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半晌，明智光秀发出一声心情复杂的叹息。
“圣人。。待我何其厚重。。我真是受宠若惊。。”
细川藤孝忍不住翻白眼道。
“别以为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的所作所为岂能瞒过圣人慧眼，只是他没想到你会走得那么疯狂，那么远。”
明智光秀盯着榻榻米上的书信，摇头道。
“这是前田利家的主意吗？可惜我没法接受，我不能继续厚颜无耻得给圣人添麻烦了。
我若是就这般容易过了关，尼子幸盛那边该如何交代？织田家臣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杀母取女，延续属于我明智神裔的荣耀，我从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我不需要圣人帮我，可怜我，应该是我助他成就大业才对。”
细川藤孝冷笑道。
“你给圣人添的麻烦还少吗？这会儿装什么羞耻愧疚？
你这人历来我行我素，厚颜无耻，何时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即便是圣人，还不是被你耍得团团转？
圣人希望你活着，要你好好保护奇妙丸，用心栽培养大，你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想死很容易，但受尽白眼的活着却很难，这是圣人给你的惩罚，更是他对你的期许。
你不是说你对圣人忠心不二吗？那就证明给我看，为他继续活着，不要辜负了他的这片心意。”
一想到明智光秀此刻的作态，细川藤孝心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当年这孙子就是这样引自己入彀，让自己对圣人鬼迷心窍，恋恋不舍，最终跌跌撞撞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虽然说结果不错，但这个被人忽悠的过程实在难看，让自诩才智过人的细川藤孝情何以堪。
但不论如何，细川藤孝都不希望明智光秀就此陨落，更希望她能坚强得活下去。
前田利家给圣人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主意，要把奇妙丸交给她的杀母仇人抚养。
斯波神裔之间的厮杀，最终以养母女的身份结束，可以算是目前看来最好的结果了。
圣人渴望斯波神裔团结一心的意思，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强压尼子幸盛与织田家臣，准备硬要给明智光秀一条活路。
这对于细川藤孝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明智光秀流产了一个神裔，却又捡回了一个神裔，让明智家继续成为神裔一支。
而细川藤孝拼死援手，又加深了细川明智两支斯波神裔的同盟关系，更有利于和泉细川家未来在斯波神裔集团的位置。
所以，她必须劝说明智光秀接受前田利家的好意。
明智光秀自然也明白细川藤孝的心思，没有人比她更懂细川藤孝的腹黑。
要不是细川藤孝深陷情网，对圣人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明智光秀这次绝对会死在山崎。
足利幕府衰弱，将军连同三管四职等等幕府名门一个比一个混得惨，唯有和泉细川家这一细川分支风生水起。
这份骑墙看风的能耐，可是真厉害呀。
没有圣人在，细川藤孝绝对会眼都不眨就卖掉明智光秀，与羽柴秀吉做一场合情合理的政治交易。
明智光秀笑了笑，拿起前田利家的那份书信，叹道。
“天朝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圣人要我活着，我自然要听话，好好活着。
只是圣人心中对我的偏见会更加严重，暂时不可能再放手给我什么事情做了。”
细川藤孝一脸嫌弃，明智光秀这话还真说得出口？
圣人第一次相信明智光秀，她攒局弄死了足利义辉，搅得近畿大乱，圣人匆匆赶回。
圣人第二次相信明智光秀，这孙子演都不演了，直接举兵杀入京都，把织田信长逼得自焚于本能寺之中，圣人又是匆匆赶回。
俗话说，事不过三。
圣人的心再大，也不敢再把什么实权交给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手里，谁知道这孙子下次又能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麻烦来？
而与细川藤孝不同，明智光秀此刻的心思更加冷静。
她并不在乎权力地位，只是喜欢用圣人给的权力，帮圣人剔除争夺天下的那些绊脚石。
明智光秀这些天待在胜龙寺城修养，并非无所事事，织田家的乱局，她也是略有耳闻。
羽柴秀吉。。这个明智光秀曾经利用过的织田家臣，这次给了明智光秀一个大大的惊喜，差点把明智光秀给喜死。
明智光秀有一种感觉。
圣人如果不准备动用武力镇压织田家，那么最终成功篡夺织田家权力，成为织田信长后继者的人，就是这位出身卑微的羽柴秀吉。
不管是挑动南蛮教，混乱堺港经济，还是议和毛利家，西国大回转，羽柴秀吉都已经表现出超人一等的应变能力。
织田家那些传统老武家，斗不过这个善于变通的羽柴秀吉。
斯波家自己内部的问题不少，圣人又是个软心肠，狠不下心收拾身边人。
羽柴秀吉可以挑动尼子幸盛斗明智光秀，未来也可以故技重施，不断搅动斯波家的内部矛盾。
