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上杉谦信冷冷一笑。
“知道是知道了,但我总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告诉我,你和德川家康勾连政治,要重开东海道商路,抢我北陆道的生意。
告诉我,你为了武田义信那个便宜女儿,答应让武田信玄征伐常陆国,对佐竹家的常陆守护取而代之。
告诉我,你与北条氏政水乳交融,支持北条家征伐房总半岛,拿了东武藏之地,准备把自己的驻跸地和关东侍所大评议搬去江户城。
告诉我,你自作主张干涉我养女上杉景虎的婚配,拉拢由良家联姻,成就你义女义子的亲上加亲。
告诉我,你私下原谅了伊达政宗的作乱,让山中幸盛向奥羽地区渗透。
告诉我,你这位斯波圣人是乾纲独断,关东大地已经没有了我上杉谦信插嘴的余地,我就应该老老实实伏地听命!”
义银知道戏肉来了,今日自己不管是装绿茶还是装大拿,软硬兼施都必须把上杉谦信这刺头拿下。
不能让她以为自己生了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必须浇灭她的熊熊野心,否则后患无穷。
可不等义银施展自己最擅长的绿茶技艺,对上杉谦信屡试不爽的哭戏尚未演绎,就被上杉谦信抢了先。
上杉谦信松开义银的手腕,咬着牙,不屈得看着他,泪珠像是断线的珍珠一般落在榻榻米上。
义银第一次看到上杉谦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副脆弱又倔强的柔弱模样,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手想要为上杉谦信抹去眼泪,却被她撇开头,躲过了手。
上杉谦信的头一动,积攒在眼眶中的泪水更是如出闸之水连绵不绝,双肩抽动,泣不成声。
义银叹道。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我们两个好好说。”
上杉谦信凄然一笑。
“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有多难怀,多难生?
我受尽十月怀胎之苦,每每孕吐,夜不能寐。生产之后又在床上歇了一年不能理事,孩子怕生,一离开我就哭,一个时辰就喊饿。
我忍着,受着,爱着她,她就是我心口掉下的一块肉,是我的心肝宝贝!
外面的事我全然不顾,结果呢?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踩到我头上来!”
义银认怂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辛苦。”
上杉谦信摇头道。
“我从不怕什么辛苦,母亲撒手归西,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武家畏威不畏德,我年纪尚幼便拿起刀枪面对一切,何时在意过辛苦?
我只是为自己不值得,为我的女儿不值得,我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母女俩?
遥想当年,我上洛求助幕府,与你相遇,两人在路边酒屋痛饮,互道心酸。
我对你一见钟情,认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值得守护的人,我将家业与你分享,我与你并肩作战,我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我以为你也是这样想我,这样对我,所以每次遇到困难,只要你态度坚决,我都会选择包容让步。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忤逆你。但那不是因为你是天下无敌的毘沙门天降临!而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啊!”
义银哑然,上杉谦信对别人是够狠够坏,但对自己真的是好到没话说。
可义银呢?他最初来关东,目的就不单纯,是被系统任务胁迫。
系统那个狗屁不通的帮上杉谦信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的任务,真是害死人了!
为了这个该死的任务,义银哄着上杉谦信,忽悠着上杉谦信,把这真心爱自己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说到底,是义银对不起她。
要是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义银早就觉得这个渣男该死,迟早要为自己的无耻作为,付出惨重代价。
但义银不是第三方视角,他就是他自己啊!渣男再坏,还能自杀以谢天下吗?总得苟且活下去吧!
这个世界,不是你对别人越好,别人就越感恩戴德。反而是你对别人太好,别人还不起,所以更加烦你恼你,恨不得你马上消失。
义银不至于做到那种畜生不如的份上,因为他还有良知,更因为上杉谦信是他女儿的母亲。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要压一压上杉谦信的野心,并不像上杉谦信激烈反应中所说的害她们母女俩。
义银叹道。
“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
上杉谦信一抹眼泪,漂亮的双眸盯着义银的眼睛,缓缓说道。
“每一次,我们遇到问题,我都告诉自己,你是爱我的,只要我稍稍让步,我们就能有美好的未来。
一次又一次,我一直在让步,我一直在你的眼泪和解释中心软,我一直在竭力满足你的所有诉求。
直至今日,你带着那些人的要求再次来到我面前,要求我和以前一样,对你让步。
但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我真的不一样了。
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唯一,我什么都可以让。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你不再是我的唯一,在我心里除了你,还有她。
是她!我们的女儿!
在你来之前,我反复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一个我从来不曾怀疑的问题,你。。爱我吗?
斯波义银,你告诉我,你爱我吗?在我们的女儿面前,你给我一句真心话,你爱我吗?
你每次想起我,心底浮起的到底是对我的爱,还是其他什么烦恼,制衡,乃至。。厌恶?”
义银没想到,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上杉谦信的眼泪彻底攻破心防。
真是报应啊!
