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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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足利织田之争的大背景下,近幾斯波领的重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评议,主战派的前田利益被主和派的明智光秀设套压制。
而随着石田三成提及粮票制度,诸姬的目光又从外部转向内部,开始关注起年中福利发送这一关乎切身利益的事务。
在场诸姬都是高阶武家,自然不缺这点年金,可跟着她们吃饭的麾下姬武士都眼巴巴看着呢。
当老大不为下属谋福利,迟早会被怨恨的部众乱刀砍死。比起足利织田之争,大家更加重视粮票与年金之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就在近幾斯波领评议的同时,京都东福寺的一处静室内,刚才赶回京都的羽柴秀吉,正在与竹中重治密谈。
织田信长似乎非常喜欢东福寺的这片院落,这里曾经是斯波义银落魄之时,在京都的落脚点。
即便织田大军已经撤出山城国,织田信长还是把这里盘了下来,当成织田家在京都的据点。
而身为织田家派驻京都的代表人物,羽柴秀吉干脆就借住在此处的偏室中。
每每在庭中踱步,望见当年自己听墙角的阴暗处,羽柴秀吉就忍不住发愣出神。
当年不起眼的卑微秀吉,已是织田家安排的京都守备,而当年与斯波义银在屋里的明智光秀,则是幕府任命的另一位京都守备。
缘,妙不可言,又让人感到无比悲伤。所谓人生之苦,是求而不得也。
正如羽柴秀吉所料,织田家的伊势征伐非常顺利。
她在捞到一笔军功之后,就被织田信长赶回了京都,继续当好她京都守备的角色,替织田家盯着足利义昭的一举一动。
摸了摸在伊势征伐中受创的大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羽柴秀吉对竹中重治说道。
“将军似乎很不待见我。
我回到京都之后,先去二条城问安,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一点礼仪上的勉励都不愿意给我。
看来,距离足利织田撕破脸的日子不远了。”
竹中重治笑道。
“我们这位将军呀,已然是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礼节的程序。
荒木村重突袭池田城,杀掉了池田胜正这个幕府刚才定下的摄津三守护之一。
她还谎称池田家与伊丹家正在合谋,想要迎回三好家,重新统治摄津国,把自己**成为幕府尽忠的模样。
如今,堺港的池田恒兴与拿下池田城的荒木村重一齐盯着西面的伊丹城,吓得伊丹家一直在向幕府请辞,要卸任摄津三守护之一。
还有,三渊藤英已经向北越过淀川,突袭高规城,赶走了和田惟政这个摄津三守护之一。
和田惟政可是从龙之臣,将军一直在拉拢三渊藤英,甚至拿出了伏见城给她。可她呢?却是狠狠抽了将军一记耳光呀。
幕府去年冬天刚才定下摄津三守护,现在还没到夏天,就一辞一死一逃。将军的脸都被打肿了,颜面丧尽却毫无还手之力。
她现在是恨死了在背后搞事的织田家,你这个织田家臣去二条城请安,岂能不受冷遇?”
羽柴秀吉点点头,说道。
“将军呀,也只有给我些许脸色看看的脾气,她还能怎么办呢?”
竹中重治笑道。
“和田惟政被赶出高规城,本想赶来京都,请将军为她做主。
可刚走到半路,就听闻南近江的噩耗。和田家在南近江的领地,被丹羽长秀大人查出了问题。
大殿震怒,予以不允许入见,拆除城墙,罚没二万钱,整整三道严厉的惩戒令呀。
和田家,可能要完蛋了。”
和田惟政出身和田家,乃是甲贺郡和田村豪族,亦是出仕六角的甲贺众二十一家之一。
在六角定赖与足利义辉合作的蜜月期间,和田惟政担当了幕府外交役,成为足利六角双方交涉的桥梁。
但在六角定赖死后,六角义贤义治母女执政期间,足利义辉与六角家的关系极度恶化,和田惟政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
借着京都事变的契机,和田惟政押注的足利义昭,成功在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帮助下,上洛成为新的足利将军。
这次投资,和田惟政赚翻了。
和田惟政在足利义昭的从龙之臣中排名第一,自然回报丰厚。摄津三守护之一的位置,就是足利义昭给她的最大馈赠。
只可惜,她和足利义昭走得太紧密,自然引起织田信长的注意。
织田信长正要给足利义昭一点颜色看看,于是把和田惟政这只猴被抓出来,杀鸡儆猴,让大家看看足利将军护不住从龙之臣的窘迫。
杀人,诛心。
第1352章杀人诛心与豪富
织田信长指使松永久秀对付和田惟政,松永久秀这个阴人自己不出面,却教唆三渊藤英拿下了高规城。
足利义昭拉拢三渊藤英,原本是想要挖斯波义银的墙角,可如今,却是把自家的墙给挖塌方了。
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的问题处理不好,足利义昭的基本盘就要动摇。可偏偏这个时候,织田信长对和田惟政又出手了。
和田家的领地和田村在南近江甲贺郡,就是织田家的势力范围。
丹羽长秀在南近江活动了快一年,早就摸清楚了当地的情况,才有了这下打蛇七寸的雷霆一击。
织田家找个借口把和田村的寨子拆了墙,罚了款,看似公正严明,其实是要了和田惟政的老命。
乱世之中,盗匪恶党横行,结寨自保是常态。岛国遍地城寨,和田村可以说是村,也可以说是城。
没有了外墙的保护,和田家的这片领地还怎么过日子?