圣人的做派太过光明正大了，他应付不了羽柴秀吉这些盘外招，想要打败羽柴秀吉，少不了明智光秀的毒士手段。
明智光秀的目光投向前田利家的书信，这些天动荡的心思终于安宁下来。
不求生，不求死，只为圣人继续活着，耐心等待下一次圣人启用自己的时机。
还有。。明智光秀的目光变得些许激动。。抚养奇妙丸。。
那一夜的本能寺，墙头织田信长，墙下明智光秀，两败俱伤，都没有落下好。
明智光秀曾经心心念念要斩草除根的奇妙丸，终于落到了她的手中，可她的心思却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妊娠的雌激素分泌过多，落胎之后明智光秀只怀念了自己死去的孩子一夜，接下来的数十天都把心思惦记在织田信长的奇妙丸身上。
此刻的明智光秀，她比起自己的孩儿，更熟悉那个奇妙丸，而两个婴儿的身影在她心头，最终合二为一。
失而复得的喜悦，雌激素过剩激发出的母爱，让明智光秀此刻心乱如麻。
奇妙丸。。我的奇妙丸。。她是我的奇妙丸。。吗。。
第1882章长袖善舞老好人
前田利家的决断，令奇妙丸入继明智家，摆明了就是要让织田家绝嗣。
可不管是斯波义银，还是明智光秀，都选择了接受，就算织田信长泉下有知，她也会默许。
只因为织田信长是岛国千百年来最过火的革新者，厌弃憎恶她的武家犹如过江之鲫。
她的事业不是谁都能继承的，谁继承了她的遗产，也就等于继承了武家对她的恶意。
奇妙丸的父母都不会愿意一个刚满足月的婴儿，去承受这样晦暗不明的未来。
而明智光秀呢，曾经想要斩草除根的奇妙丸，将是她彻底瓦解织田信长继任者的最佳武器，奇货可居呀。
织田信长死了，新一轮的政治洗牌无法避免，所有人都想要把未来引向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而奇妙丸早已深深陷于漩涡之中。
能够被明智光秀收养，和这个罪人养母一起隐居，暂时避开众人注意力，已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想出这个主意的前田利家，可以算是最了解织田信长的女人。
前田利家不但通过这件事，帮圣人摆平了心中苦恼，也向明智细川两支神裔卖了个大人情，更是让尼子家自己吞下苦果，不得罪人。
对于前田利益，前田利家一方面告知圣人心思，拉拢亲近，另一方面又偷偷透露学区的隐患，让圣人座下的蒲生氏乡有所提防。
前田利家这份长袖善舞的能耐，真不愧是和织田信长周旋十年的老好人。
与前田利家深谈之后，斯波义银又在尾张祖宅呆了些日子，就是等前田利家给各方写信晓以利害。
之后，斯波义银便再度踏上旅途，途径北伊势，进入伊贺盆地，沿途织田领地皆不敢怠慢，一干织田家臣纷纷恭送圣人路过。
等进入了伊贺盆地，就是近畿斯波领境内，风貌人文顿时一变。
自从幕府论功行赏，以击退三好长庆之功，将北大和，伊贺国封给斯波义银至今，此地已经十年没有经历战乱。
乱世之中，这是何等不容易。
再加上斯波家依赖粮票体系搞钱粮，对土地财政依赖不大，基本上田赋地税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少有上交。
十年修养生息，让近畿斯波领成为天下瞩目的灯塔之地，比起穷兵黩武的织田领地，近畿斯波领简直是流淌着蜜与奶的世外桃源。
———
伊贺国，上野城，居馆。
春去夏来，阳光洒满庭院，池中惊鹿带着邦邦声溅出水来，驱走初夏的第一丝暑气。
义银坐在满是阳光的门廊上，双手怀抱自己的第九个女儿，前田利益所生的虎千代，正在摇晃双臂逗得孩子张嘴似笑。
足月的孩子眉眼张开，正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探视这世界，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在义银左右侧，前田利益与蒲生氏乡分坐，投来目光各不相同。
看到义银与孩子乐此不疲的互动，前田利益忍不住挺直腰板，骄傲得抬起头，连这几日涨乃难受的胸膛都觉得疏通了许多。
而另一边，蒲生氏乡的眼神冒火，心中苦涩。
圣人许她恩典，几度夜入侍奉，可她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泛酸。
这两女的眼睛都盯着圣人与孩子，可嘴上却是你来我往，半点没有耽搁正事。
蒲生氏乡滔滔不绝说道。
“天朝有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斯波遴选吸纳人才，是为斯波家百年大计也，考试项目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沦为某些人谋私利的工具。
文武两道，武学暂不提，先说修文。
礼仪，识字，人名，地名，算数，皆是武家的日常所需，不可或缺。反倒是儒学经典的四书五经等项，晦涩难懂，可以简略一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前田利家在圣人座前建言，门外侍奉的都是同心众，只字片语漏到同心秘书处，就已经足够了。
正如前田利家所料，当蒲生氏乡得知自己用心制定的斯波遴选新方案，已然被人给利用上，自然是勃然大怒。
这会儿想要把儒学经典剔除，已是不可能。如果朝令夕改，斯波遴选岂不成了笑话？
但蒲生氏乡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在前田利益面前敲打一下她，总是在所难免。
可前田利益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