目养神,感觉有些疲惫。
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型的草台班子,拖后腿的人永远少不了,不管是在天朝还是在岛国,想要做一些事,实在是太难了。
在他身边,深雪看着义银疲倦的模样,心底不禁有些心疼,对,就是心疼。
以一个女儿的身份,本不该对一个父亲产生了心态,却在深雪心中不断滋生。
室内只剩下彼此两人,深雪说话也少了顾忌,直言不讳道。
“父亲大人何必担忧,勘合贸易能开则开,开不了也无所谓。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只要岛国愿意向天朝靠拢,建立紧密的利益关系,办法总是会有的。”
义银看了眼深雪,轻斥道。
“粗俗,这算什么比喻嘛。”
深雪笑了笑,不以为然道。
“岛国虽然孤悬东北亚的海外,但这座金银岛的对外贸易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隔绝过。
谁会和黄金白银过不去呢?
对马岛的宗家,一直与半岛有着私下的贸易往来。
南九州的岛津家,也对琉球虎视眈眈,借琉球之名朝贡天朝,获取贸易利益,那是迟早的事。
父亲大人手里也有南蛮人,澳门的贸易渠道不断。
堺港与舟山群岛之间,其实也一直保持着渡来钱的走私贸易,高田阳乃麾下的今井宗久就有关系。
没了张屠夫,难道就吃不上无冒猪?万历皇帝搞不懂天朝那些官僚,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我们总有办法加深双方的经济关系。”
义银看了眼深雪,问道。
“你对勘合贸易能否开通,似乎并不在意?”
深雪笑道。
“何止是勘合贸易,就算是明朝灭亡,我也无在乎。
只要不让满洲蒙古的蛮夷得了天下,天朝内部更迭有什么不对?
自古以来,分分合合就是天朝常态,只要不是膻腥万里,天朝内部的王朝更迭,我们跟着随波逐流就是了。
明朝现在这个鸟样,也快到了王朝末期,迟早要完。
世上没有不灭的王朝,但华夏既寿永昌,我们爱的是华夏文明,又不是某朝某代,只要华夏文明不落,给哪个天朝政权当狗都一样。”
义银摸摸下巴,觉得深雪说得有些道理。
勘合贸易开不开,看起来也变得不要紧了,反正明朝已经烂透,即便得到朝廷允许重开勘合贸易,腐败的官僚集团也可能私下作祟。
做事很难,但坏事却很容易,天朝的海禁走私早就和官僚资本紧紧抱团,勘合贸易就算勉强开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再者,搞贸易也不一定要经过朝廷,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价值,天朝那边也愿意加深经济联系。
只要天朝与岛国的经济关系不断加深,就算不是官方渠道,其实义银与深雪的政治路线也算成功。
就算明朝灭亡,只要阻止满洲入关,岛国一样可以按旧例臣服新的华夏朝代,完成新一轮的臣属。
就在义银思考的时候,深雪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不住调侃道。
“父亲大人若是一定要开辟勘合贸易,其实还有个简单的办法。
我听说万历皇帝宅且好色,您要是愿意亲自去天朝跑一趟,说不准。。他什么都肯答应哦。”
义银横了眼贼兮兮贱笑的小女儿,嗔了一声。
“胡说八道!你把你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见义银变色,深雪不惧反喜,低下头喃喃道。
“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实话,因为斯波家的崛起史也可以算作义银的艾草史,深雪真担心义银会故技重施,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总得探探义银的心思。
现在看到义银对此极其反感的态度,深雪反倒是安了心。
义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眉问道。
“你又在嘀咕些什么呢?”
深雪微微一笑,转开话题。
“我是说,我那些生下斯波神裔的便宜小妈,可真是会见缝插针。
您为了恭顺天朝,对付一条秀吉,殚精竭虑得谋划方案,可她们呢,却是在趁着政治洗牌的机会扩充自家的势力。
关东太远,我看不清,但近畿眼下发生了些什么,却一清二楚。
明智光秀依靠斯波一条两家对立,拼命清洗丹波国地方武家,已经把丹波国变成了她的囊中物。
前田利家在北陆道大展拳脚,能登畠山家督畠山义纲早就失去了发言权,名义上从属能登畠山家的地方武家,以前田利家马首是瞻。
再加上前田利家拉拢的越前国织田旧臣,一个横跨越前,加贺,能登的百万石大名已然登上舞台。
对了,还有前田利益,她已经把手摸到伊贺隔壁的伊势尾张。
再加上明智光秀是奇妙丸的养母,织田旧领那些武家正被明智光秀,前田利家,前田利益诱惑,不断分化分家,好一场饕餮盛宴。”
义银瞪了眼深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