别说是流窜的贼寇会来滋扰祸害,就算是甲贺众的同乡,她们都可能心痒痒不设防的村寨,忍不住把脸一蒙,先抢一把再说。
毕竟甲贺众内部亦是山头林立,有些派系本身就与和田惟政不对付。
如果再有点南近江之主织田家的暗示,在南近江这地方,和田家以后只怕再无立锥之地。
和田惟政已经丢了摄津国的地盘,如果南近江老家的地盘再丢,和田家就真的要败落了。
而且,织田信长做的很绝。
拆了墙,罚了款也就算了。她还下达了不允许和田惟政入见的命令,这是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一副要逼死和田惟政的做派。
在外人看来,和田家要完蛋了,即便是竹中重治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也是这般想的。
但羽柴秀吉却有些不同看法,她曾经亲眼见到和田惟政的女儿和田惟长,与丹羽长秀一起入见织田信长。
和田惟政聪明一世,却没想到自己早就被女儿卖了个干净。也好在女儿提前投效了织田家,和田家这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羽柴秀吉不认为和田惟政会完蛋。但是,假设这局面是织田信长刻意为之,那就有意思了。
如果足利义昭的首席重臣被逼低头,投靠了织田信长。
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通过摄津攻略,辛苦建立起来的威望,必将荡然无存。甚至还不如刚才继位时候,会陷入极其恶劣的困境中。
羽柴秀吉想了一想,低声说了一句。
“我曾经碰见丹羽长秀大人带着和田惟长,从大殿的会客室出来。”
竹中重治瞳孔一缩,反复品了品这句话。半晌,她叹道。
“如此看来,大殿又快要上洛入京了。”
羽柴秀吉点点头,没说什么。
挑明了和田惟长这个关键,织田信长的图谋便不难猜了。
足利义昭虽然是依靠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才能一鼓作气上洛成功。但在两人之前,足利义昭已经有了自己的拥护者。
这些拥护者之中,最有份量的就是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
和田惟政善于外交斡旋,替足利义昭与地方强藩交涉,辅佐其上洛,居功甚伟。
仁木义政控制着坂本城,在足利义辉死前得到足利马回众的指挥权,是足利义昭可靠的军事力量。
虽然足利义昭上洛继位之后,理论上已经继承了足利将军家与幕府,但她靠得住的基本盘却不多。
幕臣集团从足利义辉收拾伊势贞教开始,就已经走向衰弱。足利义辉与伊势贞教先后惨死,幕臣集团的力量更是衰弱得大不如前。
如今的幕臣集团领袖是蜷川亲世,足利义昭派出山冈景友对她的女儿蜷川亲长私下拉拢,却遭到直接拒绝。
不是谁都像三渊藤英那么蠢,这个敏感时刻跳出来换主子,万一日后有个不妥,死全家都是轻的。
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是斯波义银,足利义昭用心拉拢的三渊藤英在摄津国捅了大篓子,已经让足利义昭颜面难堪。
畠山高政是铁了心给斯波义银当狗,三渊藤英跳反之后,和泉细川家只会加倍向斯波家考虑,以免斯波义银迁怒。
而足利将军家的基本盘,来源于当年足利义满改组御家人制度,把中枢御家人改为奉公众,其核心武力就是足利马回众。
因为足利义昭缺乏根基,连当年足利义辉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山城国极其周边的庄园,也拿不回来。
没有地盘就没有钱粮,仅仅依靠荣誉是无法让足利马回众满意的,没钱谈个吉尔的忠诚?
仁木义政能安抚住足利马回众不造反就不错了,足利义昭连军娘们打仗的开拔费都拿不出来,只能勉强维持。
所以和田惟政负责的外交役,竟然成为了足利义昭手中最有力的工具。
如果,织田信长能够威逼利诱,让和田惟政改换门庭,足利义昭统御幕府的根基就会彻底动摇。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足利义昭调不动。足利马回众,她没钱调动。仁木义政的坂本城就在南近江,织田信长随时可以围城逼降。
足利义昭这个威望坠地的将军,还有什么牌能打?她只能是干瞪眼看着织田信长再度上洛,到京都来给她立规矩。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都看明白了,但她们却不好多说。
和田惟长这个女儿,是织田信长策反和田惟政的底牌。羽柴秀吉本不该知道这件事,透露给竹中重治,已然是对这位军师的信任。
之后,两人就只能是三缄其口,不再提及。
想到足利义昭竟然输得这么惨,羽柴秀吉不禁叹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要不是将军心存恶意,在摄津攻略中刻意踢开大殿,又煽动伊势国武家骚乱。
大殿也不至于反击得如此狠辣,一点面子都不给将军留下。”
竹中重治摇头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将军最后的侥幸,唯有津多殿返回近幾,才能让大殿有所顾忌。
只可惜,津多殿在关东滞留不归。看来,津多殿也是怕了这位反复无常,忘恩负义的将军,不愿意掺合京都这些破事。”