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这世界真不公平啊！
想起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尼子胜久，柳生宗矩就悲从心生。
打工仔到底是打工仔，就算做的再好，总归不是自己人，出了事就能看出亲疏有别了。
今天这顿骂，看似是柳生宗矩渎职疏忽，其实是圣人扩大了神领这一概念的范围，要把神社也纳入了其中。
之后如果高田姐妹发现暗行御史在暗中监督自己，也无话可说，因为她们作为圣人忠实信徒，无法否认神社属于神领这一概念。
这口气肯定是撒不到圣人身上去，自然要记恨在暗行御史这群多管闲事的走狗身上。
柳生宗矩吃了哑巴亏，还得磕头承认错误，感恩戴德，默默背上圣人递过来的黑锅。
所以嘛，如果柳生宗矩不走活人剑路线，到处得罪人还要见血，柳生全家迟早死光光，这日子没法过了。
义银见柳生宗矩一脸便秘还在老老实实认罪认罚的良好态度，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他到底不是帝王性子，做不到冷血无情，多少还有点人性。
想了想，义银说道。
“柳生宗严淡泊明志，隐居苦修，品行高洁，今剑道大成，自创活人剑，无刀取，使得柳生新阴流发扬光大，我甚钦佩。
我会下令同心秘书处批文通告天下，号召天下剑客向柳生宗严老先生学习，戒躁戒躁，自强不息。
另外，斯波遴选也将把柳生新阴流纳入剑术考核备选，特等。”
柳生宗矩听得呼吸都粗几分，一头重重磕在榻榻米上，喊道。
“柳生宗矩替家母，替柳生新阴流谢过圣人天恩，柳生家愿粉身碎骨追随圣人，死不旋踵！”
不是柳生宗矩想御前失态，实在是圣人给得太多，让她心情激荡之下，控制不住情绪。
柳生家虽然在斯波家有些地位，但从事的职务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武家最重军功，不管是剑客，还是目付，那都是武家中的边缘人物，仅比浪人恶党好一点点。
柳生家走了目付这条路，其实就像是高田家走了商务那条路，虽然说是主君亲信，但上限太低，一眼就看到了头，也不受同僚尊重。
所以，高田雪乃才会逼着高田阳乃转行神道，把商务当做台阶，成功上位之后，顺理成章踢掉了这块绊脚石。
高田姐妹有圣眷护体，自然是转型无忧，柳生家就惨了，只老老实实干好目付这份没前途的工作。
但今日，圣人是一击闷棍之后给了柳生宗矩一个大红包。
说闷棍，新神道教哪里是好相与的同僚？壬生狼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让暗行御史去监督这群冷血剑客，日后肯定麻烦不少。
再者，搞宗教的就没有一个正常人，柳生宗矩掺和到这个漩涡里面，天晓得会遇到什么怪事，搞不好真就死啦死啦了。
但反过来说，圣人给的红包也够大。
柳生家本就是剑道大家，家中两代剑豪柳生宗严，柳生宗矩，前者是足利幕府大目付，后者是斯波家暗行御史头子，声名远播。
柳生宗严掺和幕府纠纷，虽然最终逃过一劫，但其实身份并没有洗白，日后有人找茬追问起她弃主跑路的丑闻，总是一个隐患。
圣人说柳生宗严人品高洁，号召天下剑客向柳生宗严学习，那么柳生宗严就是隐退的高人，从此以后谁都不能拿她曾经的丑闻说事。
第2014章难以缓和的激烈矛盾
圣人都说柳生宗严没问题了，怎么，谁敢驳斥圣人的盖棺定论？
洗白了柳生宗严，就是解除了柳生宗矩的后顾之忧，已经让柳生宗矩感恩戴德。
而更大的红包还在后面，就是斯波遴选的剑术备选特等。
如今的斯波遴选经过几次改制之后日趋完善，通过斯波遴选拿到斯波编制，已经成为大多数姬武士的最佳出仕渠道。
斯波家眼看就要得到天下，进入斯波编制，就是进入未来的统治体系，有识之士岂能不趋之若鹜。
这一共识，导致大量精英参与到斯波遴选之中，卷得昏天黑地。
除了同心秘书处为京都幕府中下层开辟的政治特殊通道，考试简单故意放水之外，斯波遴选已经卷到一分之差就能淘汰一大批人。
现在，圣人点名柳生新阴流很不错，要纳入剑术特等备选，这就意味着考试有加分。
学柳生新阴流的姬武士，参加斯波遴选能够得到额外加分啊！
不出意料的话，柳生新阴流必然越过上泉信纲的新阴流，成为天下最风光的剑道派别。
天朝云，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再好的剑术，再强的剑客，最终目标都是吃上编制饭。
所以天朝最强的武者都在朝廷当官，只有小垃圾才会混迹江湖。
而岛国剑豪剑圣也都在和上层统治者交往，烂命一条的浪人剑客才会拿船桨背着阳光和人决斗，搞行为艺术，吸引统治者的注意力。
圣人一句话，柳生新阴流必然生源大增，出仕的学员越多，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其他不敢说，但有剑术备选特等这一考试加分的优势在手，柳生家三代之内应该是很难败落了。
仅为了这一项好处，柳生宗矩就算被新神道教和佛教宗派抽筋扒皮，千刀万剐也认了，因为圣人给得实在太多了。
磕完了头，柳生宗矩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把柳生家对于新神道教发展的各种事件，京都宗派与新神道教的冲突，说的是清清楚楚。
柳生宗矩掌控斯波目付十年，暗行御史扩张大半年，就算抓不住许多细枝末节，神领之内也少有她不知道的事。
这次为报君恩，她放下顾忌，一股脑都倒了出来，自然让义银对整件事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别以为当权者什么都知道，其实当权者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人名义上管辖上百万人，其实他每天能接触到的就那么几十个人，而且每个人还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