多少次,义银用高超的绿茶技艺,用自己的眼泪,一次又一次俘虏擒获上杉谦信的心。
可今天,就在义银准备故技重施之时,却遭遇了上杉谦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突袭。
上杉谦信今天就没准备和义银谈政治,谈军事,谈经济,谈利益交换。她就是要用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和义银谈感情,谈付出。
义银顿时招架不住,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这些年忽悠上杉谦信,到底攒下了多少亏欠惭愧。
这会儿,义银被上杉谦信真挚的目光盯着,问情,问爱,这让义银该如何是好?
只要义银说一声爱,那么他之前绕路东海道积攒下来压制上杉谦信的筹码将全部失效了,既然要谈感情,就别拿利益来说事!
这是当年义银用在上杉谦信身上的招数,每每得手,屡试不爽。
可今天,义银自己却是吃到了苦头,总算是体会到那些年上杉谦信有苦说不出的烦恼。
可要是义银一狠心,直接说不爱。。女儿就睡在两人身边,自己亏欠良多的女人正在泪眼汪汪看着自己,这让义银怎么说得出口啊!
他又不是畜生!他又不是人渣!他就算是畜生是人渣,此时此刻他也说不出这种无情的话啊!
相遇七年,上杉谦信第一次抓住了义银的软肋,而且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看着义银头上冒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上杉谦信心里涌起异常强烈的快感。
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今日,上杉谦信绝不会轻易放过义银!
室内的僵局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上杉谦信的无声哭泣,变成了有声的哽咽,最后嚎啕大哭,直接吵醒了孩子。
仅仅两岁不到的上杉深雪从睡眠中惊醒,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在哭泣,而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手足无措的男人。
纯真的稚女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她只是秉持人类最朴素的情感,挣扎着爬出床,对那个陌生的男人拳打脚踢。
“坏人!不准欺负妈妈!不准你欺负我妈妈!”
孩子的力气不大,义银一点都不疼。但上杉谦信的哭声似乎感染了上杉深雪,女儿跟着哭起来,顿时让义银头疼得也想跟着一起哭。
今天,他是彻底栽在上杉谦信手里了。今日之上杉谦信,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刚烈有余,温柔不足的上杉谦信,她竟是恐怖如斯。
受着女儿的小拳头,义银心里苦涩不已,果真是报应不爽!
第1662章三十六计走为上
上杉谦信得意洋洋用冰水擦拭自己哭肿的眼眶,她可不是善长哭戏的女人,今天全力以赴,的确有些用力过猛了。
上杉深雪又哭又闹,把义银羞臊得狼狈跑路,这会儿也被哄得正在补觉。
上杉谦信忍不住亲了亲熟睡的女儿,真棒,今天要不是女儿的助攻给力,还真拿不下那个厚脸皮的家伙。
可怜二岁不到的孩子,喊爸爸妈妈都口齿不清的年纪,为了教一句不准欺负妈妈的清晰话,背后不知道废了上杉谦信多少力气。
总算结果是不错,没有白费了上杉谦信一番心血。
斯波义银狼狈离开的背影,让上杉谦信越想越得意,你个坏人也有今天。
本庄实乃缩在座下苦笑,上杉谦信看了她一眼。
“怎么?我演的不好?”
本庄实乃摇头道。
“殿下英明神武。。”
想要拍马屁的本庄实乃,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形容词,只能摇头叹息,上杉谦信这一招真是绝了。
圣人从东海道绕了大半圈回关东,积攒了一手筹码准备压着上杉家低头,最终却是一点没用上。
在上杉谦信的泪水攻势之下,圣人硬是被自己的女儿狼狈得打了出去,什么筹码都没用上,直接就被掀了桌。
看本庄实乃欲言又止,上杉谦信抱着沉睡的上杉深雪,冷笑道。
“你放心吧,我不至于一点面子不给圣人留,进两步退一步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上杉景虎和那个甲斐君的订婚之事,我答应了。
但今川氏真想重回骏河国,武田信玄想要常陆守护,北条氏政要占据房总半岛的这些事,就让她们来关东侍所好好谈,我们慢慢谈。
圣人心软,我可不好糊弄,她们想要走终南捷径,以为忽悠了圣人就可以得到她们想要的,呵呵,别做梦了!
关东侍所大评议的大门开着,她们敢来,我就敢和她们好好得斗一斗。
大家扯开台面掰一掰腕子,别在圣人面前卖乖,别在我的背后使坏。我倒想看看,没有了圣人的偏袒,她们能否在大评议收获满满!”
上杉谦信很冷静,把斯波义银臊走,只是为了踢掉这个意外因素,最终各方势力能否得偿所愿,还得看大家在大评议的实力对比。
大评议在御馆召开,上杉家是本土作战,多年积累的政治人脉,岂是今川,武田,北条这些初来乍到的外来户可以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