再厉害的英明人物，在信息渠道极其匮乏的古代统治百万人，做出决策和盲人摸象也没什么区别。
从下往上看问题，可能会片面不客观。
但从上往下看，那真是一头雾水，啥都看不清，只能依靠有限的信息凭经验作判断。
义银从不觉得自己的那群女人是什么好人，高田姐妹更不是什么善茬。
一个敲骨吸髓的资*家，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剑客，这两个人联手搞宗教，能是温良恭俭让的吗？
高田姐妹埋怨佛教宗派欺负新神道教，义银心里就得打个问号。
如今有了柳生宗矩一番直言不讳，义银总算是得到了一些相对客观的信息。
至于表扬柳生宗严，把柳生新阴流纳入剑术特等备选，这两项好处，其实是义银早就给柳生宗矩准备好的。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今天这个事，义银迟早也会给柳生宗矩。
一者，柳生宗矩作为目付首领，地位特殊，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当恩赏。
二者，随着斯波家制度完善，暗行御史的职权范围太大，柳生宗矩眼看已经有了畏缩保守之意。
义银不喜欢柳生宗矩产生自保的私心，但目付作为主君手里镇压麾下的得力工具，柳生宗矩更应该死心塌地一些，而不是胡思乱想。
拔高柳生新阴流的地位，让柳生宗矩心安，觉得自己不会被轻易抛弃，她才敢放开手脚做事。
至于事实上呢，一朝天子一朝臣，义银今天能给的荣宠，他的继承人未来也可以剥夺，其实这个世界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柳生宗矩与她的后代想要维护自家的地位，就只能一代代殚精竭虑为斯波家当牛做马，还得祈祷新的主子喜欢自己，不抛弃自己。
———
君臣一谈就是许久，等柳生宗矩喜滋滋告退离去，已过了午时。
一脸淡然的立华奏照例送上了午膳，义银只是点头示意她放下餐盘，就挥手让她出去候命。
柳生宗矩刚才说了许多，包括这一年来高田阳乃是怎么忽悠五大奉行众助力砍一刀的。
高田雪乃麾下的壬生狼摇身一变，化身神卫之后，又是如何蛮横不讲理，只允许新神道教欺负人，不允许别人欺负神道教的。
仅一年多功夫，各地神社就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新神道教如火如荼，仿佛在一夜间兴旺起来。
这背后是用无数的钱粮，无数的人力，无数的暴力堆砌起来的。
新神道教现在建立的神社基本都在斯波势力范围内，各地寺院敬畏斯波家的圣人，对新神道教的侵蚀其实已经表现的非常克制。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高田姐妹竟然急不可耐就要上洛京都，染指佛教核心地盘的宗教信仰，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难怪，面和心不和的佛教各宗派会如此同仇敌忾，串联起来想要给新神道教一点颜色看看。
原来，新神道教上洛京都之事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佛教诸派早就在各地受尽了窝囊气。
不是佛教不愿谦恭圣人，实在是高田姐妹逼人太甚，结果逼得人家狗急跳墙了。
现在各宗派已经联合起来把皮球踢到了南禅寺崇传，延历寺天海这两位大佬脚下，这事的确不好收场。
新神道教的扩张虽然急了些，但义银不管是顾及与高田姐妹的私情，还是为了争夺现世神的宗教解释权，都不可能向佛教诸派退让。
所以，关键还是在南禅寺崇传与延历寺天海身上，该用什么利益打动她们，让她们返身劝说佛教诸派偃旗息鼓呢？
第2015章斯波天下再近一步
临济宗的南禅寺崇传，天台宗的天海上人，这两人一直在京都明争暗斗，争夺岛国佛教带头大哥的头把交椅。
两代幕府先后扶持临济宗，创立镰仓五山，京都五山，其实就是武家政权要给佛教宗派立规矩，由幕府制定新的尼官制度体系。
临济宗呢，就是幕府选出来统御佛教诸派的领头人。
而天台宗则是传统佛教诸派领袖，比叡山更有岛国佛父之称，近千年来孕育壮大了岛国佛教。
自古以来，寺院的不输不入特权就是统治者最头疼的麻烦之一。
寺院领既不上交赋税，也不接受法度约束，俨然成为国中之国。
武家崛起之后，寺院利用幕府政治混乱，不断蚕食土地，使得武家领与寺院领的矛盾日益激烈。
镰仓幕府创立镰仓五山就是想规范寺院势力，可刚刚施行尼官制度没多久，镰仓幕府自己就挂了，约束寺院的举措自然是无疾而终。
到了足利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权倾天下，回过头来再想约束寺院势力，才有了京都五山的建立。
可足利义满过世之后，足利将军是一代不如一代，武家都不鸟足利将军了，尼姑们能把你当回事？
临济宗因幕府而起，也因幕府而衰，这些年四分五裂，影响力大不如前，让天台宗占尽上风。
可就在这个时候，日莲宗携织田信长重返京都，火烧比叡山，把天台宗搞得元气大伤，连宗主觉恕上人都死得不明不白。
临济宗虽然已经四分五裂，但南禅寺寺格高贵，主持南禅寺崇传更是才华横溢，意图重振旗鼓。
而天台宗教团也引入了亲斯波的天海法师成为新的上人，迅速向斯波家靠拢，稳住了自己的阵脚。
南禅寺崇传不甘人后，亦是不断向圣人示好，形成了两派争相献媚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